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急急往前走,似乎身后跟着洪水魔兽似的。他没有方向,只想走,只想逃,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堂堂一国之君,最宠爱的女人是他从自己的亲弟弟博果儿那里夺来的,甚至为此逼死了博果儿。虽然心中内疚,却不后悔,只是无奈。他和乌云珠才是互相相爱的,博果儿只是单相思。所以,乌云珠成为他的女人,才是伤害最小的一种方式。
可是,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乌云珠不是爱他,而是爱所有的男人,英俊的男人。是的,那御医皮相不错,可如何能与他一国之君相比?他可以给乌云珠一切她想要的,地位、财富……乌云珠竟然是这般,饥不择食吗?
太可笑了,他定然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他如此维护的皇贵妃,破尽祖制一再忍让去维护的皇贵妃,只是一个荡.妇!
福临脑子极为混乱,里面就像有一只重鼓在锤着一般,一下一下疼得厉害。
孟谷青踏着高高的花盆底,费了很大劲依旧无法跟上福临的脚步。无奈,她只能大声呼唤道:“皇上!”
福临的身子一顿,却马上跑了起来。
孟谷青咬了咬牙,大声却柔和地喊道:“福临,没事的。”
她在冒险,即便贵为一国之后,她也不可随意呼唤皇帝的名讳。但现在,这个软弱的福临,能够让他不恐慌的东西,只有亲情了吧。所以,孟谷青叫了他的名字,就如寻常的妻子呼唤夫君一般。
好在,她的冒险没有错。福临总算停了下来。
“皇上。”孟谷青紧跑几步,跟了上去,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也是来为她求情的吗?朕说了,谁也不许为她求情。”福临怒道。
“不,皇上,臣妾并不是为她求情。臣妾只是不想其中有什么误会,往后即便是后悔也不可挽回。”孟谷青垂下眸子,轻声道。
福临猛地转过身来,紧紧攥住孟谷青的双肩,厉声道:“会有什么误会?一切都很清楚。杨御医是朕特旨调派去照顾乌云珠的。两人天天都可以在承乾宫相见,有什么事情,他们不可以在承乾宫说?皇后,为何,你一直都表现得这么宽容大度?朕,实在是怀疑、怀疑……”
福临咬牙切齿,剩下的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孟谷青心底暗惊:她一向谨慎,自认为没有落下什么把柄,怎的福临似乎发现了她在做戏?
福临吭吭哧哧,终究轻哼一声,道:“孟谷青,你知道吗?你才是朕唯一的妻子,朕也觉得你很好,找不到任何缺点。可是,正是这样,朕反倒不敢接近你。朕总觉得,你似乎不是这皇宫里的一个人,你离朕很远,很远,在远远的天边,触碰不到。你明明很温柔,很善良,很……对,就是该死的大度!你为何那么大度?乌云珠抢去你一切,你也不生气。你根本就不喜欢朕,心里根本没有朕,所以什么都不在乎,对吧……”
福临就像疯子一般。孟谷青不由得冷笑,这福临,若是吃醋定会被他看做善妒小气。这不吃醋了,便是不爱。不过,他猜得对,她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只是……
孟谷青唇角那一丝冷笑落在福临眼里,却像是哀极而笑。
孟谷青笑着,喃喃道:“为何皇上不是认为臣妾心底只有皇上,所以卑微,所以不敢在乎呢?只要皇上开心,孟谷青什么委屈都愿意承受。”
“孟谷青……对不起,对不起……”福临狠狠抱紧孟谷青,大哭起来。
孟谷青由着他发泄情绪。只是不知道,作为一国之君的福临,怎的如此多的情绪,怎的这么容易哭泣崩溃?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
她明着是来劝解福临,为的却是让福临再对比之下越加发现乌云珠的可恶,狠下心去处置乌云珠。否则,冷宫算什么?她孟谷青上辈子没有能力从冷宫中出来,谁知道乌云珠能不能呢?
不过,这辈子既然有她,乌云珠便再也别想从冷宫中出来。至于五阿哥,将会是一份很好的礼物。也会是她下一个计划的筹码。
他日,福临若是后悔这么放弃了乌云珠,也责怪不到她头上吧!
这一次,福临似乎很坚决。朝堂上,开始正常去上朝,偶尔也会解决一下之前荒废的政务。后宫中,大多是来坤宁宫安寝。其余的日子,零碎地分给了其余的宫妃。
乌云珠被软禁在景祺阁,根本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宫外,随着鄂硕将军全府落魄,乌云珠已经没了再关键时刻可以拉她一把的亲人。
就这样结束吗?
孟谷青斜躺在榻上,手里是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她脸上有一股慵懒的笑意,细细听着对面花凳上的贞贵人说话。只是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贞贵人,你阿玛的身子,好些了没?”
“回娘娘的话,好多了。多亏了娘娘给的药方。阿玛愁思郁积,任谁开导也没用,日日吃汤药,身子依旧不能恢复。幸亏有娘娘的建议,用了草原上才有的草药,阿玛现在已经大致恢复了。妾想再过时日,只怕叫阿玛上战场杀敌,也完全没问题。”
孟谷青抿嘴笑了笑:“战场上的事,本宫一点都不懂。似乎,简亲王很有几分才学。”
“娘娘太过谦逊了,妾多谢娘娘提点。”贞贵人笑得很是惬意,又说,“娘娘,妾知道应当怎么做,请娘娘放心。”
孟谷青抿了一口茶,道:“本宫只希望后宫里头姐妹和睦,可以清净地过日子。你们好,本宫便也少些烦心事,不必谢本宫。”
这贞贵人,是乌云珠的族妹。前世因着乌云珠,其父番巴度受乌云珠连累,一生被太后迁怒不得重用,是而寡寡欲欢,体弱多病。而贞贵人,为了保住家族,在顺治死后以身殉葬。如此,也算给了她一个机会,出口怨气吧。
更何况,是贞贵人找到坤宁宫来的。
“是,娘娘,贞贵人明白了!”
贞贵人是乌云珠的族妹。如果,乌云珠想要改变现状,唯一能够乞求的,便只有她了。只是,乌云珠她万万想不到,这族妹,却是恨她恨得要死了!乌云珠做事不懂收敛,不讲伦理道德,坏的岂止她一个人的名声,连累的何止鄂硕将军一脉?
鄂硕将军的儿子费扬古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成为了一名悍将。这辈子受姐姐连累,失去绽放光彩的机会。往后,还是让玄烨去收拢吧。
孟谷青只管胡思乱想。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有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这个孩子可能成为大清国下一任君主。只望,那明君还在,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变,而使大清朝少了那位千古一帝!
想到孩子,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佟妃的孩子出天花的事情。那一次,她借着机会,害死了乌云珠的孩子。这一世,宫里一直没有闹天花,难道因为佟妃无子,这天花便也没了?希望,玄烨一切顺利。
不由得,又想起乌云珠。不知道乌云珠可以忍耐到什么时候去。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孟谷青一向明白,多的是落井下石之辈,绝无那雪中送炭的。乌云珠遭此大变,身后又没有娘家支撑,那些小太监们少不了多欺负欺负。
如果只有乌云珠一个人,孟谷青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就这么一辈子忍了下去。但是,她还有孩子。她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在冷宫挨饿受冻吗?这寒冬虽然已过,春寒依旧料峭。冷宫的日子……
孟谷青闭上双眼,想起了她在冷宫中度过的那些年头。若不是花束子领着耷拉吴去和她作伴,她连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吃好穿暖更是一件难事,更不用说失去自由、难捱的孤寂!冷宫,真不是人可以呆的地方。
……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日就如同一阵风般,消逝在无尽的时空中。这一日,福临没有翻绿头牌,直接来了坤宁宫。
孟谷青实在不想伺候这尊大神。只能安慰自己,一切很快就要过去了。
是夜,正睡得熟。四儿却敲门,在外头道:“娘娘,钟粹宫的贞贵人求见。”
“什么事?”孟谷青不由得打了个呵欠,身边的福临被吵醒,有些不悦。她皱了皱眉,道:“这么晚,可不要是出了什么事。罢了……”她扬起声调,“请贞贵人在西二厢房候着,本宫马上过来。”
四儿将孟谷青的话传了出去,进来伺候孟谷青起身。这寒冷的春夜,实在不愿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不过想到半夜贞贵人求见,定然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孟谷青怎能不见?
福临见状,道:“朕与你一同过去,看看这贞贵人半夜三更做的什么事。”
这样更好……孟谷青心底愉悦了些,可该有的面具还是少不了,她劝道,“皇上,这天寒地冻的,龙体要紧。”
“你一个弱女子都能够承认,朕没事!”福临挥了挥手。
孟谷青不再劝解,伺候福临穿好衣裳,两人往西二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