60、一座孤城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见状,侯夫人宛然一笑,完全不在意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跟没事人一样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涵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托住我的手,“怎么哭了?”

“喜极涕零。”侯夫人很自觉地接口回答。

盯着我看了会,上官涵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只是扶我起来,“走,带你吃好吃的。”

我犹疑地看向侯夫人。

随意摆了摆手,她漫不经心地允了我们离开,“去吧去吧,记得给我留点。华邺的点心尝个鲜可以,常吃我可不习惯。”

闻言,上官涵无奈摇头。

母子俩的这一段对话,完全把在场的侯爷排除在外。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收了最初的惊诧,面色沉静如水,双眸漆黑深邃,似有漩涡在其中暗暗涌动。

牵着我走过侯爷身侧时,上官涵的脚步顿了顿,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步离开。我稍稍得空刚福了身子施礼,就被他给拉走了。回头望了一眼,我看到侯爷依然沉默地站在门外,那承载着崇德侯所有骄傲和荣耀的脊梁,绷得笔直。

“不用管他们吗?刚才,你娘说……”

“现在首要的,是先填饱你的肚子。”上官涵打断我的话,他回头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目光悠远而复杂,“纠缠这么久,是继续、是放下,他该给个答案了。”

“……什么意思?”我愣愣地看着他。

上官涵苦笑一下,抬手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摩挲着我的发尾道:“苏小浅,不是每段感情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

“有时候,放手也是种结局。”言毕,他忍不住在我耳边叹息。

那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到我心里。

关于上官涵爹娘的事情,我是有过耳闻的。只是他们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大家便以为那些事情只是流言蜚语而已,又或者,时间能冲淡一切。没想到,即便是过了二十几年,该面对的还是躲不掉。

当年,上官涵的娘亲明阳公主十五岁刚及笄,就下嫁都尉上官潭为妻。世人皆言,皇家能有如此手笔,足可见对上官家的看重。可极少数人知晓,明阳公主是执意出嫁,并非先帝欲以赐婚的。而更鲜为人知的是,还未承袭侯位的上官潭少年时所恋慕的人,却是当时身为御史的慕容姿。崇德侯府家道中落,上官潭身为男子,仍是身披戎装、征战沙场。那时,他从小卒做起,一路坎坷,慕容姿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倾心于她也无可厚非。本是一段佳话,却因慕容姿娶夫纳侍,戛然而止。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妥协,爱情最美的姿态,是唯一。

对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我欣羡,也钦佩。

再后来,就有了先帝赐婚一事。这些年的风平浪静,并不意味着波澜不起,只是一些期待和温情,在时间的腐蚀里,慢慢耗尽。我能明白上官涵对他娘的决定为何不闻不问,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他爹娘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是夫人大婚次年出世的,三年后便有了上官涵,之后俩人却再无一子。上官涵出生时并未足月,他年幼时身子一直不好,是侯夫人不离左右地看护、调养,才有了现下的强健。而这件事的缘由,则是侯爷和右相慕容姿的一次醉酒。我并未听闻细节,只知道侯爷醉后一声声地喊着右相的名字……而在这事之后,上官涵的爹娘z人相敬如宾,也形同陌路。

以前,侯夫人顾及大公子和上官涵,便将心结一拖再拖。而今,两个儿子已长大成人,又各自成家,曾经那个给他们庇护的候府、那个她一直卸不下责任和背负,终于有机会放下了。

上官涵,其实很心疼他娘吧……

正因为自己深深爱过,才更能明白他娘付出了多大的隐忍和温柔,才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支持她所有的决定。

多庆幸,我遇到的人是他,不用像他娘那样委屈自己。

脸颊贴着我的额头,上官涵闭上眼,心有余悸地感慨:“多庆幸,绕了一圈我们还能相遇。”

是啊,我们终究是幸运的,能遇上彼此,能为彼此放下曾经。

鼻头一酸,我觉得视线又开始朦胧模糊――这种相知相惜的羁绊,或许才是月老为我俩牵连的红线。

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上官涵松开揽着我的手。在他松手的瞬间,我抬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怀里。上官涵一怔,然后又轻轻揽住我,“怎么了?撒娇呢?”

我缓缓摇头,用力地抵着他的心口,闷声道:“没。就想抱抱你。”

“不会是以为我介意我爹娘的事吧?”上官涵失笑地揉着我的脑袋,“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是爹娘。放心,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无理取闹的。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他们决定。”

听他的口气,仍以为我不知道他的隐瞒,也下定决心瞒我到底了。真是个傻子,如果这是他的温柔,我又何必追根究底、不欣然接受?

从他怀里退出来,我冲他微笑,“嗯,你想得开就好。”

上官涵也笑笑,牵着我朝灶房走去,“父亲驻守在外,娘一人守着候府,去了信,父亲也极少会回。这么些年,她就跟守活寡一样。父亲每次回来,也没见对她特别关爱,还是一心放在公事上。”

“……”

“儿时我埋怨过父亲,为娘不值。”顿了顿,上官涵抿了抿唇,垂下眼继续说:“可娘不这么认为,她总对哥和我说父亲是大英雄,值得我们崇敬。后来我长大些,她再与我言及此事,也只是说父亲怨她,毕竟她是那个不择手段、蛮不讲理介入父亲生活中的人。”

“……是说先帝赐婚的事?”我问。

上官涵点头,“那时和父亲两情相悦的是慕容右相,可她却预备纳另一个男人为侍。娘那时极喜欢父亲,却也年轻气盛,毕竟是被宠着长大的皇女,硬是请旨赐婚,强嫁给父亲。用娘的话说,就是‘她能给的我能给,她给不了的我也能给。你是崇德侯府唯一血脉,你娶我入赘,保你家香火;你要建功立业、振兴候府,我是皇女,我会给你机会;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既嫁你为妻,便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我不会亏待你,我要让慕容姿知道,即便你不嫁给她,也能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我愣了愣地听完这么一大段话,不由感叹,“你娘好强悍,从前就是。”

“是啊。”上官涵也颇为感叹。

“真的很难想象,明明曾经那么深的爱过,最后仍会提出分开。”是不是再坚定的感情也抵不过世事变迁?思及此,我一阵唏嘘。

“大约,是心凉了吧。”上官涵回忆道:“对于父亲,娘一辈子都爱护他、呵护他、对他温言细语,只为两件事对他动过怒。一件,是为我;另一件,是为我哥。为我的那件,是我出生时,父亲的醉酒。为我哥的那件,是慕容薇纳侍时,父亲的默许。”

“……”

“我还记得,哥跪在堂上与娘僵持,父亲说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好,不需要他们长辈出手。当时娘就火了,她第一次冲爹嚷嚷‘我唐倾婉儿子不允许受这样的委屈!’其实,她是被父亲的态度伤到了。因为对方是慕容姿的女儿,所以父亲就毫无原则地庇护,即便他当年就是容忍不了慕容姿纳侍才离开的。又或者,娘认为父亲是后悔了,后悔一时气愤离开慕容姿,才不想我哥也走他的老路。总之,娘她是心凉了、心伤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付出和陪伴终是抵不过一句‘念念不忘’。”又是一声叹息,上官涵闭了闭眼,“之后,她就一直在等,等我哥和我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等到我们都离开了候府,她就能卸下这么久的包袱,慢慢放下曾经。”

如果世上最美的,是誓言的话,那世上最无奈的,就是给誓言冠上“曾经”二字。或许,感情抵不过并不是时间,而是人心,别人内心的坚硬,自己内心的疲倦。

“你娘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你父亲就是看不到呢?”

想了想,上官涵说:“爱情这东西,除非放下,不然眼里只会看到对方。”

“可是你娘花了二十几年,依然没有走进对方眼里。”

闻言,上官涵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笑道:“放心。我这辈子就看你苏小浅一人。”

………………………………………………………………………………………………………………

大年三十的晚上,华邺下起了鹅毛大雪,很有过年的气息。府外,鞭炮爆竹声声不绝,格外喜庆热闹。

我在颜府忙着张罗团年饭,今年多多三娘姗姗她们都不在,我本打算随便在哪桌凑凑了事,可侯夫人留在华邺过年,颜府事完了我还得赶过去陪她。上官涵午时便去了,只交代我完事了早些过去。大公子昨日去见过她了,侯夫人虽没接受他来府上过年的邀请,但回府后,大公子的脸色仍是比之前轻松不少。至于侯爷,他并没有答应侯夫人和离的要求,却也没留下,当日夜里便策马独自离开了。

“沈伯伯,花雕给你烫好了,我放桌上了。”

“诶,好好。”沈伯搓着手走过来,嘴上忍不住抱怨,“那个死丫头过年都不知道回来跟我团圆团员,成天在外鬼混,也不在乎我这把老骨头还熬不熬得住见她一面。”

“沈伯伯您身子骨硬朗着,姗姗自然不担心。”

“哼,你这丫头也没良心,好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呆在家里陪陪我。”

我心虚地笑。

见状,他摆摆手,“去去去,这壶好酒,我就一个人独饮好了。一个个都是没口福的家伙。”

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我提了些颜府厨子自制的点心,匆匆赶往侯夫人的住处。紧了紧棉袄,我撑起伞,踏着落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推开颜府大门时,我看着一个鼻头通红的女孩,赤着双脚站在雪地里,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浅浅姐,怎么办?我一直一直都找不到他……”沈姗姗无措地望着我哽咽道。

………………………………………………………………………………………………………………

这片陆地上每一个角落都沉浸在正月里过年的喜庆里,只有一处,凄清冷然,与世隔绝般寂寥无声。

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踏上这条路。我以为自己再不会来到这里。

几个月前,季云思带我走过这条路的情景,仿佛隔了几十年那般遥远。而玉漱宫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如昨昔般没有变化。

季云思毒发的日子将近,找不到人的沈姗姗无奈之下只得回颜府求助。她说她将他能去的地方都寻遍了,只有玉漱宫,可她不知道那在什么地方、也不知该如何去到那里。于是,挑了上官涵送他娘回尚京的日子,我带她一起北上去玉漱宫寻季云思。

玉漱宫山谷里温度很低,远山烟雾缭绕,隐约可见晶莹的冰花挂在树梢,连山间蜿蜒的江流也冻结成冰。沈姗姗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面对这隽秀的绝景,她却表现得很平静。

我侧脸看她,一团团白雾从她鼻腔哈出,模糊了她的眉眼。

许久,她说:“走吧,该耽误时间了。”

我点头,带她往玉漱宫深处走去。

世人皆说玉漱宫内机关重重,擅自前往,必死无疑。那么,季云思曾带我走过的这条路,恐怕是最安然秀丽的一条,一路所见,只有景色美好。

玉漱宫内一如既往的空旷,在这冬日,显得更加荒凉孤寂。我不确定季云思现在会在这宫里的哪处,又或者,我都不确定他是否就在这宫里。回头瞧瞧看了眼沈姗姗,她跟在我身后沉默地走着,若有所思。

走进宫主楼,沈姗姗仰面望着大堂里的壁画,眼里有细碎的动容。

“怎么了?”我问。

她摇摇头,只道:“我知道这里。他以前跟我提过,果然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我没在意她说的这句话,转话题道:“这里很大,我也不确定他在哪。我们先去他房间看看,若是不在,在分头一间间去寻。”

“行。”沈姗姗点头。

“那走吧。”

“浅浅姐。”

“嗯?”

“这个给你。”沈姗姗递给我一个绣袋,里面放着个小盒子。

我伸手一摸,怔愣道:“这是……解药?”

沈姗姗笑,扭过头不看我,“给你拿着吧。我想,他若是被找到,也是想被你找到的。”

“怎么会……”

“走了这么久,就算我再迟钝也该明白,他想见的人不是我。”

“……”我看着她牵强的笑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浅浅姐,你去找到他吧。”说罢,沈姗姗向后退了步,“我不去了,免得他继续躲。我见不见他不重要,你一定让他把这解药吃了就好。”

“……”见她笑着一步步退到楼外面,我攒紧绣袋,转身往楼内走去。

痴心,向来是把双刃剑。打动人的同时,也刺痛人心。

上官涵的父亲也好,季云思也罢,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虚无飘渺的前尘,为什么不珍惜眼前?难道得不到的就一定最好?可我和上官涵,明明能过得这么幸福满足。

沿着长廊走了一段,我停下步子,淡道:“出来吧,姗姗不在这,你还要跟着我走多久。”

半晌,四周依然静得只有我的呼吸声清晰。

等了片刻,我微微弯身,欲将绣袋放到地上,“既然你不愿出来,我将这解药放到地上就自行离开,不扰你清净了。”

袋子还未松手,一阵大力便从我背后袭来,将我抱了满怀。

“……!”

季云思抱得很紧,勒得我生疼。他埋头在我的颈窝里,粗重的呼吸扫着我的鬓发,我甚至能听得到他咬牙的声音。

低头看着他扣在我腹部的手,我只道:“放手,你勒疼我了。”

“苏苏……”环抱着我的手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放开。他声音沙哑,不似往日的悦耳磁性,“苏苏,苏苏……”

感到有胡茬摩擦我的脖颈,看着他衣袖沾着的污渍,我能想象出他现在落魄狼狈的光景,“何必呢,这么折腾自己。”

“因为苏苏会放心不下我。”他答,隐隐含着期盼的喜悦,“你看,你果然来寻我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并不觉感动,反而只觉沉重。

闭上眼,我狠下心,如实道:“是姗姗拜托我来的。”

“……”季云思默了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

我有些恼怒地挣脱他的怀抱,“季云思,你能不能清醒点?”

“清醒,我很清醒!”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固执倔强的小孩,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肯松手,“苏苏,我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暗自运气挣脱出来,无可奈何地回头对他低吼,“可你不知道我要什么!”

季云思脚步虚扶地向后跄踉几步,见状我立刻伸手去扶,他却先一步跌倒在地。月余未见,他居然虚弱到这个地步。

我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季云思坐在地上,仰面看着我。这么冷的天,他只着了件皱巴巴的单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显清瘦。他白色的衣摆和袖口沾了尘土,衬着青涩的胡茬,窘迫潦倒。

“……”他仰头,用小兽受伤般的眼光望着我,“苏苏,我疼……”

“你,你哪里疼?”我有些慌张,怕自己刚才那下出手没轻重,误伤了他。

“我疼,好疼……”季云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插|进头发了,苦涩道:“好疼……”

见他状似毒发,我连忙蹲下,掏出解药递到他手里,“这是解药,吃了就不疼了。”

季云思也不接,只是抬头看着我,眼神空洞。

见他没有服下解药的意思,我有些急,又有些恼,“把药吃了,这是命令。”

闻言,他的眼神动了动,喃喃道:“凤主……”

“还认我是凤主,就把这药吃了。”

颤颤伸手接过解药,就在我松口气时,季云思猛然抓住我的手,瞪大眼看着我,“既然你承认是我的凤主,为什么不要我?”

“……”

“为什么不要我?明明我这辈子,就是你一人的暗事,只为你一人活着。不辱使命,誓死效忠!”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暗事这么执着,明明,我已经放他自由了。伸手掰开他握着我的手,我叹道:“我不需要暗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凤主……”

“我说过,我错过了你的过去,现在,我把未来还给你。”看着这个模样的他,我实在不忍心说出重话,“解了血蛊不好吗?从此天大地大,逍遥一生。”

季云思摇头,恳求道:“我此生做什么都是为了凤主,活,也只为了凤主活着。我不要未来,我只要陪在凤主身边。这样……这样也不可以吗?”

彻底松开他的手,我沉声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他眼里涌上股绝望,“因为上官涵?凤主,以前的事是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

“不是因为他。”我跪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诚恳道:“暗事只是工具,而你于我,又怎会是件办事方便的工具?”

“凤主……”

“我眼里心里的季云思,不该是这般低声下气的,应该是高傲的、耀眼的、从不为人折损的。”

闻言,季云思突兀地笑起来,古怪而嘲讽,“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你不要我的事实。”

“我不是不要你,我是在给你一个交代。并不是凤主给暗事的那种,而是一个女人,给她曾心爱过的男人的交代。”

季云思愣愣地看着我,哑然无语。

“六年前,我爱上你,六年后,我也曾对你动心过,但最后我还是爱上了别人。”提及上官涵,我忍不住笑了,那是种发自内心坚定的虔诚。

“我爱他,并不只是因为他对我好,而是因为他很好。

你也对我好,我知道,我也心存感激。

可是对他不一样。

他总是漫不经心地笑,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其实,他什么都放了,唯独他自己没有。其实他过得并不高兴,他那样的人,骨子里透着傲然洒脱的飘渺仙气,就该独来独往,过风一般的生活。

可是,他却选择留下。

我那时傻啊,一直以为他真的只是远游,没了小姐,至少还能完成年少时的梦,聊以慰藉。哪知,他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他说我不适合沾染权力的腐朽,难道他自己又适合吗?

他明明最不喜这些,却愿意为别人背负。

他护了我十年,却对我没有任何要求。

潜意识里,我一直不敢对他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说到底,是因为我认定了只有小姐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再后来,他选择了我。

你知道我第一时间的想法么?

那种心情,已经不是言语能表述得清的了。可我很清醒,知道自己愿意用一生陪他。

说我感激也好,怜惜也罢,当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一种无怨无尤的温柔和冲动,又有谁能说这不是爱?

以前,他一个人走得很累;现在,我想陪他一起走完以后。

只要他说他要,我就什么都舍得给。

可是,他却不舍得了。

他怕我疼,怕我苦,怕我不习惯。

明明是什么都不怕的人,独独却怕了我。

他不想我背负,宁愿不正视自己的心意、默默放下。

不理解时,我怨过。

可当我知道他所有的隐忍和背负后,我扪心自问自己又能不能如他一般坚韧隐忍?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上官涵会替我们扛了。

那瞬间,我想,爱上这个男人真好。

自豪,钦佩,引以为荣。

我庆幸,他选的人是我,因为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懂他。

情到深处,才知这份曾经觉得可笑幼稚的担忧,分量有多重。

你爱我,霸道浓烈,不顾一切地占有索求,在我心里,却不如他一分的隐忍。

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不知我想要什么。

他和你不一样,他知道我想要什么,还愿意为我放弃自己想要的。

季云思,不是你不好,只是苏浅,不该是你爱的那个人。

你该找个珍惜你的人去爱,找个懂你的好的人去爱。

就像,上官涵找到了苏浅,苏浅找到了上官涵。”

沉默地听我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季云思忽然低低地笑起来,“既然你要拒绝我,又何必为他说这么多好话。”

我摇头,解释道:“我并不是想为他说好话,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和人都是自私的。他曾经说,爱情这东西,除非放下,不然眼里只会看到对方。现在我爱的人是他,所以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我除了一句感激,什么都给不了你。季云思,别在这么折腾自己,不值得。”

“除了一句感激,什么都给不了……吗?”他垂下眼,自嘲地重复了遍。

我点点头,坚定道:“除了一句感激,什么都给不了。因为其他的,我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苏苏,原来真正狠心的人,是你。”季云思抬头看我,嘴边绽放出一个绝美凄然的笑容,“你不是什么都给不了吗?我也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记得我,永永远远的记得我。”

看着他有些癫狂的神色,我有些不安,“……季云思?”

他看着我笑,缓缓抬起手,运气捏碎了那枚血蛊的解药,“我要你记得我,一生一世记得我。”

我瞪大眼,看着粉末从他指尖徐徐落下,飘到空中,散落,无踪。

“这样,你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了……”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季云思眉头一蹙,喋出一口血来。

“季云思!”见状,我慌忙地帮他擦拭,“你疯了,那可是解药!你真的想就这么疼死算了?”

看见我六神无主的模样,季云思偏头靠在我身上,安然地闭上眼,“本来活着就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舍了这条贱命,让你记住。”

“别睡,别闭上眼!”我抬手拍他的脸,“姗姗,姗姗就在附近,她会有办法救你的!你醒醒,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季云思,你醒醒!”

季云思不理我,只是闭了眼,自言自语地笑,“我也没让上官涵赢得彻底,无论如何,苏苏心里都会有我存在……”

看着他边说话,那些止不住的血边从他唇角溢出,这种生命在眼前流逝的场景,像是扼住咽喉般,让人窒息,又无能为力。

“季云思……”我将他抱在怀里,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本就冰凉的身子现在更是冷得令人心惊。

“好……温暖……”半眯起眼,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看我,然后动了动手指,似乎想碰碰我的脸,“啧,苏苏都为我哭了,果然……我还在苏苏心里……”

他不说这话,我都还没意识到,眼泪不受自己控制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

“真好。”深吸口气,季云思缓缓说着,像是用了一生的力气,“苏苏真暖,连眼泪……都……”

“季云思!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紧紧地抱着他,冲着来时的路拼命地喊,“姗姗!姗姗,他在这里,你快过来!姗姗――!”

“是……”声音渐小,季云思瞳孔开始涣散,最后两个字,他几乎只是闻不可闻地动了动嘴唇,“暖的……”

感到怀里猛然一沉,我呼喊的声音顿住,那一瞬间,我几乎没有勇气低头看他。

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时,就被人猛力一推,跌坐到地上,手掌蹭得地面火辣辣的疼。

“他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沈姗姗不知从哪冲出来,抢过季云思的身子抱在怀里,赤红着眼冲我咆哮,“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他只是想留下来,有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我愣了愣地让她吼,半晌回不过神。

“为什么要逼死他,为什么!你是唯一的期望,你明明可以救他的!”沈姗姗死死地抱着季云思,鼻涕眼里混杂了一脸,嗓音都喊到嘶哑,“我恨你!我恨你!”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我只能僵硬摇头,“姗姗……”

“是你害死他的,我恨你!苏浅我恨你!”将季云思手臂绕过脖子,沈姗姗努力撑起他的身子,凶狠道:“他死了,你们都给他作陪葬!要死大家一起死!”

“姗姗……!”意识清楚了些,我爬起身,想制止狂乱的沈姗姗。她却在一瞬间,带着季云思消失在我眼前!

脚下一软,我又要跌回地上时,一双手及时平稳地接住了我。

我回头,看见上官涵站在我身后。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至高降临恣意风流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农家娘子美又娇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命之奇书嫡女娇妃
相关阅读
苍天有泪之谷心植幽兰渔家夫郎顺治朝之皇后重生嫡次子(快穿)心魔她又在搞事我只是个Beta别咬我被各路明星圈养的日子季大牌的追夫日记卡给你,随便刷主播日常[综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