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看那本书的时候,林一从没想到过阿兹卡班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诚然,它是伫立在一片冰冷的海域之中,但是在漫天的繁星下,海浪拍打着岛屿四周的礁石,激起一层层的白色的浪花,却独有一种凄凉而绝望的美。
只是可惜,此时此刻的林一没有心情去欣赏任何风景,因为这座浑然天成的牢狱里关着她此生亏欠最多的人――卢修斯.马尔福。
刚刚在岸边的礁石上幻影显形,远处几只驻守在外围的摄魂怪就飘了过来。林一低声念了一句咒语,释放出了身体里的亡灵气息。
摄魂怪异常敏感,立刻停在了原地,躬身行了一礼,静静的等候吩咐。林一挥了挥手,示意它们退开,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岛上的地形,对照脑海中贝拉特里克斯画的那张地图,朝西北方走去……
一走进监狱的堡垒,林一马上觉得一股寒意扑了上来――不是摄魂怪的气息,而是常年不见阳光积累的潮腐。沿着长满青苔的甬道向里走,每一间囚室林一都探进头去查看,贝拉特里克斯无法告诉她卢修斯具体关在哪间囚室,只给出了一个大概的区域。
囚室里的场景让林一胆战心惊,那些被关押的囚犯有的在嘿嘿傻笑,有的神情呆滞,还有的全身都在腐烂……可是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全都空洞无物!每一间囚室外面都围满了摄魂怪,囚室里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甚至连马桶这种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被关在里面的囚犯终年不见阳光,吃喝拉撒一切生活起居都在不足4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完成。
想到卢修斯平日的样子,林一觉得心在隐隐作痛――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如果真的像前世看过的那本书中所描述的那样,让他在这里整整待上一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一不敢再想下去,加快了搜查的速度,朝堡垒深处走去……
终于,在甬道拐弯处的一间囚室里,找到了那抹熟悉的铂金色――虽然它们现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也不再柔顺,变得像一堆蓬乱的杂草一样,披散于蜷曲在囚室角落里的那个人的肩头,但是林一却依然凭此认出了里面的人是卢修斯。
此时此刻的卢修斯,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风采――他躺在过去连踩一脚都会皱眉的肮脏泥地上,从地下不断渗出冰冷而潮湿的气息,让他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修长的腿也蜷了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希望可以获取一点温暖,铂金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透过发丝隐约可以看到他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正在往外渗血……
林一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驱赶开围在囚室门口的摄魂怪,走过去想扶起他,却赫然发现他的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像小孩的嘴唇一样向外翻卷着,上面胡乱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可是鲜血却依然慢慢的往外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叮在伤口的周围,贪婪的吸食着他的血液……
“才不到24个小时!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为什么要等到天黑?”林一暗自谴责着自己,极力忍住心里的酸楚,拼尽全力扶起他,叫了一句“卢修斯”,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
林一咬了咬牙,用肩膀支撑住他的身体,腾出一只手来摸向自己的颈间,叫了一声“绝干气泡酒”……周围的空气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又恢复了平静。
“我真笨,阿兹卡班怎么会允许使用门钥匙呢?”林一懊恼自己的慌乱,伸出手抱住卢修斯瘫软的身体,咬了咬牙带着他用亡灵魔法突破限制,幻影移行了……
离开阿兹卡班的范围,林一马不停蹄的又用了一次门钥匙,带着卢修斯回到了孔雀之屋――不知道他建这间房子的时候究竟用了什么魔法,即使是今天的林一,也无法从外面直接幻影移行到里面,如果想进去,唯一的途径,就是那两条铂金孔雀项链。
出现在孔雀之屋之后,林一带着卢修斯直接进了卧室,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又拿了一个枕头帮他垫在身后,避免压到那道恐怖的伤口。
心急火燎的在空间戒指里一顿翻找,把带来的几瓶治疗摄魂怪伤害的魔药一股脑给他灌了下去,又翻出两瓶补充魔力的药剂,也跟着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卢修斯灰白的脸色终于显露出一丝生气,原本微弱的呼吸也逐渐明显了起来,虽然还没有清醒,但是却已经有所好转了。
林一松了口气,用了个无声无杖咒语,把客厅柜子里的白鲜香精、绷带、棉花这些东西弄了过来。
尽量轻的撕开粘连着伤口的衣服,但是却还是让昏迷中的卢修斯疼到发抖,林一咬了咬牙,拿起沾满消□□剂的棉花开始擦拭伤口――那些不明来历的药膏还有脏东西不清理干净不成!
虽然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疼痛的感觉却一丝没有减少――昏迷中的卢修斯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发出轻微的□□声,林一听得心痛,却不能停下手,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逼自己狠着心做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处理完了伤口,小心的撒上白鲜香精之后,用绷带仔细的包裹起来,林一站直身体嘘了口气,才发现原来她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撤去垫在身后的枕头,林一想扶着卢修斯平躺在床上,却赫然发现,他的右手一直紧紧攥成拳头放在胸前。
一条纤细链子的尾端从指缝中露了出来,搭在他的手腕上,林一的心颤抖了一下,猜到了那里面是什么,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卢修斯紧握着那条铂金孔雀项链的手上……
“呃……”昏迷中的卢修斯动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又阖上了,干裂的嘴唇又开始往外渗血。
林一抬手擦去眼泪,拿起一块干净的棉花沾满清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沾着……
在林一的记忆中,眼前这个男人,或者高傲,或者温柔,或者精明,但却从不曾像现在这样邋遢、软弱,而这一切,全都拜她所赐――如果不是她当年一心只想着在最后一刻改变斯内普的命运,不顾其他人的生死,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切也许全部可以避免的,但是我却……”林一悔恨的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臂,指甲深深的潜进皮肤里,她却浑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一只手无力的抬了起来,搭在她左手的手腕上,似乎想要阻止她再掐下去……
林一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卢修斯并没有睁开眼睛――难道他是在梦里感觉到了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男人,即使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也能感觉到她在伤害自己,以至于出手阻拦。这份爱究竟深刻到了什么程度?
轻轻反握住他手,林一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着,抚摸过那枚被她施了隐形咒的戒指――镶嵌着马尔福家族徽章的戒指。
“艾薇……”卢修斯闭着眼睛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
“卢修斯,卢修斯!是我,你醒醒……醒醒好吗?”林一俯身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泪水的气息。
卢修斯的眼睛动了一下,握着林一的手也跟着动了一下,睫毛抖了抖,微微分开了一条缝隙……
灰蓝色的眸子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几分呆滞,过了许久才找到了焦点,把目光停留在林一的脸上……
时间好像停止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谁都没有说话。忽然,卢修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松开了手,把脸别向了一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你怎么了?”林一凑过去,想安慰他两句,却发现就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是啊,无论是谁,在那种地方待过之后,都难免会脆弱。林一叹了口气,伸出手替他擦眼泪,柔声劝慰到:“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孔雀之屋,我们的孔雀之屋。”
卢修斯没有睁眼,反而奋力向远处挪了挪,避开了林一的手,声音嘶哑的说到:“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来救我?为什么要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傻瓜……”林一鼻子一酸,刚刚抹去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伸手扳过卢修斯的肩膀,盯着他极力想要避开的眼睛说到:“卢修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完美的。”
“真的吗?”一向自信的卢修斯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的脆弱。
“真的。”林一认真的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沾湿的手绢,轻轻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污迹。
卢修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又停住了,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一,心里暗自企盼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美好的愿望终究都会落空,没过多久,林一就帮他擦完了脸,把手绢放到了一边。就在他满心失落的时候,却又看到林一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起一把梳子,欠身扶他坐了起来,接着说到:“我帮你梳梳头发好吗?”
卢修斯轻轻点了点头,任由林一拿着梳子一点点的划过他的长发,她的动作很轻,很缓慢,好像生怕弄疼了他似的,最后,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条黑色的缎带,帮他把头发束在了一起,系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看。”林一变出一面镜子,递到他的面前。
卢修斯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梦呓一般说到:“艾薇,还记得那年的舞会吗?我就是这样把头发梳起来,跟你一起跳舞,我还记得,你当时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卡……”
“这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林一收起了镜子。
“你不是也还记得吗?”卢修斯看着她。
林一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刚才帮他梳头发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回事,但是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她去这么做似的。
“艾薇,你没忘,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忘过……”卢修斯看着她,一刻都不愿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
林一躲避着他,伸手掰开他一直紧紧攥着那条项链的右手,叹了口气说到:“你太傻了,干嘛要去捡它?”
卢修斯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她,答案已经写在了眼睛里。
林一再次逼自己躲开他的眼睛,抬手帮他把项链带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有些懊悔的说到:“卢修斯,对不起,我居然忘了,你可以用它离开神秘事物司的,我应该提醒你,邓布利多一出现,你就该用它逃走。”
“在那种情况下,使用门钥匙成功逃脱的几率几乎为零。”卢修斯知道林一一向缺乏实战经验,所以耐心的解释了一下,接着又笑了笑补充到:“再说就算可以,我也不会用。”
“为什么?”林一不解。
“当着那些人公然使用这个门钥匙,这个地方就保不住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房子,只属于我们两个。”卢修斯凝视着林一的眼睛。
林一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不正常,只好慌乱的别开头,站起身笑了一下,一边转身往卧室外面走,一边说:“你饿了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卢修斯面前消失了。
其实她临出门的时候,曾经放了一些加过保鲜咒的食品在空间戒指里,但是她还是选择逃了出来,因为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下一秒就沦陷在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意里……
这究竟是愧疚?感激?心动?还是……爱?林一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因为她知道,无论是什么,这个男人都不是属于她的,这份爱她在很久以前放弃了,现在已经没有权利再要回来了。
站在孔雀之屋的厨房里,林一搅拌着锅里的牛奶麦片,心里乱成一团――这些年来,这个男人永远光鲜耀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几乎忘了,原来他也会软弱,也会伤心,也需要一份真正渴望的爱!这是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卢修斯,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爱你。”端着煮好的麦片站在卧室门口,林一在心里默默的许下这个心愿,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推开卧室的房门,林一发现卢修斯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已经挣扎着站起来,用清洁咒整理好了衣服,虽然还是有一些破烂的地方,但是却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气度――那个完美的铂金贵族又回来了。
“艾薇,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控了。”卢修斯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优雅,眼睛里却掠过一丝对刚刚逝去的那段时光的留恋。
“没什么。”林一把牛奶麦片放到桌上:“你尝尝吧,我不太会做饭。”
“是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脚步有些不稳,卢修斯扶着墙壁走到桌前,拿起放在一边的勺子吃了起来。
林一本想上前扶他,却因为刚才那一刻的心动,而停了下来,静静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坐下,看着他吃东西。
“艾薇,谁让你来的?黑魔王吗?”卢修斯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转过头问到。
林一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到:“纳西莎让我来的,她很惦记你。”
卢修斯微滞了一秒,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到:“艾薇,你不用这样提醒我。”――他或许至今无法真正爱上纳西莎,但是却不代表他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在纳西莎心中,一直把林一当作朋友,而以她的性格,在根本不知道林一不怕摄魂怪的前提下,是绝不可能让朋友去冒险的,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主动要去做的。
林一猜不透卢修斯在想什么,只是固执的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是让他记住自己妻子的好,于是又接着说到:“事实就是这样,而且纳西莎现在应该去了福吉那里,想办法让魔法部不去追究今晚的事情。”
卢修斯默然,过了几秒之后,才再次开口说到:“艾薇,谢谢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在阿兹卡班呢?”林一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没想到,卢修斯也跟着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说到:“我是谢谢你的理智。”
这回,轮到林一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房间里只有挂钟发出的哒哒声,两个人分别坐在距离最远的两个角落里,心有灵犀的不再看对方,却又不约而同的都把视线投向了窗外,静静的等待着黑夜一点点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