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是梦是醒有什么不同。
高耸巍峨的城墙之上,用草书写着“快活城”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挥洒出万千豪情。
此刻落日的余晖却正好洒向城墙,影影绰绰,冷冷凄凄的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桔色,仿若为其染上了悲怆的光晕。
此时,快活王柴玉关英挺的立于城下,脚下的倒影却是斑驳一片,身上散发出一股狂霸之气,而沈浪和飞飞则是一前一后将其包围,蓄势待发。快活王虽是腹背受敌,却仍是态度从容,大喝道:“好!那本座就不客气了!”说完立即先出了招。
见状,沈浪和飞飞丈剑接招,自也是攻势凌厉,双双迅速幻化出炫目的剑花,两面夹攻快活王。只见两道素影,一道飒然飘逸,另一道翩若惊鸿。但快活王似毫不受此二人所迫,以一挡二,也绰绰有余,毫无颓势,而其一个转身,更是一脚连续回旋便踢中沈浪及飞飞。
刚刚赶来的熊猫儿见状立时便加入战局,挡住了快活王的乘胜追击,整势再发,便是三剑齐发,再次围攻快活王。
快活王单挑众人,仍是锐不可挡,数招下来,飞飞先被其击中一掌,飞落数丈之外。沈浪和猫儿趁势一同举剑,齐向快活王胸前两侧刺去,快活王提神运气,生生用双手抓住两把剑身,使其二人再难攻进分毫,而他手掌却也缓缓有鲜血流出,慢慢浸红了剑身。
沈浪和猫儿再贯劲猛然往前一推,快活王仍是紧握住剑,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异常的紧张压迫,时间似乎便凝固在了这一刻。
凝视对面的二人,快活王的脑中却不断出现回忆的片断,他曾便对沈浪说过,像沈浪这样聪明的人,幸好没有与他为敌,否则一定先杀了他,可如今却是沈浪要杀他;还有他和猫儿曾经的父子情深,一幕幕的画面,浮在眼前;而朱富贵更是对他说过,能弥补的尽力做,不能挽回的,就让它过去。
往事如云烟般掠过,孤独的人一生寂寞,情梦了无痕。此时,快活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两手颓然一放。
沈浪和猫儿没料到快活王会突然松手,抗力一卸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两把剑就直直的穿入了快活王的胸口,两人均是面色一变,却是都连忙放手往后一退。
快活王遭此重创,殷殷的血迹不断自其胸口淌出,而他却仿若未觉般的将唇角微微扬起,然后猛然发力震出身上的两把长剑,整个人也随之一颤,随即又站定身形,显然是已失了反击之力。
猫儿和沈浪见状对看了一眼,心中皆是暗道自己虽与快活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看着此时的快活王已不复当年凶残,垂垂老矣,他们不禁踌躇了。
良久,他们的眼神中似乎已达成了某种默契,相望间会心一笑。因为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快活王不再是一名王者,也不再是那个一代枭雄,他已是一名老人。
对面的快活王大笑几声,神色坦然地说道:“你们说,我这一条命够抵的上你们所有人的命吗?”似生命于他来说已是件不甚重要的事情,生或死,都已牵动不了他的情绪。
未待他人反应,只听站在一旁的王云梦开口大喊道:“不够!”接着便快步向前,接连出掌击中快活王,而快活王并没有躲开,或是已无力躲避,再遭此创口中立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一直静立在不远处的朱七七终是不忍,面色一凝,担忧的跑向前去,一把便抱住了再欲出手的王云梦,冲众人喊道:“你们不要杀他!” 朱七七的面容甚是恳切、凄婉。
而快活王在见到七七冲上前来,原本平静的面容才露出担忧的神色,急忙的喊道:“七七,这里危险,你快走开啊!”
与此同时,朱七七已是被王云梦一把推开倒在地上,不过她仍是不断地恳请大家不要再伤害快活王,情绪有些激动得失控,最后,还是沈浪上前阻拦住了朱七七再欲上前的冲动。
“让我来!”而这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时,立时便牵引住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飞飞目光锐利的直视向快活王,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举起手中得长剑指向快活王。一步一步的逼近,脑中不断莹绕着母亲自小便给予自己的使命――报仇。
每走一步,脑中都会不断闪现出母亲的面容和声音,还有那不尽的鞭笞声……
“是谁害得咱们母女无依无靠,颠沛流离多年?”一鞭……
“我没忘,是快活王。”
“没有他,你会因仇恨而生来世间受苦吗?”两鞭……
“不会。”
“所以你这辈子该做的是什么?”三鞭……
“报仇。”
“我听不到。”四鞭……
“报仇!”
“仇人是谁?”五鞭……
“快活王。”
“是谁?”六鞭……
“快活王!”
“是谁?”七鞭……
“快活王!快活王!快活王!”
每鞭都狠狠的抽打在飞飞的身上,也烙印在了她的心中,恨已入骨。此时,飞飞手握长剑更紧,心意更坚,她生命里的唯一使命,就是杀了快活王,杀了自己抛妻弃女的爹。
就在此时,沈浪站了出来,挡在飞飞面前,略一沉吟终是对她说道:“你不是他的女儿。”
一语激起心中千层涟漪,飞飞顿住了前行的脚步,她迷茫了,震惊于沈浪刚刚所讲的话,紧紧地盯向他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到答案,自己怎么可能不是快活王的女儿?
沈浪继续挡在飞飞面前,说道:“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飞飞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紧紧皱眉,不是他女儿?这怎么回事?娘说是快活王抛下了她们,害了母亲,让她没有了父亲,让她们生活在仇恨之中,杀了快活王,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意义啊。
这时,王怜花自人群中走上前来,径直到了飞飞身边冷冷的道:“怎么?心软了?就这样放过快活王?”其眼中闪现的也是对快活王不尽的恨意。
对面的快活王见状不禁怒道:“王怜花!是我的我不会否认,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承认。”快活王本就身受重伤,又被王怜花的话激怒,气血奔走,一时支撑不住,便倒了下来,颓然的倒在地上。
“爹!”
突兀的喊声响起,朱七七的这一声爹,立时震惊了全场的目光。而快活王的脸上却是第一次出现了怔愣的表情。
这时七七快已是跑向了快活王,然后继续关切的问道:“爹,你怎么样了?爹!我不要你死,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不会死的,你答应我呀,爹,你不能死。”就那样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宣泄着她心中的不安。
面对着朱七七快活王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慈爱神色,同时露出了一道难得的笑容,拍拍七七的肩膀,温柔的轻慰道:“爹没事,爹没事啊。”此时的快活王和平凡的父亲无异。
而这一幕却也深深的刺痛了飞飞的眼睛,还有她的心。快活王,朱七七的父亲。
感应到飞飞的注视,快活王抬起头来,同样直视向飞飞沉声道:“我很确定你不是我的骨肉,因为当年白静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亲手打掉的,一碗堕胎药,我亲眼看着孩子被打掉了,白静因此追杀我,撞翻烛火,才引起当年幽灵宫里的那场大火,所以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白静的孩子。”快活王一字一句陈述出当年的情况。
飞飞闻言喃喃道:“那么我又是谁?从何而来?我是谁?从何而来?”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彷徨,如果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那她是谁呢?
王怜花又在一旁对飞飞激动的说道:“别听他信口雌黄,他不过想借此逃过一劫!”
飞飞又被其重新激起了报仇的念头,或者只是为自己不安的心找个借口,凝神怒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立时便双眸含恨,怒视向对面的快活王,而快活王也只是无奈的叹气,闭上了双眼,似是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是为报仇而来的,我要报仇!”飞飞提剑向前大喝道,身后的王怜花则露出一抹得意的奸笑。
沈浪则再次出手阻挡下飞飞,将她拉后几步,飞飞挣扎着喊道:“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飞飞,你娘欺骗了你一辈子,你愿意在谎言中继续过下去吗?”
“那也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飞飞则是决绝的喊道,声嘶力竭。
“飞飞,你听我说,那不是你自己的选择,是白静为你做的选择,而她,甚至不是你娘!”沈浪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解的温柔,却是说出最残忍的事实。
飞飞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飞飞不禁放声大哭,她整个人软了,蹲下身去,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沈浪也是面色凝重,跟着蹲下去,按住飞飞一直抖动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飞飞,已经用她的一生记住了不幸,记住了仇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向“父亲”快活王复仇,也对整个世界复仇,可是……
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谎言,这一刻飞飞才了解到原来她的生命甚至是毫无意义的,白静不是她的亲娘,就连心中执着的那份仇恨也并不属于她,她这短暂的一生,竟可悲的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飞飞呆坐在原处再也听不到四处的纷争和打斗声,只是当她再次抬头间,才猛然发现王怜花正拿着身上预藏的十字弓,瞄准的正是沈浪。
飞飞未及他想,只大叫一声:“沈大哥!”与此同时已是决绝的飞身挡在了沈浪的身前,而王怜花那一箭,深深的刺入飞飞腹中,血染白衣。
沈浪大吃一惊,搂过身前的女子,疯狂的叫道:“飞飞,飞飞……”
王怜花见此变故仍不死心,立刻又卸下腰间的剑,想趁机刺向沈浪。而沈浪已是怒火攻心,出手毫不留情,反手一把抓住王怜花的手腕,借力一送,便藉他之剑狠狠划破了王怜花的喉咙。
沈郎不再顾忌其他,又凝视向怀中的飞飞,声声地呼唤,哀痛的抱着她,哀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替我挡上那一剑,好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是不是?”
闻言,飞飞只凄迷一笑,道:“沈大哥,我的生命不过是笑话一场。”说着一滴眼泪滴落,滑过腮边,落入颈窝。
这人世间,最残酷的事情是什么?不是失去,也不是不曾拥有,而是以为曾经拥有,为了这份拥有付出了内心所有的坚持,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从不曾拥有过。最残酷的笑话,便是由此而生。
眼波流转,注视向沈浪,飞飞无奈的继续说道:“而你却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和快乐。我怎么舍得,如此待你。”说罢徒留下唇边一抹水莲般的温柔笑意,她也只有对沈浪这般笑过。
而此时那笑意仿若也只是恨到极至的妥协,心底的恨,在第一眼张望这个世界时,就已经纠缠萦绕,为很而生。
如果此生注定为恨而来,却为何要相逢?那一抹微笑,让心底的脆弱无处可逃,一滴清泪,让骄傲带忧伤远走。卿本佳人,为何有恨?在生命终止的这一刻,也唯有沈浪,是飞飞心中中唯一的真实和快乐,往日情怀仍萦绕于心。
“你要时时刻刻把我记在心里。”
“好。”
“你要记得我在家里等你。”
“好。”
“记得要死,我们要死在一起。”
“咱俩不会死的。”
“答应我。”
“嗯。”
“事情一处理完你就立刻回来。”
“好。”
那是他们曾经在谷底茅屋时的浓浓爱语,然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含恨,魂断。
“飞飞,飞飞……你不能死,你答应我你不能死啊,飞飞,你站起来啊,飞飞……”沈浪不断摇晃着飞飞的身体喊道,悲伤得几欲发狂。
一胚净土,香魂谁怜惜?曲终人散,沈浪声嘶力竭地呐喊,朱七七黯然怜悯的泪水,以及那一个刻着“爱妻白飞飞”的坟冢,对飞飞而言有何意义呢?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于何人说?
夜,幽暗凄冷,乌云密布着天空,遮没了月亮,也遮没了星星,星月无光,四周更是静寂得诡异,除了那一阵接连着一阵的夜风吹响了竹林不尽的萧索,吹得人砭骨生寒,也吹落了无数的竹叶,漫天飞舞。
竹林深处,风的旋涡渐渐聚到白飞飞的坟冢周围,柳木棺材之内,更是缓缓散发出一阵微弱而又莹洁的光芒,发出那道光芒的正是飞飞颈间所佩戴的一枚玉坠,那玉通体绯红。此时,玉身表面正流转着一层莹白的光晕,细细望去,玉身之中似是正包裹着一滴清莹的泪珠儿,那滴泪珠儿,缓缓跳动,仿若和着脉搏连着心跳。
就在此时,坟冢之内突的银光大作,照亮整片竹林,却只是一闪而逝,恍惚之间便见林间有一素衣女子临风而去,飘逸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