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张无忌有专人拖着，他们又不被允许做任何事，所以当队伍发现了一个新鲜战场后不得不打扫时，他们也乐得在旁边聊天晒太阳，俘虏的待遇还是很优厚的。

只是周芷若常常会看过来，显然对他们说话的内容十分好奇，不过殷离对杨值已经产生戒心，杨值仿佛也发现了这一点，再与殷离说话都是刻意挑些轻松的话题，没什么惊悚内容了。

这时前方清理战场的一些弟子忽然纷纷惊呼，有几个女弟子险些没跳起来，却是这些弟子刚刚掩埋的尸体当中，有一个突然从沙土中蹿出抓了个男弟子转眼而逝，造成了这场骚动。

灭绝与殷梨亭、宋青书等人齐齐朝那人追去，可那人的速度简直快得像道幻影，不住地带着众人兜圈子，兜了两圈之后已然要奔出众人的追击范围，这时宋青书突然站定，朝着一干峨眉弟子朗声道：“赵灵珠师叔、贝锦仪师叔，请向离位包抄，丁敏君师叔、李明霞师叔，请向震位堵截……”

他每说一个人名便会将目光投向那人，倾刻间便已将峨眉三十多个弟子分配至八卦各个方位，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让人不自觉地便想遵从其令，一众峨眉弟子又见灭绝没有出言否决，便都自觉依言而行，极为迅速地四散开来。

阵法已成，那人终于无法顺利地兜圈子，极为尖锐地大笑一声，将抓走的那名弟子向空中掷去，趁着众人分神之际，转眼便没了踪影。良久之后，又听一尖锐的声音自远方飘忽而来，“峨嵋派居然有这等人才，灭绝老尼了不起啊！”

这几句话显是称赞宋青书的。灭绝师太脸一沉，再看自己接下的那名弟子，只见他喉上鲜血淋漓，露出两排齿印，早已气绝了。

殷离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人，应该就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

韦一笑因为修练至阴至寒的“寒冰绵掌”时出了差错，经脉中郁积了至寒阴毒，一用内力寒毒就会发作，需要吸食人血才能免去全身血脉凝结成冰，他“青翼蝠王”中的“蝠”字，便是由此而来。

真是！光顾着聊天，错过了名人啊！殷离想着便瞪了杨值一眼，把他瞪得一愣，此时便听灭绝冷声向宋青书道：“我门下这么多弟子的名字，你竟然全都知晓？”

宋青书提剑抱拳，毕恭毕敬地道：“刚刚静玄师叔为弟子引见过了。”

灭绝听罢惊疑不定地扫视宋青书良久，终是冷笑，“过耳不忘，调度有序，我峨眉派哪有你这样的人才！”

殷离听到这差点没闪了腰，原来这老尼姑是在嫉妒，想来刚刚韦一笑说的那话把她挤兑得不轻，只是对一个小辈都要找回场子，这心眼也未免太小了。

想到这里殷离又不禁想起灭绝心心念念的那个被杨逍气死的孤鸿子师兄，估计心眼也是和她一样大小，杨逍八成是知道他这死穴，所以才夺了倚天剑又故意掷于地上以示不屑，为的就是想气死他，结果他很给力，果然就被气死了。

殷离想着这事心里偷笑，不过总是有点为宋青书担心，因为宋青书是配角，所以殷离原来看书的时候对这里的印象也不是很清，只记得几个关键点，倒是想不起来宋青书到底是怎么安抚这老尼姑的。

当天晚上队伍歇息之时，宋青书借向灭绝讨教剑法时说他爹宋远桥常常言道天下剑术本门祖师张真人是为第一，灭绝便是第二，这让灭绝十分高兴，当即就给宋青书以剑解惑，看着宋青书脸上淡淡的笑容，殷离大叹师太单纯啊！

不过，殷离也终于发现，原来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宋青书根本一点也不全面，至少今天他就让她见到了几种不同的风貌。保护她时的不卑不亢，指挥众人时的从容镇定，向灭绝示好时的迂回曲折，每一个，都不是她记忆中的宋青书。她记忆中的宋青书，还是那个稍稍靠近他就会脸红的可爱少年，现在么……他长大了，与她之间似乎也生疏了许多。

想着想着，殷离心里的那股郁闷又泛了起来，她甩甩头，专心看灭绝指点剑法。不得不佩服，灭绝的剑法当真不是吹嘘出来的，只是简单给宋青书做个示范，却连殷离都看得难以眨眼，相比之下，她那越女剑法就跟小孩玩具似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好在，她现在主攻逍遥派了，开外挂的。

正当众人围着灭绝看她示范之时，天边突然蹿起一串黄色火焰，殷梨亭大惊，“是崆峒派遇敌，我们快去支持！”

众人一听也是齐齐变色，立时拾整行装再次上路，殷离本想趁着现在冲开穴道的，没想到才停了没一会又要走了，但也没办法，只能起身跟上。

就在众人已能听到不远处的厮杀声时，殷离忽觉身旁一闪，却是宋青书趁着众人都注意战场之时靠到她的身边，轻轻一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落后半步，待与众人拉开些距离的时候，他低声道：“趁此机会你快些走吧，一会大战之下峨眉若有损伤，恐怕你也会为峨眉的弟子陪葬。”说着他出手如电，极快地在殷离身上几处大穴点过，可他与灭绝内力相差太多，一时间竟解不开灭绝所封穴道，他皱着眉又行一次，结果仍是如此。

看着宋青书急得隐见慌乱，殷离心中的那些郁闷终是消散一空，她笑呵呵地道：“不用忙了，我自己解得开。”

宋青书闻言似乎松了口气，指着与战场截然相反的方向道：“快点走吧。”说罢提剑便要纵入激战之地，不过最后仍是顿了一下，回头道：“万万小心，遇见打不过的人，逃就是了。”

殷离的心不知怎么就雀跃了一下，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弥漫在她心间，也不回绝他，朝他摆摆手道：“那我就走啦。”

宋青书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唇角又是轻轻一勾，好像有什么忍俊不禁之事，殷离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也这么笑过，她还没问原因呢。不过眼下也没什么机会，宋青书已又跻身于人群之中，神情凝重严肃，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放跑了一个做为重要人质的魔教妖女，演技十分不俗。

其实殷离哪想走啊，她来找张无忌就不想错过任何精彩的主线剧情啊！于是她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花点时间将穴道冲开，而后便运起凌波微步又转了回来，远远地看着刚刚的战场之处。

这一看，殷离几乎惊叫失声。

刚刚她只顾着与宋青书说话，又是晚上，所以并未仔细看向战场方向，此时双方争斗已近尾声，数十明教锐金旗旗众被崆峒峨眉几大门派围至正中，正做最后抵抗。就在锐金旗被正道围攻之时，有几队人马站在远远观望战局，就是不出手相救。殷离于月光下仔细辨认，惊见那几队人马的白色教服上俱是绣着一只小小的黑鹰，分明是天鹰教众，有几个领头者看起来依稀还有些眼熟，显然是出自殷野王的天微堂！看着他们的无动于衷，殷离心中不禁又急又怒！天鹰教与五行旗同属明教之下，却都对对方身陷险情而视若无睹，这难道不是变相的自相残杀么!

只是，事态已然如此，对方又是绝不肯听自己指挥的天微堂一脉，殷离也没有什么办法。再看战场之上，成堆的尸首、残肢断臂于战场上比比皆是，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弥散在空中，只让人觉得恶心与不舒服。

殷离虽然身处魔教，可却是第一次见到尸体，还一下子这么多，甚至大多为七零八落的。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考验，她差点没吐出来，心中又觉得害怕，身边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阴森起来了，稍微的声响都能惊得她头皮发炸！

这是小说……这是电影……殷离不得不这么安慰自己，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只看到了结果，没看到过程，不然她这恶梦是没法醒来了。

这就是江湖吗？以前殷离提到“江湖”时都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甚至是玩笑的心理，总觉得闯荡江湖就是到处做驴友，而对所谓的正邪之争更是抱着嘲笑的态度，不就是今天我占了你的地盘，明天你打了我的小朋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殷离知道，经过了今晚之后，她的这些想法将被全部推翻。

在殷离做自我心理建设的时候，殷梨亭曾试图劝降被困的明教教众，被拒后灭绝凶性大发，一个个用剑指着他们的胳膊扫过去。投不投降？不投降就斩手臂！

不降！

不降！

不降！

转眼之间地上便多了十数条手臂，纵然如此，数十明教教众无一人降！

殷离受不了了，起身便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她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如果她能再早一点……

“住手！”峨眉弟子中猛然传来一声大喝！

是张无忌！殷离硬生生地刹住脚步，她都急糊涂了，对了，此时正是张无忌为救明教锐金旗旗众而接灭绝三掌的时候！

这时灭绝已与挺身而出的张无忌越说越僵，灭绝怒声提出三掌之约，若张无忌能挨她三掌，今日便放过锐金旗一众！

张无忌既想保锐金旗一众性命，自然不能不同意灭绝之约，替锐金旗众做过简单的止血包扎后上前应对。他双掌并推于胸前，打算以两手同时接她一掌。

不料灭绝掌势奇异，手掌一低便如一尾小鱼一般从张无忌双掌之下穿过，“噗”的一声闷响，拍至他的胸前。之后便见张无忌胸口一缩，整个人晃了晃接连向后摔了两个跟头，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委顿在地，半天没有起来。

灭绝见状冷笑，回首与弟子道：“将一干妖人的右臂全都砍了！”

那几个弟子立时应声，张无忌正待缓气，见状一气，勉强站起身来，“师太既然与我有三掌之约，岂可不守承诺？”

殷离看灭绝那样子似乎本来不打算再追究张无忌的事了，可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又是一沉，“你既找死……”

话刚出口，另一道微显懒散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太手下留情，不如由在下替他再接两掌可好？”

殷离被这变故弄得一时摸不着头脑，这谁啊？原著里没这节啊？正想着，那个叫杨值的少年悠悠闲闲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于张无忌身前站定，摊开双手与灭绝道：“曾兄既能舍身为人，我杨某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便由我兄弟二人一同领教师太高招！”

张无忌显然也很意外，有心拒绝却被杨值抬手止住他的话，杨值笑道：”锐金旗上至旗使下至旗众俱是值得敬佩的好男儿，在下也想为其略尽绵力，就算今日被这老尼一掌打死在这，便只当纵意了一回，有何不可！”

他这一番话引来锐金旗一片叫好之声，为首一人长笑过后大声道：“我锐金旗的男儿向来重情重义，今日曾杨二位兄弟的情谊我们记下了！”

事态发展至此，灭绝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此时又见他们互敬互捧了半天，心中怒意滔天而起，阴恻恻地道：“好！给你活路你不知珍惜，今日你们两个便与妖人们一同去了罢！”

说罢她掌风袭来，却是朝着杨值。

杨值却不如张无忌那般硬挺，身形一转人便已滑至旁处，身法巧妙得连灭绝都“咦”了一声，不过灭绝成名于江湖数十年，岂是一个毛头小子便能对抗的？她手臂一伸手掌已至杨值身后，又以一个极为诡钻的角度拍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拍上杨值的后背！

杨值这口血喷得比张无忌的那口量足，又持久，躬着身子蜷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锐金旗中已有人高声叫道：“老贼尼，给我们个痛快吧！不必连累无辜！”

灭绝哪会听他们的？要说张无忌那掌她只是想稍加震慑只用了三分真气，杨值的出现却使得她怒意加倍而使出六成掌力，说到底她也不是想把他们打死，只是不想让他们为魔教出头罢了，可此时见杨值倒下了，张无忌却又站在她面前，不由将她气个半死，冷声怒道：“好小子，你再接我第三掌试试吧！”

殷离躲在一旁看着……这都是什么事啊！

张无忌的风头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抢走了一半啊？没见她都忍着没出去么！要尊重主角懂不懂啊老兄！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似乎也不用再给张无忌留空间了。

“那个……”殷离慢慢地走出藏身地，伸手朝灭绝打了个招呼，“他们两个受伤了，第三掌就由我来试试吧？”

说话之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洒下，淡金色的光芒冲破天际，均匀地洒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