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有女名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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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笑了笑,不语。

师娘还在一边乐观地构思着种种,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我转脸,看向窗外。凉国在庆国以北,天寒得早,虽是阳光明媚,温度还是很低。感到一阵寒风扫过,我不禁拢拢领口。

“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人未至笑先闻,上官涵的一贯作风。

“小涵来了啊。”见来人是他,师娘朝我挤眉弄眼一阵,笑得暧昧。

“苏夫人。”上官涵对她笑得心照不宣,一声“苏夫人”唤得亲昵。

不理会二人的“眉目传情”,我起身,上前帮他解下厚重的玄色披风,“外面很冷?”

“嗯。风大,降温了。”他配合着我单手脱了披风,另一手托着件做工精良的兔毛小袄,“这个给你。凉国天寒,得加衣服。”

我笑着接过来。

手指碰到一起时,上官涵皱眉,直接给我披上小袄,“手怎么这么凉。”

“在窗边坐了会。行了,我自己来。”侧身躲过他的手,我低头,扣好胸前的盘扣。

师娘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眨都不眨,“挺合身,小涵眼光真不错。”

我赞同地点头。

上官涵笑笑,“喜欢就好。”

“好了。”师娘笑着起身,理了理裙摆,往外走去,“你们俩慢慢聊,我也不凑这份热闹,耽误你们诉相思。”

我:“……”

上官涵也没多留,一直维持着温良恭谦让的微笑,目送师娘离开。

“有事要跟我说?”送走师娘,我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热水。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端起茶杯抿了口,他又道:“再说了,这里可是我的房间。”

于是,作为鸠占鹊巢的鸠,我很识时务地选择闭嘴,“……”

上官涵一时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转着杯子,很惬意地眯着眼。

见状,我建议道:“你半夜又出去了趟,要不要先睡一觉?”

“无妨。不是很累。”

“不累也要去休息。”我蹙眉,“难道非要等到渴了才喝水、困了才睡觉?身子是要靠养的。”

闻言,他抿唇笑,“早点解决完事,早点带你回家。”

心间一暖,我侧眼,不好意思直视。沉默片刻,我又忍不住问:“婚约的事,很棘手吗?”

“还好。”他答。

他说还好,意思就是有点麻烦,不过还在解决范围之内的。于是,我松口气道:“子涵,我想先回华邺。”

“为什么?”他挑眉。

我想了想,说:“你现在在解决自己的事情,我也要回去解决掉自己的事。毕竟,现在我名义上还是温茗未过门的妻子。”

上官涵严肃地点点头,“这事是该解决了。等各自事解决完,再来解决下我们俩的事。”

愣了愣,我撇开眼,不自然地窘迫道:“我们能有什么事。”

“嗯。现在没事,不过以后能整出些事。”他毫不脸红地耍无赖。

默默看了他一眼,我郁闷道:“为什么我已经觉得你不知可耻为何物了?”

上官涵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作为牙齿健全的人,我确实不知无齿为何物。”

我:“……”

欣赏了会我各种无奈无力的表情,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表示:最近风头紧,过几天就安排师父师娘和我先回庆国。

我点头同意。

所以,这几日,我们还要住在这处小院里。

………………………………………………………………………………………………………………

在我的坚持下,上官涵草草地小睡了片刻,晌午与我一起用过午膳,又出去了。在屋里呆得无聊,我出门,本想去寻师娘,结果却走到一处花园里。

这花园不大,景致也算不上别致,只是院中占了一大片面积的池子十分显眼。深秋时节,也没有什么苍翠的草木的装点,这偌大的园子便显得寂寥空旷。池边有一处小亭,典型的两国建筑,青砖瓦,玄木柱,素雅又朴质。

然后,亭子里坐了一人……呃,准确来说,是用被子裹了一人。

本想绕到走开,可因好奇心作祟,我还是走了过去。

那人生了张俏丽的娃娃脸,全身包得严实,我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个正太还是萝莉。看面相,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传说中花季雨季的年纪。此时,这人正一脸明媚的忧伤落寞恨,愁绪纷纷地向池子里的鱼投食。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此走开时,那人忽然开口,头也不回地问:“你不问问我在干什么吗?”

听声音,是个姑娘。

我看了眼她的后脑勺,当然现在只看的到质地上好的锦缎棉被,然后又看了看她喂鱼伸出的手,最后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你在干什么?”

“喂鱼。”她答。

“……”

“不问问为什么我这副打扮?”她问。

“为什么这副打扮?”

“我本来是在午睡的,突然想起忘记喂鱼了。”

“……”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和人有这么样不靠谱的初识。

不再理会这个超出我智商认知范围的生物,我打算默默退场离开。转身时,我余光瞥见对面弯月拱门那处,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一闪而过。

我还没想起那身影在哪见过,这姑娘依旧没有逻辑的问话又飘了过来,“不问问为什么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为什么?”

“跟你搭讪。”顿了顿,她说:“明天我也在这。”

…… ……

次日,我鬼使神差地又来了这园子。

这姑娘果然在。

她依旧在喂鱼,不过没像昨天那般裹着被子就跑出来。这日,她披了件狐裘,坐在亭子里的围栏上,两条腿悬在池子上空,远远看去,就像停在池边的一朵云。

“不怕掉下去?”我问。

她摇头,笑得很甜,“有人看(一声)着,掉不下去。”

莫非是我老了,现在孩子的思维回答真不是我能理解的。如今什么都穿越,连非主流的思想流派都穿越了。怕她做出更多不在我理解范畴内的回答,我沉默,怕加深对自己理解能力的忧虑和质疑。

“呵,今天有收获,你主动问了我一个问题。”小姑娘一乐,朝池子撒了一大把鱼食,惹得脚下聚集了片鲤鱼,争前恐后地抢食。

我不明白,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而已,有什么好值得乐的。

她拍了拍手,忽然道:“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

我奇怪地看向她,然后发现,她说的,其实是池子里的鱼……

…… ……

第三日,她又在喂鱼。

小姑娘蹲在池边,看着成群结队的鱼,单纯无害喃喃道:“真肥,该杀了。”

“……”现在的姑娘都这样?

“你喜欢吃鱼吗?”她扭头,眨眨眼,问。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池里的锦鲤,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放心,不是说这些。”她起身,活动活动腿脚,“自己家养的,吃了舍不得。”

看着她扭曲纠结的脸和摇摇晃晃的身子,我上前扶住她,以防摔倒。

“腿麻了。”她懊恼地皱眉。

扶着她走了两步,等状况缓解了些,我便松开手。小姑娘站直了身子,我这才发现她身形高挑,个子过了我肩膀不少,一点也没我想象中的稚嫩。

“你说,这鱼没了,人都舍不得。为什么我没了,她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亭子里,揉腿的小姑娘抱怨道。

我想了想,说:“要看你是怎么个没法。”

她被我噎了下。

“最简单的分法,生离和死别。”我举例。

“我觉得她们应该还不至于推我去死。”她眼角抽抽。

“你看,没赶尽杀绝,多好。”我说:“值得羡慕。”

她:“……”

“如果是生离,又分能再见和不能再见。”

“机会不一定多,不过肯定是能再见。”

“你看,又不是永别,多好。”我说:“也值得羡慕。”

她:“……”

“如果能再见,就看你一个人时过得怎么样。”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你看,不用担忧温饱,多好。”我说:“更值得羡慕。”

她:“……”

看着这姑娘一副系统崩溃长时间死机的模样,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人们幸福的原因大多一样,而不幸的原因却各有不同。都说家家都本难念的经,人也是,都有不同的烦恼。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同理,子非鱼焉知鱼之悲也。你羡慕鱼,却不知鱼也在羡慕你。”

小姑娘只是笑了笑。

一通关于“苦乐之说”官方语言陈述完毕,我话语一转,“不过,这些都是安慰人话。不是自己的事,说起来都不痛不痒,到自己身上就总是另当别论了。”

闻言,她愣了愣,然后噗嗤笑出声,眼中神采被点亮起来,“有理。”

“所以比起让别人同情怜悯,不如让自己过得快活些。在面对不可抗力时,比起顾影自怜,知足常乐会更好。”

“所以,你是个知足的人。”说话时,她向上一跃,轻盈利落地坐到围栏上。

随着她这么翻动作,我看到远处拱门后的身影,忽然闪了一闪。

见我有些走神,她伸手在我面前招了招,“看什么呢?”

我微笑着摇头。

她狐疑地看了眼,又道:“你说的知足,其实是在事态不佳时,满足于现在的心理状态。如果事态能更好呢?你会怎么做,安于现状,还是奋发进取?”

“一般情况下,自然是奋发进取。即便是失败了,再知足也是好的。”装作没察觉到她眼里涌动的情绪,我笑着补充,“不过,有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哦?什么事情?”

“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她点头,我接着说:“和在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

“不去试一试,又怎会知道是在自己能力外?”她追问道。

“有些事情,不去试,也知道在自己能力外。”想了想,我尽量客观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能力可以培养,但,对于一些事,我想我没那个器量。”

比如,就算我这具身子是凉国建武帝的嫡长女,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我也没想过要与现在的太女殿下一争高低。那些婴儿穿后,被当作皇族继承人培养长大的人另当别论。我一直不能理解,书中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穿越到一具身子里,又没有受过皇家科班培训,如何斗得过那些老谋深算、长期侵染在这个环境中的各种人?真不知是低估了古代人的智慧,还是高估了现代人的才能。

既然是普通人穿越,若真有才能,又为何在现代社会里一直默默无闻,非要到这古代大放异彩?当然,这些疑惑,要排除各种历史穿、使命穿、玄幻穿、宿命穿中赋予主角各种天赋异禀的情况。

这姑娘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兜兜转转的这么一大圈话,她一直在揣摩我所说的“器量”。沉吟片刻,她饶有意味地笑,“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若别人摊上此等好事,定会争破头,死死抓住不放。器量,确实是个值得人考虑的东西。”

“其实,器量只是个文邹的说法。民间也有这样的话,不是这行的人不做这行事,或者,就干脆说不是这块料子。”

她点头,想了想,又露出些许困惑,“还是有些不同吧,毕竟是属于你的东西,为何不要?”

我自然不能说有些东西,状似属于我,实则不是。比如,皇女的身份是属于我这具身子的,但并不是属于我的。起初我想寻这具身子的父母,也只是想着若他们老无所养,我能尽点孝道,毕竟我占了别人女儿的身子。但眼下状况却不同,“我”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若“我”真的认祖归宗了,反而会牵扯出当年很多被隐瞒的真相。而这些真相,对大多数,或者对于庆国和凉国的安定来说,还是不为人知的好。

于是,我只能说:“倘若这东西是属于我,而我要不起,或者不想要,便不会要。”

“那……如果是你的责任呢?”

“如果是责任,我自会负责。”顿了顿,我温言反问:“可真的是我的责任吗?一件事情,若非我不可,我自然不会推脱;若有人比我更适合,我又何必争抢?”

说白了,没有我苏浅,凉国一样建设得很好。正统的继承人又怎么样,既然凉国培养了个合适的,又立了太女,我何必插足进来,给一些不轨之人可趁之机?

她陷入沉默,连我起身也未有注意。

对于某些试探,我觉得我已经回答得明显,于是也不多言,只是离开――若回去见不到我,师父师娘还有上官涵又得担心了。

走了段距离,那姑娘忽道:“明天我还在这。”

…… ……

第四日,我来到亭子时,她刚喂完了鱼,拍了拍手心的碎末,欢快地招呼我坐下。

和前几日不同,亭子里备好了茶水点心。

“喝点茶,还是热的。”她笑着地为我杯茶,笑语嫣然,不见前几日的阴霾,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我道声谢,闻香,抿了口,“大红袍,适合这个季节品。”

“你也识茶吗?”闻言,她来了兴致。

不好扫了她的兴致,我也没学识继续忽悠,便如实道:“只是略懂,以前当差时,也会涉及到东家茶叶的采买。后来,遇上了个做茶叶生意的…朋友,也长了不少见识。”

“这样啊。”她点头,也没见被扫兴,反而更笑语盈盈道:“还是跟你说话舒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像那些人,偏要打肿脸充胖子,凑上来跟你说几句。其实,三言两句就漏了马脚。”

我笑笑,低头喝口热茶。即便是晴空,室外还是有些冷,喝口茶会舒服很多。抱着杯子暖了会手,我想起那个总在附近神出鬼没的身影,便道:“让你的那个护卫,也来喝口暖茶吧。”

她愣了愣,讪讪道:“哪有什么护卫,你肯定看错人了。”

我也不反驳,只是道:“他一个人守着,吹了风,受凉了不好。”

这姑娘沉默了会,然后鼓起腮帮,赌气道:“别理他,反正见我没什么事,他会找地方暖着自己的。到时候,何止是一辈暖茶,温香软玉在怀也不足为奇。”

“……”

“哼,他一直对我眼不见为净,等我出嫁了,就可以成全他,不用继续脏了他的眼。”她气鼓鼓地往嘴里塞点心。

听她一番话,我顿悟,原来这护卫不仅仅是个护卫。

“呐,你有喜欢的人吗?”吃着吃着,她抬眼,好奇问。

“有。”我答。

“那他喜欢你吗?”

“喜欢。”我答得比之前更无犹豫。

若是以前,我可能会猜测怀疑,但看着他为自己做的种种,心被欢喜和感动填满,那些不安自然就被挤到心外面。

“真好。”她托着脸颊,羡慕道:“要是我喜欢的人,也能让我毫不犹豫回答这个问题就好了。哪怕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也好啊……”

放下茶杯,我淡道:“可我们现在各自都有婚姻,要成婚的对象都不是对方。”

闻言,一脸羡慕之色的小姑娘愣了愣,随即关切问:“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自己了去自己的事。”谈及此,我淡笑道:“等事情完了,有些话,是该正正当当与他说了。”

看了我眼,她犹疑问:“‘自己了去自己的事’……这么说,你不打算帮他吗?毕竟是个男儿家,退婚的事只让他一个人去做,未免也……”

“我相信他。”打断她的话,我闻声解释,“他不是凉国的男子,并不依赖于女人。他有自己的骄傲,比起插手,他更希望我能给他时间,安心等他。”

“可是这样不就相当于你什么都没做,让他一个人承担?”她不赞同地蹙眉,“作为女人,应该帮他解决这些难题,而不是依赖他吧。”

“是这样的。”我笑笑,直言道:“不过,比起给他你觉得最好的一切,不如给他他所希望的东西。”

她说的固然没错,不过经历的事情多,年纪长了,爱的人不同了,比起曾经,想为对方做的事也不一样了。其实,用什么方法去喜欢一个人,是要看你喜欢上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毕竟,爱情,因人而异。

…… ……

第五日,她没有喂鱼,亭中阵阵飘香,是烤鱼的味道。

她还真捞起来烤了吃?我无语。

见我直愣愣地盯着盘子里的熟鱼,她笑:“放心,不是池子里的,是市场上买来的。安心吃吧,这是我烤的,尝尝我的手艺。”

于是,我恭敬不如从命地吃起来。

味道果然好,她手艺真不是吹的。

酒足饭饱后,她看着我擦嘴,忽然道:“吃得这么放心,也不怕我加了料。还有这几日,你对我零零总总说的话可算不少,就不怕我存了什么歹念说出去害你?”

“不怕。”

“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你,是信任安排我在这儿住下的那个人。”喝口茶润润喉,我泰然自若地解释,“既然他让我安心住下,便说明能出现在我周围的人都是可信的。若存了危险,一开始,他就不会放心让我待在这里。”

“居然能信任到这地步……”小声嘀咕了句,她撇撇嘴道:“你现在也可以信任我了,我不会害你的。”

我点头,算是应下她的话。

沉默一阵,她有些失落道:“你明天该走了吧。”

“嗯。”上官涵昨夜告诉我,他安排我们一行人明天离开,想必已经跟这院子的主人交代过了。

“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有缘会再见的。”

“我会记得你。”顿了顿,她笑着唤我,“苏浅。”

言下之意,她记得我,是以苏浅的身份,而非其他。

于是,我笑着点头,然后告辞。

“等等!”见我离开,她站起身,忽然道:“我的名字叫‘桓’。”

“桓者,柱也。支撑起整间屋子的梁柱。”步子停下,我回头,朝她轻笑,“真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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