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凯有些沮丧,他一腔热血、一腔抱负来到荆州,本想施展所学、好好地干出番事业来,可现实却很无奈,每天等着他处理的不过是些磨损激情、耗费意志的琐碎小事。
同僚们知他家世显赫、朝中有人,猜测他干不了多久就会走人,来荆州不外乎是来挣些业绩。是以,同僚们遇事、处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交给他的都是些简单易处理的公务。他们对吴凯倒还尊重,但远没达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这天,吴凯心中烦闷,在院中漫步。
这处宅院是谢梧瑶一手盘下和打点的,经过几个月的整理已初露真容:雅致温馨、别致实用。宅院里好吃好住样样舒适,京里带来的人也全安顿在这边,如今吴凯已住不惯府衙了。
吴凯走到后院花园,见表妹谢梧瑶正蹲在一块空地上埋头翻腾,不觉弯起嘴角。吴凯走了过去,问道:“瑶儿在忙什么?”谢梧瑶自来荆州后,反而适应得比他好,自由自在的,如鱼得水一般,她的小脸上从未断过笑容,眼里的光彩比在京城秋苑时更为明亮皎洁。
谢梧瑶抬眼见是吴凯,道:“哦,我在看种子发芽呢?”宅院里没外人,平日里两人间相处随意得很。
吴凯见她一手握着比毛笔大不了多少的小铲子、小钉耙,一手小心地翻动起泥土看,笑道:“那发芽了没呢?”
“没――!”谢梧瑶嘟着小嘴抱怨,似无限懊恼地蹙眉道:“为什么我种的就不发芽呢!”
瞧她那苦恼样,吴凯好笑,安慰道:“春种一粒粟,秋来万颗子。春天早过去了,你这当然发不出芽来了,等来年春天再种吧。”
谢梧瑶摇头,反驳:“才不是!我不记得哪本书里有提到过,越往南气候越暖和,农物能生长几季的。荆州比京城暖和湿润,农物至少能多长一季。种子的埋深、间距、数量都关系到能否成活,也许是我下种下得有问题?”说着不服气地继续翻土查看。
多种一季的农物?那么粮食收成岂不就将翻了一番!吴凯顿时眼前一亮。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这成就功德更大!吴凯思忖道:“关乎到种子成活的埋深、间距、数量,可多请教有经验的农户,应该不难解决……”过了一会,吴凯笑道:“瑶儿,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个有经验的花匠来问问?”
“算了!”谢梧瑶叹了口气,弃了手中小铲、小钉耙。半晌,她指着旁边,垂头丧气道:“你看,那边是辛妈妈种的白菘,长得多绿,叶子多大!你再看那边我护理的,都快死了!我想我还真是不适合种东西哎!”一时小嘴撅得不知道有多高。
表妹这话听着还真耳熟,她不适合的东西何止一样,女孩子家最必须的绣花和弹琴她也说过她不适合!但这有什么关系,她能给周围人带来更多!吴凯继续笑着安慰道:“你才接触农活,不在行很自然,别在意,来!”吴凯拉她起来,将她牵到一边的压井台处,压出盆水来,给她净手。
她白皙小巧的手只有他的半个大,他低头垂目,细心地帮她逐个手指一一洗来,一整天的烦恼仿佛就去了。
两人一边洗一边说着闲话,洗完吴凯将盆里的水泼了,回过头来便见谢梧瑶大咧咧地坐在井边石台上。
吴凯放下水盆,也坐了过来,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责道:“台上凉,女孩子家该忌讳些,将来就知道后悔了。”
谢梧瑶好笑,道:“凯哥哥如何知道这些?”
吴凯涩然,道:“……是珏儿说的。”
这些话谢梧瑶以前嘱咐过姐姐谢梧珏,嘱她在小日子里的注意事项。难道珏姐姐连这样的话都跟吴凯说?还说珏姐姐和吴凯没暧昧关系?她都不信了!谢梧瑶笑眯眯地看着吴凯:“珏姐姐来信了,我还没看呢,一会一起看?”
吴凯脸红了。虽然两人一向是一起分享来信,但明显谢梧瑶话有暧昧。
谢梧瑶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吴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梧瑶轻声道:“珏姐姐送我的那个带凤头的发簪,是凯哥哥的吧?”
瑶儿心里还真是什么都跟明镜似的!吴凯点点头,认了。
“你……跟她明说了?”谢梧瑶记得自己曾鼓励过吴凯勇敢表白、争取。
吴凯黯然摇了摇头,顿了少许,他道出压抑了许久的心里话:“自幼我寄养在谢家,虽府上对我从来不差,可我心里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珏儿懂事管理秋苑,她对我十分关爱,照顾周道,衣食住行样样经她悉心安排。我穿的衣、我用的香囊、我使的笔墨,很多都是她亲手缝制、亲自挑选的。从那时起,我就以为她会成为我的妻,照顾我一辈子。”吴凯惨笑了笑,“珏儿将发簪给了你,表达的意思如此明确,我又怎会逆了她的心愿说出来令她为难呢。”
可怜的初恋!可怜的吴凯!两年多他来努力掩饰感情,可惜掩饰得一点也不成功。谢梧瑶反身抱住吴凯,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凯宝宝,没事,总会过去的!”
又是凯宝宝!吴凯再窘,想起了儿时。这丫头还真是会搞笑,压抑了两年多的心头事,被她搅得,说出来后反觉得其实也没有自以为的那般难受!
“说谁宝宝呢?你才是! ”吴凯又好气又好笑,拉开她的手臂,伸手抓她腋下的痒。
谢梧瑶反抗了几下,不敌,忙笑着喘着求饶:“不敢了,凯哥哥,再不敢了!”
吴凯起身,将谢梧瑶往高举了举,道:“暂且绕过你,走,咱们回屋看信去。”说完,含笑一路将谢梧瑶抱着回到其住处。
大丫环鹌鹑见他们这样过来,也不觉有奇怪,如常帮二人打起帘子,服侍二人坐到榻上。
“鹌鹑,信呢?”谢梧瑶问。吴凯不放人,谢梧瑶只得由着他抱着。
吴凯拿脸轻蹭着谢梧瑶的脸颊,她的皮肤是那般细腻光滑,令人贪恋不已。
这人哪里还有半点州令老爷的样!比谢廷玉小时还粘人!谢梧瑶将他的脑袋推开了些,先打开的是谢廷玉的信,立刻不满地对吴凯道:“你看看,谢廷玉这小子也太过份了,我给他写了那么多,他才回这么几个字!”
吴凯好笑,和她并头一起看信。信中,谢廷玉干巴巴地问侯二人平安,然后抱怨朱云劲把他最喜欢的一把古剑给抢走了,还说他想提前从上书院结业,但有两门课考了几回也没考过,恨得他,信的一半都用来抱怨夫子了。
吴凯看完哈哈大笑。
谢梧瑶道:“谢廷玉急着毕业,该不会想来我们这儿吧?”
吴凯笑够,道:“很有这个可能,他早就说过想跟我一起来。”
“就跟你一起?没我什么事?”谢梧瑶挑。
吴凯又笑:“那会子还不知你会嫁给我呢!”
谢梧瑶侧头横他一眼:“我们之间有协议的!”
吴凯还是笑:“知道,知道!”
谢梧瑶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吴凯笑意不改始终静静地回望着她。没看出啥端倪,谢梧瑶作罢,放下谢廷玉的信,拿起了另一封:“哎,你家来的,快看舅父怎么说。” 两人遂一起看。
吴忠信的来信主要是嘱咐吴凯公事上求稳,不要出错,说待两年届满后府里就会想办法将他调往京城,还说继母和几位兄弟、表妹都很想念他,嘱咐他照顾好小妻子。
吴凯不予置评,他刚有了新的念头,没做出成就来他根本不会回京!
谢梧瑶拿起另一封信,谢梧珏写来的。信中表达了对两人深深思念牵挂之情,还说得知他们在荆州的生活幸福她感到很高兴,信中说了些皇四子府和谢府的事,最后谢梧珏和妹妹说起了私房话,她说夏妃诞下一女,李妃也有身孕,只有她却一直没动静,她很着急再次向妹妹求救。
看完信,两人沉默。谢梧瑶本是下定决心再也不理会谢府的事,但还是被气到了:十少爷被取名为谢廷瑾,瑾,美玉也,比谢廷玉还宝贝呢!
过了一会,吴凯奇道:“珏儿怎么来求你?你还没及笄呢。”
谢梧瑶仔细看了看他,他似乎真的将谢梧珏放下了,想了想,道:“都说有病乱投医,珏姐姐也就我们几个亲人,所以才会对我说这些吧。”
吴凯沉吟道:“如此,我找人问问荆州这边有没有偏方,我们自然要帮她。”
谢梧瑶点头同意:“嗯,我也再去翻翻书。”
……
一个月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贵客,出现在他们的宅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