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平静的伯爵府掀起了波澜。
话说大房来探四房的一行三人前脚刚离去,二房的人后脚就到了。来的正是二房管事的李婆子,李婆子与秋苑看门的刘婆子相熟,串门一般地过来叙旧。
刘婆子近来多有进项,这话就变得比平日多,人活泛了胆子也大了,连李婆子偷偷塞给她的几块碎银也痛快地收下。两人越说越近乎,七说八说的,就说到了刚离开的大少奶奶、三小姐和四小姐。刘婆子少不得把自己从丫环们那儿听来的零星消息卖弄给李婆子。
没出一个时辰,伯爵府上房里就闹了起来。
二太太指责管家的大太太有私心,拿着公中的钱银,撇了二房,独为大房谋私利。
老夫人只得叫来大媳妇对证。大太太辩解说事情只是商议阶段,帖子都没发出去,只因事成前不便多宣扬,本是为全府的人图谋,并非是有意瞒着二房。
不想二房早有准备,把先前拿住大房的错处一一列举,有人、有物,可见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二房坚持一定要老夫人主持公道,将府里管家权利轮流交予各房。
府里除了大房就是二房,轮流不就等于直接交给二房?!老夫人一听气得不行,二房想□□,她有心不许,然大房也的确不争气。
老夫人一拍桌子,将管家大权收了回来,大房二房谁也不给,她要把管家权交给十小姐谢梧珏!
大房的和二房的人顿时不闹了,脸色奇差,各怀心情。
等十小姐谢梧珏被传到上房,一看这架势,如何敢接管家大权?充傻装愣撒娇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费尽口舌方才打消了老夫人的念头。
老夫人心里烦,砸了茶盅,大房、二房和四房的谢梧珏通通被她骂出房去。
大太太被削去管家权,二太太白忙活一场,谢梧珏平白挨了顿臭骂,各房的主子均灰头土脸的。顿时,伯爵府上上下下都老实了。有眼色的下人,无不打起精神、夹起尾巴做人。
谢梧珏回到秋苑没多久,刘婆子就被打了一顿撵出府去。
丫环鹌鹑跑回房,小嘴吧吧地府里刚发生的事一口气说给大家听,辛娘听了直叹气:“刘婆子也忒没分寸,累得一家子跟着她没脸,唉,表少爷的大丫环如意好象就是她侄女,这会子肯定抬不起头。”
十二小姐谢梧瑶依旧捣药,不介意地哼笑:“一大帮子女人,闲得没事可不就斗着玩么。”
辛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问道:“姐儿说什么?”
“没什么,”谢梧瑶忽放下手中药材,“妈妈,我这心怎么突然忽悠忽悠的?”
辛娘慌忙奔过来,急道:“可是哪儿不好?要不要请大夫?”
“不是,那种感觉又来了――”谢梧瑶慢慢摇头,顿了顿,转脸问鹌鹑:“谢廷玉回来了吗?我感觉、我感觉他好像出事了……”
……
果然八少爷就出事了。
傍晚时分,八少爷和表少爷皆是被人抬回来的――二人在上书院挨了板子,被罚得不轻。
伯爵府上下都被惊动了,老夫人亲自过来过问。大房和二房的人得了消息,少不得也带着人过来探看,十小姐里里外外地张罗,一时间秋苑里闹哄哄的。
老夫人命将二人安置在秋水阁。秋水阁本是四老爷的书房,因着临湖,特别通风凉爽,宜于炎夏养伤。
待大夫来瞧了伤上了药,两位伤员被安置在窗边的卧塌上,老夫人方才在外厅坐定,叫来二人小厮问话。
原来今日皇上到书院查考学业,六皇子所答非所问应对得一塌糊涂,再叫来六皇子的陪读考校,身为陪读的谢廷玉的应答也好不到哪里去,偏谢廷玉还敢理直气壮未见丝毫心虚,皇上顿时就恼了,命人拉六皇子的三个陪读出去受罚,表少爷上前求情未成,一并也挨了罚。
众人听罢,摇头叹息。府上人还指望八少爷在皇上面前露脸带着他们出人头地呢,结果八少爷却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于是,恨铁不成钢的各房,激言烈词地、苦口婆心地、晓之以理地、动之以情地,将谢廷玉和吴凯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八少爷和表少爷惨兮兮地趴在榻上听人呱噪,心里烦得要死,却也只能听着。
长辈们孜孜不倦地教悔,说着说着,二人的学业就变成关乎伯爵府千秋家业的大事了,且越说越严重,说得八少爷几欲发火。好在后来宫里来人,赏赐了药和笔墨,意在安慰,方止住众人的口。
亥时人定时分,秋水阁里众人早已散去,谢梧瑶带着丫环鹌鹑来看这对难兄难弟。
秋水阁人静灯稀,兄弟俩已入睡,当值的丫环如意和梅香正眯着眼靠在榻边打盹,见十二小姐来了,忙起身。
谢梧瑶摇摇手,示意她俩轻声,自己蹑手蹑脚走到榻边。两兄弟俯卧,歪着头皱着眉,睡得极不踏实安稳。
“凯少爷还好点,受的伤略轻,只伤在臀部;玉少爷臀部腿部都有伤,手上还挨了戒尺。”谢廷玉的大丫环梅香见她停在表少爷处,轻声在谢梧瑶耳边道。
谢梧瑶点点头,在榻边坐下,拿起谢廷玉的手,一看又红又肿,涂上药汁后甚是恐怖,不觉眼圈就红了,恨道:“哪个王八蛋这么狠的心!”
这骂谁王八蛋呢?丫环听了暗自咂舌,不敢接话。
其实谢梧瑶早就从鹌鹑那里听了个大概,只是不想和府里人凑乱,拖到此时才来。想到早上出去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小孩,现在成了这样,谢梧瑶不觉眼泪八叉的,一会抚摸谢廷玉,一会拍拍吴凯,一会又揉揉谢廷玉的手,心疼不已,碎碎念:“我家的哥哥,凭什么让他们打……自己的娃是呆瓜,凭什么打别人家的娃,有本事打自己的饭桶娃去……什么狗屁学院咱不去了!”
丫环们听得深深埋下头去,作未闻状。谢廷玉被她吵醒,睡意蒙蒙道:“瑶儿,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腿上纱布还渗着血呢!”谢梧瑶愤愤道,少顿,面上马上又换了颜色,娇小的身躯欺过去,抱住谢廷玉,和他脸贴着贴脸,拍着他的背喃喃安慰:“别怕别怕,玉宝宝,有我在呢,咱以后不去学院,就是去的话,也不会再挨打了,我有法子的……玉宝宝,别怕啊,有我在呢,今晚我陪着你……敷了药会好的,不疼,吹吹就不疼了……”
这是哄布娃娃过家家呢?谢廷玉听了心里直撇嘴,不以为然,由着她胡说,后来听着听着居然暖了心。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很快谢廷玉就又入睡了。
那边的吴凯被说话声惊醒,起先还好笑谢梧瑶说的话,转又羡慕伤心起来。自己寄人篱下,受了伤也没亲人哄哄,那怕说的是些傻话呆话,也是好的。不觉间,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谢廷玉睡熟,谢梧瑶转到这边,竟是如法炮制,娇小的身躯抱住吴凯,和他头贴着贴头,拍着哄着:“凯宝宝,今天受苦了,别怕啊好好睡,有我在呢……凯宝宝,别怕啊,今晚我陪着你……明天就不疼……”
吴凯一听“凯宝宝”,顿时僵硬了身子大窘,不敢动弹一丝一毫,只闭着眼装睡。到底是倦了,不久,吴凯没能听完谢梧瑶絮絮的话语,就重入梦乡,只是嘴角嗪了笑意。
夜深了,丫环如意、梅香和鹌鹑频频来劝十二小姐回去,谢梧瑶打着哈欠摇头。最后三人无法,只得取来薄被,安顿十二小姐也挤在榻上躺下。
这夜,谢梧瑶睡在了谢廷玉和吴凯之间,他俩俯卧,她则仰卧,睡时一手还握着一只身旁伤员的手腕。
……
第二日,清早进来的谢梧珏看到榻上就是这样的景象。
谢梧珏眼睛扫过,房内的丫环皆不由自主低下头去。谢梧珏反身回到院子,叫齐院中下人,于檐下训道:“两位少爷卧榻养伤,十二小姐带病之躯、衣带不解、照顾了一整夜,若日后有人对此乱嚼舌头,别怪本小姐重惩不讲情面!”
“是!” 下人们立马恭敬称是。刘婆子刚被撵走,在秋苑里,十小姐的话可是不能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