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和谢元初闻声一愣, 齐齐转过头。
便见太子站在不远处的木栈道看着他们俩, 身后的福全捂着嘴, 显然,刚才咳嗽的人正是福全。
溶溶和谢元初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忿,却不再多言, 把气憋在肚子里。
“这么热闹说什么呢?”太子不冷不热的问。
谢元初看了溶溶一眼,知道太子过来定是拉骗架的, 恨恨道:“想知道就问她呀, 反正你们一个鼻孔出气,左右都是我的错。”扔下这一句话,谢元初正欲离开,前头忽然吵嚷起来。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像是有太监扯着嗓子在喊。
溶溶心中咯噔一下, 和谢元初一齐下意识地看向太子。
“过去瞧瞧。”太子眸光一闪,看起来神色从容。
谢元初点了点头, 快步走在前头。溶溶心里有些慌,正欲跟上去看看,太子却伸手一拉,把她扯到身边, 低声道:“跟紧我。”
太子的语气有些肃穆,叫溶溶心里发虚。
溶溶总觉得他知道什么,莫非今日要出什么大事,她心跳得极快,点了点头跟在太子身后。
躲在他的背后, 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倒是一点一点平复。
他在前头,天塌下来,也是先落到他的肩膀上罢?
这边的木栈道曲曲折折的穿梭在水边树丛中,三人沿着栈道倚翠阁那边走,拐了一个弯,看着一个小太监站在木栈道边上大声呼喊,池中有一抹鲜丽的衣裳在飘荡着。
溶溶看着湖中衣裳熟悉的服色,心里猛然一跳。
谢元初也认出来了,立时向前跑去,刚到那太监身旁,还未来得及过去细问,便见有人从木栈道上跳下去,直奔湖中救人。
“殿下,那衣裳好像是?”溶溶碰了碰太子的袖子,喏喏道。
那一抹湖绿色,分明是她和梁慕尘都有的那块衣料。梁慕尘即将嫁进东宫,要做元宝的嫡母,在溶溶心里的确是有些微妙的,此时见她落了水,人命关天,溶溶不由为她担心起来,想上前看看。
太子抓着她的手,着力握了握:“放心,有人救她。”
跳进湖中那人看起来极善凫水,很快就够到了落水的人。
饶是太子嘱咐溶溶不要擅动,她仍是忍不住扶着木栈道的栏杆朝那边望去。
因着背上负了一个人,救人的人明显游得吃力许多,在湖中停滞不前。好在这时候有两个侍卫跳下了水,一左一右地帮他托了一把力,这才顺顺当当地游回岸边。
片刻功夫,木栈道边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多,这边的动静太大,连倚翠阁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先是恭王、肃王和昭阳公主这三个最爱凑热闹的,接着静王和静王妃,再后来则是匆匆而来的威远侯夫人和梁慕云。
“看这衣裳,落水的是慕尘妹妹呀。”昭阳公主看了一眼,便飞快地举起手中的宫扇挡住半边脸。
看死人,太不吉利了。
三位王爷见落水的是梁慕尘,并不敢议论。威远侯夫人只看了一眼,连哼了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落水的人的确是梁慕尘。
她双眸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她身上那身名贵的杭绸衫子,因为被湖水湿透,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显出了她曼妙的线条。
“得把她喝下去的水拍出来才行。”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焦点才从湿漉漉的梁慕尘身上转移到救人的那个人身上。
“五弟,你没事吧?”太子沉声问道。
救人的人居然是庆王。
庆王大口喘着气:“我没事,皇兄,快传太医吧。”
“嗯,”太子点头,对福全道,“速去。”
庆王这才笑着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湖水,一手托着梁慕尘将她抱起来,扶着木栈道的栏杆趴下,用力地拍她的背。
拍了十几下之后,梁慕尘“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水。
“人救上来了吗?”皇后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急忙转过去行礼。
倚翠阁那边已经知道这边出了事,全都跟随皇后走了过来。
“回禀母后,人已经救上来了。”肃王抢着回道,“还有气儿的。”
众人纷纷往栈道两边站去,给皇后让出一条路来。
皇后皱眉走上前,便看到了庆王怀中昏迷的梁慕尘,目光微微一怔。
“安茹。”
皇后只喊了一声,安茹立即会意,指挥身后两个嬷嬷上前从庆王手中扶起梁慕尘,另有人上前去扶威远侯夫人。
太子道:“先把她们安置在如意阁,儿臣已经命福全去请太医过来,母后可安心。”
安心?
皇后紧紧盯着太子,似乎想从太子的神色中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太子神色泰然,根本毫无破绽。
皇后疾言厉色:“东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该好好整饬一番。”
太子深以为然,淡淡道:“母后所言极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东宫为鼠辈侵扰久矣,该彻底整饬一番了。”
在场的大多是千年的狐狸精,顿时从母子二人的话中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方才大家的焦点都在落水者身上,这会儿人救上来了,细细琢磨就琢磨出些东西了。
梁慕尘的东宫未来的女主人,今日却在东宫落了水。
方才那昏迷不醒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就算是救回来了……刚才把她从湖里救上来的人可是庆王。
身子都让庆王碰过了,又怎么可能再当太子妃?
今日的事……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太子身后的溶溶身上,连皇后也不例外。
太子往前动了动,挡在溶溶身前,那些神色各异的眼神一碰到太子冰凉如水的目光全都在瞬息之间收敛了起来。
“母后,今日宴会到此为止罢。”
太子逐客令一下,众人自然无异议,纷纷告退。
“儿臣送母后。”太子道。
“不必了,本宫不需要你送,只需要你给个交代。”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点威胁,“慕尘是你父皇选中的儿媳,搞小动作只会激怒你的父皇。”
太子颔首:“母后放心,儿臣比谁都着急揪出幕后元凶,不必母后敦促,自当查清此事,给母后一个交代。儿臣只希望,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母后不要包庇谁才好。”
皇后的面色微微一变,拂袖而去。
“殿下。”自从发生落水一事后,谢元初的神色就不太好。
太子回过头,道:“随我去书房吧。”
溶溶方才听出了皇后对太子的不满,有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看得他心神一晃。
“你先回玉华宫,一会儿王安会送元宝过来,在那里等我。”
溶溶见他凝重的神色,忙点了点头。
本以为他是要自己走回玉华宫,谁知他竟一路把她送回玉华宫。
谢元初落后他们十几步,目送着太子站在玉华宫前,直到溶溶走进去方才转头。若是往常,他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然而此时他提不起分毫兴致。
“走。”太子道。
谢元初微微颔首,跟着太子往书房走去。
刚进书房,福全就上来回话:“爷,太医为威远侯夫人施针过后,侯夫人已经清醒了。”
太子“嗯”了一声,又问:“梁慕尘呢?”
“太医遣了两个医女为梁姑娘按压,已经吐了不少水出来。”福全说着,压低了声音,“太医说,梁姑娘落水之前,头部曾遭到重击,如今尚不知伤情,因此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梁慕尘是在东宫遇袭落水,通知太医院务必要把她救活。”
“是,”福全看了一眼谢元初,又道:“琉璃过来回话了,现在就宣她进来吗?”
“当然,世子这会儿迷糊着,有些事情非得让世子听个明白,对么?”
谢元初想扯个笑容出来,表情却比哭还难堪。
琉璃很快就进了书房。
“把从玉华宫出来之后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一遍。”
琉璃道:“溶溶姑娘回了玉华宫,便召了素昕更衣梳头,而后在小书房写她的话本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来了个太监说元宝殿下湿了衣裳,叫姑娘给殿下带身衣服过去。那太监传了话就走了,是廊下的太监进来向姑娘回话的,姑娘取了衣裳立马就出了玉华宫,她出玉华宫的时候,有太监同她说了句话,她就径直往凤池去了。”
“从玉华宫往倚翠阁,不必非得从凤池边走,那太监说了什么?”
“正是如此,”琉璃继续道,“属下刚才去查过了,那太监是对姑娘说,元宝殿下和几位小殿下在凤池边玩水,因此姑娘才径直往凤池边的木栈道走。”
太子颔首:“继续说。”
“姑娘到了木栈道这边,没多时就碰到了世子,两人争执起来,直到主子过来。”
“那两个搞鬼的太监呢?”
琉璃道:“两个太监我已经命人暗中拿下了。”
太子满意颔首,“叫暗星进来。”
“是。”
片刻后,有一个与暗月身形十分接近的黑影闪了进来,在太子跟前抱拳一拜,“属下参见主子。”
“说吧。”
“是,琉璃安排属下守住木栈道,因此今日宴会尚未开始,属下就已经躲在了那里。还差一刻到午时的时候,有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到了木栈道,此人轻功极好,在树丛中凝神屏息后,我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只能尽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申时过了没多久,属下就看到世子和一个姑娘一前一后地往这边走过来。那姑娘在前头跑得尽快,趁着栈道拐弯儿就飞快地爬过栈道往岸上跑了,世子走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她就四处找了起来。”
顿了顿,暗星继续道,“后头又走过来一个美貌的姑娘,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隐匿在树丛里的那个人悄无声息地出去,扯着那姑娘的脑袋就往栏杆上撞。就这档口,世子走回这边找人来了,那人见状,把撞晕的姑娘往湖里一扔便跑了。然后溶溶姑娘来了,上前跟世子说了没两句话两人就吵起来,后头的事琉璃应当已经向主子回过了。”
“那个人呢?”太子沉声问。
“属下并未追击,附近的其他暗卫轻功不如他,因此叫他跑了。”
谢元初一急:“你为何不追?”暗星是这一批暗卫中轻功最高的人,如果他去追,定然能将贼人抓住。
暗星道:“属下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溶溶姑娘,并非追击贼人。除非贼人袭击溶溶姑娘,否则属下不会轻举妄动。”
太子目光一凛,颔首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如果,四年前的翡翠也如暗星这般,景溶就不会死。
待暗星退下,谢元初整个人眼神散了,彻底颓然,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叫你去凤池的人,是谢元蕤?”
“她疯了,为了一个太子妃之位,她竟然如此疯狂。”
太子眼中的精光一轮,沉沉纠正谢元初的说法:“你想岔了,她为的不是太子妃之位,想害的也不是梁慕尘。”何况,疯是不止谢元蕤。
谢元初猛然一怔:“为的是溶溶?”
“这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太子冷笑,“今日谁也没有料到梁慕尘会跟溶溶穿一样料子的衣裳。梁慕尘来得晚,她到的时候,刺客已经埋伏到了木栈道旁边,没人能及时通知他。背后主谋更没有人料到,在溶溶走到刺客埋伏的地方之前,梁慕尘先一步走到那里,因此遭了毒手。”
“殿下早知此局?”
太子摇头。
他并非神仙,哪里会神机妙算的事先得知别人的计划。不过他知道,东宫里有别人的眼线,有心之人早就知道他有多宠溶溶,下手是迟早的事。今日他将二十几个暗卫分布在东宫各处僻静地方,为的就是守株待兔。
若无这些阴差阳错,那人在对溶溶出手的时候,暗星和琉璃会一起出手抓住他。
但梁慕尘贸然闯入,打乱了整个引蛇出洞之计。
她倒是无辜,但他不能再冒风险失去失而复得的人。
谢元初越想越觉得心惊,额上冷汗涔涔,忽而走到书房当中跪下。
“殿下,元蕤……她确实失了心智,丧心病狂,可……可我……我求殿下饶她一命。”谢元初恳求道,“我母亲生她生得艰难,过后再无子嗣,偏宠了她一些,才让她今日这般……这般……”
太子神情淡漠。
半晌,方才道:“你家里的事,我不便插手,等你回个准话儿。”
谢元初闻言,目光怔怔僵住,头缓缓垂下。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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