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连也凝重地说:“呃……小贺这一生已经够坎坷了,但我觉得, 他既然有海外背景, 大约并不会特别在意对象的性别吧?至于五十来岁这个事儿, 五十来岁对修仙者来说,还小。”
眼看着贺瑾年和陆粼以极快的速度凑到一起, 相谈甚欢, 秦峰迟疑着点头:“那……顺其自然吧?”
贺瑾年当然不知道两位领导的忧愁,他忧愁的是——陆粼衣服上全都是血, 听旁边两个女生说,是为了保护她们而受的伤。贺瑾年作为新死不满一岁的新鬼,对这种疼痛还念念不忘,顿时心疼无比。
而陆粼看着面前俊朗有礼的年轻人, 得知他是地府阴差,有些惋惜对方的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但又觉得他竟然短短时间内就能习惯地府的工作环境,十分了不起,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
尤其是听说对方还经营过国际排名都靠前的大企业,陆粼简直是惊呼:“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吧!”
看着容貌秀美的道长专注而温和地仰头看自己,还无比真诚地赞美……贺瑾年忽然觉得——其实死了也很棒啊!
在陆粼和贺瑾年说话的时候,谢祁连低头沉思了一会, 声音很轻地对秦峰说:“幸好小贺很会赚钱。”
“怎么说?”秦峰好奇。
“陆粼,无妄灾厄之相。”谢祁连说,“他只要活着,势必贫穷、困顿、坎坷。”
他说话的时候陆粼正好被贺瑾年说的什么东西逗得忍俊不禁, 对于一路上总板着脸的道长来说有些难得。
秦峰惊讶:“怎么弄的?”
“我也不知道,在他濒死时我能看到生死簿给出的记载,但看不到成因。”谢祁连轻轻摇头。
“其实是好事。”秦峰摸了摸下巴,“只要小贺总展开金钱攻势,我估计陆道长完全拒绝不了。希望那个耿直的孩子别在这时候犯傻,该砸钱就砸钱,别坚持那什么虚无缥缈的清高情怀。”毕竟,陆粼可是靠贫穷打动过无常的穷人啊。
他刚说完,就看见贺瑾年掏出一沓银行卡。
秦峰感慨:“好孩子,有前途,不愧是我地府的人才。”
他的手机在鬼域消失后重新连接了人间信号,一直震个不停,他低头看了一眼,赞叹了一声:“戴梦媛这么快就适应职位了?她说辖区内有人求助——刚给我发来了详细说明。”
流量小生牟思扬最近刚拍完一部片子,累得筋疲力尽。
他这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当明星”和想象得完全不一样,红了、火了,不只是代表了钱,更多的是压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头的拍摄下无所遁形,甚至他喜欢打游戏都不行,因为公司给他安排的人设是“热爱读书的文艺美青年”、“年纪轻轻的老干部”、“和电子产品八字不合”。
他需要时时刻刻在包里放一些他连标题都看不懂的伤痕青春文学,在机场候机、饭店吃饭等等场景掏出来低头佯装阅读,他的助理会拍上几十上百张照片,精选出最好的仔细修过,然后发到网上,并配以“随手拍,出门等飞机有点累,看会儿书放松”等文字。
牟思扬觉得很累。
“没办法的,你年轻,好看,发照片粉丝就会买单,你难道能当老戏骨吗?你也没有那个演技啊。”经纪人姜姐直白地说,“想想你赚得钱!”
最近公司安排他和流量小花白怜花传绯闻,两边的唯粉吵得很凶很可怕,白怜花的“花蕊”们喷他毫无才华、是个靠富婆老板包养出道的,他的“羊毛”则回骂白怜花是个“白莲花”,啥也不会只知道嘤嘤嘤抱大腿。
牟思扬心烦意乱,他和白怜花发信息:“为什么要这么累,大家轻轻松松不行吗?”
白怜花最近有个奇怪的灵异纪录片工作,听说需要去古墓,所以回复得一点也不及时。
牟思扬继续说:“我觉得,他们只是要我一张脸,换个人戴上我的人皮面具出去参加活动,粉丝压根都不会看出来的!”
因为熬夜熬得有点晚,牟思扬光顾着抱怨发泄情绪,发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发错人了,这个账号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添加的,和白怜花那个系统头像一摸一样,他退出去一看才发现白怜花已经换了一个新头像。
而且白怜花的微博已经开始更新工作花絮了——一处阴森恐怖的村子,房子长得像棺材,不过白怜花摆了个嘟嘴的自拍表情,粉丝一片喊可爱。
“对不起,我发错了。”牟思扬赶紧给陌生账号发了一句。
“没关系。”那个账号回答,“有时候我也希望有人能替我处理那些繁琐的事呢。”
牟思扬挠了挠头,硬是没想起来这个是谁,他的私人号不随便加人,只当面加朋友和同行,肯定不会是陌生人,可能……是哪个很久之前加过、但多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
他没来得及细想,因为睡觉时间到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参加发布会了。
……
牟思扬一觉睡到了正午十二点,才忽然惊醒,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有点蒙了——这个时间了,发布会早都开始……不,发布会都该结束了,怎么没人喊他啊!
他猛然跳了起来,打开手机微博,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评论里——居然没有任何一条是关于他无故缺席?
牟思扬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微博,他看到自己微博最新发出的两条——新片发布会圆满成功……
他手指颤抖地划下屏幕,一张一张微博配图,有他接受主持人采访的,有他和粉丝合影的,还有一张竟然是一个粉丝跳起来在他头上扣了一个兔耳朵发卡,他的表情十分惊讶,透着一丝可爱萌感,评论全都是一片啊啊啊我好了的发言。
这是……谁?
牟思扬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秦峰开着车,一路回到了夏城市。
他这趟出门时间可不短,若是再久一点,他精心保存的尸体怕是就要腐烂了。虽然秦峰的法力渐渐强化,不再需要靠尸体显形,但看见“自己”烂了,还是多少难以忍受的。
他穿好尸体,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生锈似的的关节,发现谢祁连正盯着自己,于是大方地扯了扯衣襟,感慨:“看,我的胸肌依然很有活性。”
谢祁连靠着墙,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福尔马林:“需要额外的保养按摩吗?”
秦峰急忙摇头:“不了不了,已经很有弹性了,再保养就要把你的手指弹飞了啊!”
几乎就在此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戴梦媛打来了电话。
秦峰一愣:“上门了?你把他留住,我马上到。”
“怎么?”谢祁连问。
秦峰斟酌了一下用词:“就回来之前跟你说那个求助的。你看没看过一个经典恐怖短片,一个小孩躺在床上尖叫了一声,他妈妈进门询问怎么了,小孩说他的床下有东西,妈妈小心地看了一眼,却发现床底还有一个一摸一样的小孩,轻轻跟她说——妈妈,床上有个东西假扮我。”
谢祁连微微沉吟:“这种情况,那应该是鬼替身而已,但真处理起来还是有难度的——你怎么知道,来找你求助的究竟是本人,还是鬼替身呢?所以,你要不要让我……”
秦峰无奈地瞪他一眼,打断:“不要!我不会留下来等着看江慎他们处理鬼村的报告的,说好的文职工作你管!我要去见客户了。”
谢祁连摊手:“好吧,你识破了。”
求助者现在正在幸福平安保安公司——这让秦峰有点意外,他本以为是城隍信众求助戴梦媛,结果没想到,居然会是去保安公司求助?那说保安公司也不是幸福平安道观啊!
在他出门以后,谢祁连慢悠悠地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书架上的相册看了起来。
相册里的秦峰从小到大,各个年纪都有,从虎头虎脑的奶娃娃,到七八岁的熊孩子,十岁不到时居然还有一张被迫穿了粉裙子、脑门用口红点了红点,再到十几岁穿着校服,是个刚刚抽高还没长壮的豆芽菜。
谢祁连轻轻笑着,慢慢翻看,还使了个法术让吸尘器、抹布等自己开始打扫卫生。
忽然间门响了一下,谢祁连有些惊讶地站起来,所有法术瞬间消失。只见防盗门打开,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女性走进门,把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才抬起头,她一眼看见了温馨舒适的客厅和抱着相册的谢祁连,十分明显地惊讶了一下,急忙回身去看门牌号。
“512,我没走错啊。”中年女人又回过头,“这是……秦峰的家吧?”
谢祁连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点头。他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却忽然在一个不过五十岁的年轻人类面前感到了一丝他以为不再会体会到的紧张。
不过他依旧温和有礼地说:“是的,这里是秦峰的家,您是?”
女人松了口气,关上门,说:“我是他妈,你呢,你是秦峰什么人?”
秦峰的母亲——那位开过战斗机,会在春联上写“但使龙城飞将在”的那位女中豪杰。
“我叫谢祁连,是他的……”谢祁连微微语塞,迟疑了半晌,雷厉风行的女人没等他回答,笃定地说道:
“你不会是他那些员工或者前下属吧?这房间是你打扫的?”
“是我打扫的。”谢祁连笑了一下。
“我就说,秦峰什么时候懂怎么布置房间了,他倒是不会弄脏房间,但他也不布置,盖着麻袋都能睡。”
秦妈妈也不跟谢祁连客套,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谢祁连,并且要他帮忙找拖鞋。
“我多久也不来一次,根本不知道秦峰那小子把东西都塞哪。”秦妈妈板着脸直摇头,看谢祁连十分熟稔地找出拖鞋,又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这屋子重新装修了啊,估计也是你设计的吧?”
谢祁连笑了笑:“不是我,是秦峰设计的。”
秦母不信:“你少蒙我,秦峰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帮他编瞎话?”
“真是他。”谢祁连忍俊不禁,“他……他很懂得生活的,以前只是忙而已。”
他会把大大小小的任务安排得完美妥帖,哪怕是后来那些给小明星挡粉丝的任务,他都会完美执行,反而在生活里几乎没什么追求,一个只刷了白墙的房子摆张床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
正是知道儿子的性格,秦妈妈才满脸的不信,拎着她买的一大堆速食食品,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居然塞得满满的都是各种生鲜食材,只不过看保质期是七天前买的。
于是她当时就震惊了:“小谢啊,你还会做饭呢?”
“您怎么知道的?”谢祁连眨眨眼。
“废话,秦峰进厨房,应该能把厨房炸得很响。”
谢祁连捧腹,但还是解释道:“不,他其实会做饭,平时都是忙工作,所以不做。”
谁知,秦母更惊讶了,她说:“原来你连秦峰会做饭都知道?你——”
她顿了一下,表情严峻地关上冰箱门:“我退休了喜欢旅游,有一段时间没来看秦峰了,谁知我一时不察,他身边居然多出了一个……”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看着谢祁连,半晌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