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

颜枳顿了顿, 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应该怎么说呢。

说自己其实不是你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女孩。

——那你为什么几周前不说？

因为我害怕啊。怕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离我而去。

就像妈妈, 钢琴, 闺蜜，一样又一样，毫不留情地转身，毫无痕迹地疏远，在我的生活里逐渐变淡。

——可是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知道你不是。

但是我怕。

......

颜枳垂着头, 沉默了半天，还是卡在那里, 说不出一句话。

男生诧异地抬了抬眼角, 看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胆说, 爷不骂你。”

我倒情愿你骂骂我。

“颜枳你别这样扭扭捏捏的，看着我难受。”

霍星朝用筷子敲了敲她的头，

“有话快说。”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霍星朝，其实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

“嗯哼？”

“那个时候上体育课，九班和十一班是一起上的。自由活动的时候，你在打篮球, 周围百分之九十的女生都在看你，我问她们为什么要呆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她们说你很帅。”

男生得意地挑了挑眉，轻哼一声。

“后来安见雨找我, 在操场那头叫了我一声。然后你听见声音，突然就转过头来了。”

颜枳淡淡弯了弯唇，

“你跑过来，跟神经病一样拽着我的衣领，语气还特别流氓，你说，哟，你就是颜枳啊。”

“颜枳你说谁流氓神经病呢？”

“我那个时候就想，这是打算跟我表白吗？然后下一秒，你突然把自己的矿泉水递给我，我不要，你还非要塞进我帽子里，说请我喝水。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

“后来你跑回去打篮球，因为安见雨找我找的急，我不想跟你计较，背着瓶矿泉水就走，走到一半，你突然喊了一声。特别大声地喊‘颜枳’，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回头，就看见你抱着个篮球对我咧嘴笑，又傻又灿烂，跟海贼王里的路飞似的。”

颜枳看着他，语气轻轻的，

“后来你再也没那样笑过，但是每次我想起你，脑子里下意识出现的第一个画面，都是你那天的傻笑样。”

“......颜枳我怎么觉得你在很认真地骂我？”

“我没有骂你。我只是......想到第一次看见你的场景了。”

霍星朝嗤笑一声，递给她一双筷子，

“那你绝对是记忆出问题了，小爷我笑得才不像路飞，是叛逆的鲁鲁修好么。”

颜枳叹了口气，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说第一次看见我之后，就对我念念不忘，一直记到了现在吗。”

“是啊。”

她抬起头，眼眸里带着看不太清晰的暗色，声音轻轻的，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啊。”

“我没有在树林里迷过路，没有跟你一起熬过漫漫黑夜，没有跟你说过以后当一辈子好朋友，也没有在离别时约好了以后一定要再见。”

“霍星朝，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个大太阳的下午，你给了我一瓶矿泉水，还是崂山太清宫玉井水。”

......

中午吃完饭之后，颜枳回家，现在还是夏令时，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

顾家两位家长中午都忙，不会回来做饭，所以家里只有颜枳跟顾止安两个人。

两个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止安握着遥控器，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往上按，表情沉默，一言不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颜枳垂头看手机，睫毛轻颤，指尖在键盘上顿了很久，还是没有打下一个字母。

今天中午，她说完那一番话之后，男生明显愣了愣，往常张扬叛逆的眉毛，也渐渐安静下来，语气有些犹疑，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为什么之前不说。

你肆无忌惮地闯到我的身边，体育课，运动会，补习班，到处都有你的身影。

招呼也不打一声，为什么也不说明白，不管不顾，烧过来满腔的热情和善意，压的人根本逃脱不了。

后来我陷入了这场大火，你却突然告诉我，其实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你而烧。

我要怎么告诉你？

“......那你知道那个小女孩儿是谁吗？”

他好像有些纠结，又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低声骂了一句，“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想说，你今天突然跟我讲这些，肯定是发现那个小女孩是谁了吧......”

嗯，其实早就发现了。

也许我比你想象的，还要自私阴暗一点。

颜枳勾勾唇，扯出一个怅然若失的弧度，“嗯。”

“就在你6点钟的方向。”

......

霍星朝转头，很巧，顾止安不知道想到什么，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颜枳忍住眼里的泪意，端起盘子站起身，径直朝食堂外面走去。

“同学，你盘子还没放呢。”

身后有值周学生喊了她一声。

颜枳低着头后退几步，把盘子放在整理桌上，然后步履匆匆地离开。

那个时候正值正午，太阳可真大啊。

她微微仰头，就能感觉得铺天盖地的阳光。

盛的把她的眼泪都给晒出来了。

......

“颜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霍星朝在一起的事情？”

顾止安终于忍不住了，放下遥控器，直接扭头，视线直直地朝她看过来，语气里还带着无法压抑的委屈跟怨恨。

颜枳的语气淡淡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

“我知道，可是全世界喜欢他的人很多，难道有人喜欢我的男朋友，我都要一个个告诉她们吗？”

顾止安愣了愣，她跟颜枳做姐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语气这么犀利的时候，

“可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泪突然落下来，声音也带上脆弱的哭腔，

“可是我们是姐妹不是吗。我有什么事情都告诉你的，你就算非要跟他在一起，跟我说一声总没关系吧。”

“枉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单身，我还那么认真地想过要跟他上一个大学，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事，却还瞒着我，你真的很过分......”

“你还跟你的朋友说别跟我玩，知道我要参加英语竞赛，就故意去老师要了那个名额，每次月考考完，你炫耀自己的分数也就算了，还要故意提起我的成绩，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颜枳其实我通通都知道。我只是让着你，所以不说穿而已。”

......

颜枳站起身。

顾止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非常伤心，非常伤心的样子。

她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因为嘴拙说不出来，只能攥着衣角，一句句反复哭诉，

“颜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

......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顾止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颜枳扯扯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小时候，你明明知道我那么那么想学钢琴，却还是要告诉妈妈我偷偷打电话给我爸了。上初中的时候，你明明知道我来例假，整个裤子都染红了，却一个上午都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读了高中，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读文科，却依然‘不小心’对妈妈说我改了志愿表。”

“好多好多事情，我都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

“......”

女生的哭声止住，眼眶还红着，沉默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枳仰仰头，忍住眼底的热意，

“其实吧，爸爸也好，妈妈也好，我都无所谓了，等上了大学，我会尽量不回家来，到那个时候，你也不用整天费心思防备我。”

“顾止安，我们别做姐妹了，这样生活真的太累。从此以后，我们就当陌生人，放过彼此吧。”

她收了手机，走到门口穿鞋，想到什么，又抬起头，

“哦，对了，你不用担心，霍星朝还是单身。”

“我跟他分手了。”

......

与此同时，顾止安能感觉到自己手机传来短信的接收声。

屏幕上，短信界面静静躺着几行字：

“你好，我是霍星朝，有件事想跟你谈谈，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