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妾身如明月,半照前程半照君。
隆冬数九,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的雪白,丝丝的冰气似是想要冻掉人的耳朵,厚厚的雪已积了一地。街上人迹萧条,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缩着脖子、揣着手迫不及待的小跑着往家里赶,就连街道两旁的商贩们都百无聊赖的收拾着摊铺准备回家。
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可是,却也冷不过人心。
“爹,求您,求求您了。”只见一个女孩跪在一中年男人身前苦苦哀求,脸上布满了泪水,眼中是浓浓的恐惧。这女孩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子也格外的单薄,在这大冷的天里仅着一件单衣,跪在雪地上的她不住的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因为害怕。
“你这傻丫头,爹怎么会害你,快跟爹进去吧!”那男子耐着性子低哄道,极力的劝说着那女孩。只见他眼睛猩红,脸色是死寂般的惨白,高高的个子却是极瘦,给人一种极不寻常的病态感觉。
“爹,女儿不要去那种地方!求求您了!”女孩声嘶力竭的喊道,嗓子似乎都要喊破,苦苦的哀求着。而那男人仍是一脸的麻木,稍后更是脸色一沉,不耐烦地呼喝道:“少废话!你快给我进去!”说着便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女孩的心窝,女孩刚刚的哭声则是硬哽在了喉间,似乎连呼吸都有几分的困难,脸色涨得微微发紫。此时,只能伏在地上低声的呜咽,半趴在雪地之上,许是因寒而泣,她呜咽的哭声,凄楚异常,却已是徒劳。
那中年汉子理也不理,只顾着嘟囔着丫头都是赔钱货,尽是会哭种种。他一见子面前高大的楼阁敞开了大门,自内缓缓走出一位浓妆女人,他便连忙上前两步,舔着讨好的笑意说道:“徐妈妈,我把我女儿带来了,您看看。”男人的脸色是极其的谄媚,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嗯。”被称为徐妈妈的浓妆妇人只略点了点头,便将头转向蜷缩在地上的女孩,细细的打量着,而那样的眼神却让女孩无端的害怕起来,只见那位许妈妈眼中精光一闪,一抹喜色映入眼底,心中暗道了句好清秀的姑娘,口中确实嫌恶般的啧啧了两声,才说道:“你家的闺女也不怎么样嘛,哪有你夸得那么漂亮。”
男人一听立时急得团团转,连忙说道:“徐妈妈,您看她长得多水灵啊,街坊邻居哪有一个不夸她俏的。”他见徐妈妈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便甫一跺脚,咬牙道:“您少给点也行啊,就行行好买了这丫头吧。”
徐妈妈故作思考的停顿了片刻,才状似不耐烦的说道:“得了,我就当作好事了。”那男人一听便忙不迭的道谢,徐妈妈却未理会,而是微俯下身对那女孩说道:“以后,进了我醉春楼的门就要听我的话,徐妈妈自会好好照顾你的。”说着向身后的护院使了个眼色,便要将那女孩抬进院去。
而他们身后那偌大的楼阁,当中正挂着一面烫金牌匾,写着醉春楼几个大字,好不气派。而这醉春楼,便是那迎来送往、眠花宿柳之所,也就是青楼。
“徐妈妈,这银子……”中年男子的眼中流露着贪婪而急切的目光,陪笑说道。
“给你吧。”
“谢谢,谢谢。”中年男子立时接过那一小包的散碎银子,便再不理会身后女儿的哭喊声,直直的转过身朝对面的一间铺子走去,未再回头望自己的女儿一眼。只见那铺子的门前挂着道藏蓝色的门帘,上面则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迎风飘扬。纵使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也可以依稀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虽说外面天寒地冻,那里面却是正热火朝天。
“爹!”那女孩似是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那男人的身影只微微一顿,便更快地朝前走,最终消失在了那道藏青色的门帘之后。只有那帘子还在微微的晃动着,却是阻隔了女孩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不要进去!不要!”而醉春楼的门口,那女孩仍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她纤弱的双臂紧紧的抱着门口的那棵柱子,眼中流露的是最坚定的执著。不过,却终也只是无谓的抵抗吧。
“你最好老实点以免吃苦头。”徐妈妈只是平淡地说道,似是对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望了望那两名护院,她又继续说道:“把她给我拖进去。”
那女孩的力气怎抵得过那两名护院的力道,只是她仍紧抱着柱子,却仍是在一点点地滑脱,空在柱身上留下刺目的猩红颜色。
恰在此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似是从地域传来,“放开她。”
“……”徐妈妈先是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经被踢飞一边,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那两名护院一见自己的主子被打晕了,都急红了眼连忙上前欲拿下真凶,此时听到响动则是又出来几人,看身形都应该是武行出身,这几人上前便将那人团团围住。
两方的实力看起来确是相距甚远的,然而,不屑一刻的时间,却是那人将数名护院纷纷打翻在地。
“你愿意跟我走吗?”那人走到女孩的身边说道,声音依旧是冰冷如雪,不含一丝的温度。
女孩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身来,直直地望着那人,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轻声答道:“小采。”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谢谢恩人,谢谢……”小采连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不住的道着谢。
“你不必谢我,我也并不是在救你。”那人的目光却是颇具深意,望了女孩一眼继续说道:“你为我做事,我让你变强。”
小采问言微微一愣,然后便再次郑重的点头。无论如何她都不要留在这里,而这世间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所以她要变强,而此时她又不禁将目光瞟向对面的那家赌坊,那里有她唯一的亲人,却也是将自己逼入绝境之人。父亲,那个男人可以算作父亲吗?他好赌成性,经常责打她们母女,而就在年初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也离世了,其实对于母亲的死,小采并不太难过,因为她觉得,死亡对母亲来说是种解脱,而她竟有种微微的羡慕。
“走吧。”
“是。”小采垂首应道,紧随在那人身后。
而当二人离开时,却听赌场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只见她的父亲被人狠狠地抛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的雪沫,眉毛、发髻上都落着雪花。小采的父亲诺诺的蜷缩在雪地上,他的周围已经围上前来三名壮硕的汉子,都是赌场内的看护,只见其中一人呼喝道:“你今天要是还不上赌输的银子,老子就卸你一条手臂。”
“大爷,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改天……改天我一定还。”
“哼,你连女儿都卖了,还能拿什么来还?哈哈……”周围立时响一片的附和声。
“小采,小采!快来救救爹呀!”此时,那男人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着不远处的小采喊道。
“要救他吗?”
小采则是冷眼望向那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恩人,小采没有亲人,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好好活下去。”
“好。”这次那人的声音里注入了一分笑意,似是满意于小采的表现,又似是由于其他什么。
于是,二人便再次转身离开,只听身后仍是不断传来那男人的求救声,然后转为咒骂,最后随着一声惨叫,他们也走到了街的尽头。
茫茫的雪色之间,两道背影便齐齐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