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朝上课是不听课的, 顾止安溜出去买早餐之后，他就开始给颜枳传纸条。

事实上最开始的那节课, 霍星朝嫌写字磨叽, 都是直接转过头找颜枳说话。

但是颜枳觉得这样太过招摇, 不肯配合他，被迫无奈，才只能用这种“娘炮到傻逼”的方式交流。

“颜枳，我看出来了。”

颜枳把纸条翻了一个面，没有别的多余的字。

她叹口气, 一笔一划地写

“看出什么了？”

他们坐着是靠门的最里排，右手就是墙, 手往右下方一伸, 指间微微相触, 纸条就传了过去。

神不知鬼不觉，连身体都不用偏。

霍星朝传回来几个嚣张的大字，

“看出你对我是爱在心口难开。”

“......为什么？”

“别装傻，我刚才都听到了。颜枳，你很不错，爷看好你。”

颜枳握着笔，笔尖在那行字下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写，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顾止安啊。我有东西吃却故意不给她，害的她只能自己跑下去买,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颜枳本来是抱着怅怅然的态度写的这句话，却没想到男生的注意点全然没有放在她的心事上，俯下身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往后一抛，轻轻落在颜枳脑袋。

又弹到桌面。

“颜枳，我告诉你，你要是胆子够大，你就拿我给你的东西借花献佛试试看！”

后面还画了一把刀。

......

说实话，霍星朝虽然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可骨子里却孩子气的很。

尤其是跟颜枳相处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幼稚园小朋友的固执和幼稚，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颜枳垂眸，

“前几天，有人说，看见你跟顾止安一起......”

她想了想，又划掉。

“前几天，我听见他们说，你经常和别的女生一起逛街。好几次。”

男生在前面拆纸条，几乎是在看见那句话的那一秒，身体往后一仰，就要转回来说什么。

颜枳眼疾手快，踹了他的凳子一脚。

.....

霍星朝又俯下身，从背后看去，动作狂躁的很，甚至还能听到笔尖大力划过桌面的声音。

没一会儿，纸条就被怒气冲冲地扔了回来。

“老子自懂事起连亲妈都没陪着逛街过，哪个孙子在背后造小爷的谣，看老子不弄死他！”

老子，小爷，老子。

整个一不文明的痞气。

颜枳还没来的及落笔，桌子前方又丢下来一团纸。

揉成一团，展开，邹巴巴的纸上写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连标点符号都带着主人暴躁的怒气，

“颜枳你居然怀！疑！我！你是不是真傻了！我是那种人吗！颜枳你给我等着！！”

颜枳叹了口气，见他好像是真的生气的样子，又默默撕了一张便签纸，打算安慰他一下。

但几个字刚写完，门口就出现了猫腰低头小心翼翼走进来的顾止安。

女生一落座，拍了拍胸口，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幸好老师不在。”

颜枳捏紧手里的便签纸，最终低下头，揉成一团，塞进了课桌。

面包和豆奶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句皱巴巴的对不起。

就这么躲进幽暗的角落。

.......

第二节课下课，语文补习就结束了。

接下来两节课补的都是英语，英语老师刚好是颜枳的班主任，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一眼看到颜枳，冲她招了招手，

“颜枳，你来，再喊个人帮忙，去教材室领一下教材。”

颜枳从桌子邻墙的内道走出去，路过霍星朝的桌子时，刚好看见他垂眸冷硬的下颚角，手上转着笔。

转两下，啪的砸在桌子上。

又转两下，又啪的砸下来。

又转两下......

最后低声骂了句“操你妈的”，径直就把手里的笔甩到前面的垃圾桶。

“嘭！”

四分五裂。

......

颜枳咬了咬唇，声音轻轻的，主动示好，

“霍同学，你能不能帮忙拿一下教材。”

霍星朝瞥她一眼，眉宇间还含着怒气，看见女生眼里的示弱，才轻哼一声，做足了高姿态。

而后慢悠悠地站起身，

“真是麻烦。”

.......

教材室在教学楼一楼，颜枳在前面踩着楼梯，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上面鞋带散了，她又不想系，就这么一甩一甩的，在楼梯上走的别扭。

霍星朝看着难受，伸手敲了敲她的后脑勺，

“颜枳，你鞋带散了。”

“我知道。”

颜枳叹了口气，“但是我不想系。”

男生拧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丝犹疑，

“你这几天怎么神神叨叨的，不会真是高考压力太大，人出问题了吧。”

颜枳没理他，继续晃着鞋带，看着二楼走廊上还在追逐打闹的高一生，有些怅然，

“真想明天就高考。”

高考考完了，她就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

不用再因为“学业重要”这样万金油的理由而放弃很多东西，也可以离开那个压抑的家。

活的孤独一点，或者苦一点累一点，都不要紧，最起码有一片能够喘息的天空。

霍星朝瞅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弯弯嘴角，双手撑着后脑勺，露出一个懒散的笑，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学习了，还说自己以后长大了要当一个画家。你看才几年没见，你都歪成啥样了。”

“......”

“干嘛？”

男生挑挑眉，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一边用左手霸道拉着她往前走，“别这样看小爷，怪寒渗人的。”

他的手掌很宽大。

指腹间有浅浅的茧，触到眼睑时，不太柔软，却非常温暖。

颜枳下意识眨了眨眼，长睫毛划过男生的掌心。

带来很奇妙的感觉。

霍星朝吓得一抖，收回手，轻咳一声，僵直着身体往前走，

“行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

“霍星朝，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小时候那个小女孩，你认识的只有现在的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嗤笑一声，

“什么有你没你的，不都是你嘛。”

“你想象一下嘛。”

“小爷没法儿想象。”

“为什么没法想象？”

霍星朝敲了她一个暴栗，

“没事儿干嘛要想这个，我脑子有坑吗。”

“......”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走到教材室，颜枳又开口了，语气带半分固执，

“那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一个我？”

“啊哈？”

“我是说，如果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女生停下脚步，仰头看他。明明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眸里的情绪却非常沉重，

“谁在你心底的地位更重要一点呢？”

......

霍星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而后在女生复杂酸涩的眼神中，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吊儿郎当的，

“颜枳你想什么呢。”

他嗤笑道，“我又没有恋童癖，选个屁啊。”

“行了行了，你脑子不要整天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

男生蹲下身，动作粗鲁地扯过她的鞋带，

“鞋带是用来踩着玩儿的吗？颜枳，你可真是幼稚极了。”

“......你才幼稚。”

“别惹我生气啊，我告诉你老子发起火来自己都害怕。”

颜枳弯弯唇，眼底笑意很淡，就像一丝若隐若现的游云，

“好了，快去拿书吧，不然要上课了。”

霍星朝。

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珍惜的东西，我都会把它们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

我很害怕别人会抢走。也害怕会被自己弄丢。

可是我怎么把你给藏起来呢。

你又不是那些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玩偶猫和自动铅笔。

所以啊，高考之后我就告诉你。

我真的会告诉你。

所有事情。

如果你还是喜欢我，跟我说没关系的话，我会很爱你。

如果你因此不喜欢我了，我也会很爱你。

但是我把你还给顾止安。

从小到大，但凡我们同时喜欢上一件东西，颜枳从来就抢不过顾止安。

也没有资格抢。

颜枳啊颜枳。

他回来是为了顾止安，对你好是因为顾止安，他的所有善的美的一切，通通都是因为顾止安才会出现在你身边。

你有什么资格跟她抢。

就像小时候他们去别人家里拜年。

亲戚是顾家的亲戚，红包也是给顾止安的红包，所有的一切理所应当都是人家自己。

你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什么资格觊觎。

......

回程的路上，男生提着教材，看着颜枳垂眸沉默的样子，突然开口，

“颜枳，你不会得考前抑郁症了吧？”

“啊？”

“你怎么那么笨啊你。”

他叹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小学三年级老子就是再早熟也懂个屁哦，我当然是喜欢你才跟你谈恋爱了。”

“你以为拍绿光森林呢，为了个幼稚的约定赔上自己的清白。我又不是你，蠢的都快没边儿了。”

......

颜枳怔怔然看着他的背影。

......呵，可不就是绿光森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