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见我欲言又止,上官涵问。
“这枚勾玉我以前见过。”从大公子手上接过来,我看了看,确定无疑道,“确实是它。”
与大公子对视一眼,上官涵疑惑道,“你几时见到的?”
“洛洛出生的那年。”也就是遇上了“纪云思”的那年,我平静回答道:“当时小姐在府中待产,我替她去东街的古缘堂收账,老板送了这枚勾玉作为贺礼。后来,回来的路上我被劫持,这枚勾玉就在混乱中遗失了。”
“如此说来,这勾玉很可能落入了那伙骗子手里。”初步推论后,大公子扭头问上官涵,“小涵,你又是从何处得了这玉?”
“前几日夜里看见几个黑衣人偷偷摸摸地在颜府附近溜达,就跟过去瞅瞅。”上官涵耸肩,表示他也是无意间得了这枚勾玉。
“这块玉是上等珍宝,得了这的人定会细心珍藏,怎会轻易让它落入别人手中?”顿了顿,大公子拧眉又奇道:“这次的黑衣人将这玉携带在身上,也甚为可疑。”
“说不定是奉命将这玉交托于人的呢?”
“涵公子何出此言?”旁听的李钰忍不住插嘴问。
“那些黑衣人身手不凡,训练有素,看武功路数不像是庆国的人。”回想一下,上官涵肯定道:“像是凉国的影卫。”
“若他们是影卫,则定是奉命行事,那么小涵的猜测便不无道理。”大公子细细将此事思虑一遍,“就是不知特意将此玉送过来有何深意。”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信了传说,让这勾玉来这儿自行认主的呗。”上官涵不以为意地随意接口。
大公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此事涉及到凉国,可大可小,苏浅你且将这玉收好去,切莫声张。”
“是。”我将手中的玉收入袖中,沉声应道:“苏浅知道了。”
“哥,将这勾玉给苏小浅保管,不如给我。”见状,上官涵很不赞同,“她那点武功顶多就只能自保,惹上什么麻烦,估计还得搭上小命。”
大公子看着他,眼里满是揶揄的笑意,“不想让她涉险就直接说,作甚还要贬低人家?”
“我没事的。”大公子提的要求,我从来不拒绝,“苏浅默默无闻,那些人不会想到凤血勾玉在我身上。”
“小涵,正如苏浅说的。现在那些人以为玉在你身上,或者在我和薇儿这里,不会难为苏浅。”
上官涵不作多言,只是看着我的眼里,颇有些不被领情的怨怼,还参杂着隐隐的忧虑。
我低下头,掩去脸上的情绪,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我是第三次见着这枚勾玉,而那年也只是第二次。第一次见到这凤血勾玉时,我刚刚穿越到这具身子里。那时这身子只有四岁,又是在病中,我只是在意识偶然清醒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到师父从我身上取了这勾玉拿去典当。那时师父刚捡到我,师徒二人贫困潦倒,卖了这勾玉我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况且我身上还有承子印,若有机会与这身子的父母相认,也用不上信物,承子印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再说,我也着实不认为这勾玉和我这身子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如同上官涵所说,这勾玉曾是凉国当今女帝建武帝赠予她心仪男子的定情之物。所有人都知道,这男子在建武帝还是皇女时就英年早逝,未能与她终成眷属、修成正果。深情成痴,建武帝念及故人,至今也未有一子半女,连册封的储君太女,也只是她亲妹七王女的长女。
我听闻十六年前凉国夺嫡时,还是皇女的建武帝府邸失火,府里仆人死的死、逃的逃,约摸这勾玉是那时流落到民间的。
思来想去,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上官涵这些,毕竟那时这身子年幼,我的记忆那么清楚反而遭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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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涵和我先一步回到颜府,要事前布置好小姐的房间和准备孕期需要注意的事宜,还要派颜府最舒适的马车去医馆接小姐他们回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进府前,上官涵忽然这样问。
怔了怔,我回头对上他的眼,“没有。”
“……”他凝视我片刻,继而又挂起漫不经心的笑意,越过我走入府中,“哦,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涵总能让我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愧疚。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种想说出实情的冲动,我想,若是上官涵许是会相信我的吧……
“浅浅姐,浅浅姐!我可想死你了――!!”
一团人影以惊雷之势从府里冲出来,撞到我怀里!若不是上官涵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估计我就和这人一起滚下了颜府大门的阶梯。
“丫头,你下次在这般出场,可是会闹出人命的。”上官涵无耐地笑。
“涵涵哥,别啊,吃醋就直接说嘛!”精怪的小丫头从我怀里抬起头,对着上官涵娇嗔道。
“……”趁着她与上官涵嬉笑,我伸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这丫头是不是偷偷练了铁头功啊,“姗姗,快松手。”
闻言,她反而将我勒得更紧,“嗯(二声)~~!不要嘛!”
莫非她如今这个年龄,正处在传说中的叛逆期?我欲哭无泪。
“不想明年今日成了你浅浅姐的忌日,丫头你就老实些。”在我觉得我快一命呜呼时,上官涵出手,从沈姗姗那双极力大无穷的纤细小臂膀里解救了我。
九死一生,我看着眼前身个头只到我胸口的杏眼小萝莉,顿时觉得江湖上“鬼丫”的称号是多么符合她妖魔化后的行事风格。
“鬼丫”沈姗姗,甜美可人、娇小玲珑,仗着一身傲世医术和泥鳅般的手段,恃才傲物,性格阴晴不定,鉴定为小魔物一枚。她布衣布裤,斜背着一块彩色的小口袋,光着一双惨白惨白的小脚丫,走遍天下各地。
当初,颜府上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这丫头去江湖历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认为,大家如此真诚的眼泪不是不舍,而是喜极而泣。
这些年来,她不再祸害颜府,而却祸害天下。再听闻无数关于鬼丫的传闻流言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歉意笼罩在颜府上下的心头上,大家都会在上工前面朝西,为某处正处在水深火热中,受苦受难的无辜群众们祈福。
唯一能与沈姗姗娇嗔恶劣性子相齐名的,是她问鼎天下的医术。故而即便很多人不喜她,但苦于有求于她,仍是毕恭毕敬。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路过附近,就回来看看。”言毕,她忽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嘟起粉嫩的小嘴,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妄图从根本上掩饰她凶狠残虐的本质,“浅浅姐不欢迎我?”
“怎么会。”我真诚地笑。
苍天可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沈姗姗再顽劣,除了对我进行熊抱攻击外,也没有其他令人发指的行径。
“嗯!”沈姗姗美滋滋地应了声,迅猛扭头,盯着上官涵,“涵涵哥呢?”
“欢迎回家。”上官涵也很识时务,一脸迷人的微笑。
不过,他说的更是实话。因为沈姗姗对他连熊抱攻击都没有,活脱脱就一个精灵古怪的邻家小妹,羡煞旁人。
对于沈姗姗的回归,府上人的态度大多一样,都是战战兢兢,故作欢喜。当然,也有不一样的,比如沈伯,比如金多多,比如杜三娘。
沈伯半喜半恼,喜的当然是小孙女归家,恼的……也是小孙女归家,时常将他气得跳脚。金多多算是大喜,沈姗姗从小就和她混迹在一起,那双赤脚也和她渊源颇深。与金多多处境既然相反的,是杜三娘。金多多和她不对盘,长期浸染后,沈姗姗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和她也要不对盘……
“这青椒丝儿怎么切的!?”嫌弃地捻出一条青椒丝儿丢到桌上,沈姗姗蹙眉,一脸嫌弃。
“碰――!”面对她回府半日,第十三次显著的挑衅,饶是沉稳如杜三娘也忍不住失手用刀劈裂了灶房最坚实的砧板。
沈伯看得连连摇头,金多多看得偷着直乐,哎呀呀,我觉得我又头痛了――这才清闲几天啊,又起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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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姗姗给小姐看诊,确认母子安康后,拍拍屁股就溜了。房内,三位公子留下来勤勤恳恳地服侍着又有资本作威作福的小姐。
小姐曾抱怨说她在府中地位低下,猫猫狗狗还能被安放在主人膝上顺顺毛,而她却只有受欺负欺压的份。如今身怀有孕,她犹如暴发户一般,终于扬眉吐气了把。为他们一家带上门,我失笑,微微摇了摇头走开。
夏风阵阵,带着夜的清爽。
穿过府中池塘时,我一眼便看到在池边踢着石子、惊吓调戏着池中鲤鱼的沈姗姗。
“浅浅姐,你说三位公子怎么就那么喜欢小姐?”她没有抬头,就认出来人是我。不得不说,会武功确实就是好,可惜我没那天分。
“自是小姐有可喜之处。”
“哦。”沈姗姗闷闷地应了声,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那,浅浅姐,你说我这么招人厌,会不会也有人喜欢我?”
“当然有。”我肯定道,你爷爷和金多多可不都是人么,虽然都不是平常人。
“浅浅姐你真好。”
被她这么直白地夸奖,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浅浅姐。”顿了顿,沈姗姗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其实,我这次来这边是为了找一个人。”
“?”
“他是玉漱宫宫主。”放下画圈圈的脚,沈姗姗侧身看我,晶莹剔透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倔强而纯粹,“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我愣了愣,看着身似幼童的她,才恍惚想起她已经是二八又一,早到了嫁人的年纪。
“离开颜府的第三年我遇上了他,然后又跟了他两年。”看着我的目光渐渐迷离,沈姗姗美丽的大眼睛蓄起水光,委屈又茫然,“明明是他先招惹上我的,怎么说走就走了……浅浅姐,这一年我到处在找他,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有些讶异,沈姗姗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娇纵又长不大的孩子,不知悲喜。没想到要强固执的小丫头已经长大,遇上了自己难解的情劫,然后不可自拔。
看不下去她的软弱,我叹口气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见我问得如此直接,沈姗姗也不扭捏,大方将她想要的说得明白,“帮我找他。浅浅姐,若我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回来求你们的。”
看着她执着的眼眸,其中那般热烈的爱恋,我早就体会不到了。心里生出几分羡慕,我点头,“好,我帮你。”
沈姗姗松口气,感激地朝我笑起来。那笑颜很美,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和明朗。
“不过。”虽不忍心打断她的美梦,我还是决定提醒她。
“什么?”沈姗姗看起来有些紧张,生怕我会反悔一样。
“一个先招惹你、又弃你不顾的男人,真的值得你做到这般地步?”皱起眉,我直言不讳地表达对那男人的厌恶,“若是我,这样的爱情,我宁愿不要。”
沈姗姗沉默,然后看着池中轻轻游动的鲤鱼,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她自己地喃喃说道:“我真的是为了他么……也许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的不甘心、不死心。”
飞蛾扑火。
我摇头,却不再劝阻。
不是我放任她去受伤,只是我欣羡她的勇气。过了她那样爱做梦的年纪,轰轰烈烈的感情,不如细水长流的平静。
但是,看着眼前勇敢的女孩,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断指责。既然她想我帮,我便帮她,这是她的人生,到底要她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