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速路口是隔壁西峡市的入口,离两边主城区都很远, 所以贺瑾年找鬼母江晚欣给他开阴阳路的快速口, 但没急着露面, 而是等了半个小时才去——事故现场还有交警呢,一个电话打完人立马就到, 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贺瑾年赶到的时候, 陆粼正坐在路边,没穿道袍, 一身普通白t恤牛仔裤,有点像个大学生。他一转头看到贺瑾年,下意识站起来想要喊他,却在张开嘴巴的一瞬间又迟疑了, 直到贺瑾年走过来,他才低声说:
“阿年, 我变回来了。”
外表年轻的修行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之前女身的时候高了十厘米左右。
“嗯。”贺瑾年冷淡地点头,陆粼因为不安而低着头,所以压根没瞧见贺瑾年那盯着美味大餐一般的凶饿眼神。
陆粼这真的是一起无妄之灾,他要进收费口了, 租的车没有快速通行,必须去排人工,那辆豪车可以走快速,所以双方需要交换车道, 陆粼好好地打转向变道,陆道长开车的风格和本人一样,稳妥谨慎,所以豪车嫌他慢,想抢道,结果两边都不是什么技术过硬的车神,不小心就撞了。
事故处理完,豪车那边最后确定了抢道在先,陆粼躲闪不及在后,所以豪车负70%责任,可是这个比例是直接从两边车损费用的总和里计算的,由于豪车过壕,哪怕陆粼只负责30%的损失,最后一算也要五十多万,当然是拿不起的。
陆粼全程低着头跟着贺瑾年,看他处理事故,拿钱修车,还车给租车公司,又十分配合地被贺瑾年塞进了他自己的豪车,一路拉到西峡市最壕的一家星级酒店,找了个总统套房,等陆粼终于意识到刚刚这一路烧了多少钱时,服务生已经把奢华晚餐在他面前摆完了,中西合璧,汤水俱全。
“吃吧。”贺瑾年保持着冷淡风,坐到他对面,服务员刚倒完的红酒正在杯子里摇摇晃晃。
陆粼一手攥着刀叉,另一手拿着服务员专门给拿过来的筷子,不伦不类,他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辟谷,几个月不吃也不会有问题,何必如此破费。”
所以这么多年都是靠饿着来过日子的吗?
贺瑾年气不打一处来,已经不是在装生气了。他现在也懂些道法基础原理了,白将军教过他,道行高了确实能辟谷,但不吃不喝基本上约等于个低耗电模式,不是万不得已神仙也不会硬饿着的,吃东西不妨碍修行,除非暴饮暴食才不行,甚至一些高级的天材地宝烹饪吃掉是能涨修为的。
再说了,什么年代了,不吃不喝活着还有意思吗?
所以贺瑾年看着陆粼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说起不吃不喝省钱,更是恼火,一怒之下直拍桌子:“你给我吃!”
叮当——拿在手上的刀叉磕在了盘子上,陆粼被吓得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看着贺瑾年奇差的面色,急忙听话地低头开吃。他面前摆得最近的是牛排,陆道长拿着刀叉切了好半天,切得盘子里乱七八糟,贺瑾年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把自己那份切成适中的小块放到陆粼面前,又把那乱糟糟一坨的牛排端到自己跟前。
“阿年,那个我已经——”
“闭嘴!”贺瑾年恶狠狠地训斥,戳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撕咬,活像在生啃陆粼。
陆粼不说话了。
“我是让你别说话,吃东西,不是让你闭嘴坐着!”
“哦。”陆粼拿起叉子,看了两眼,默默放下拿起了筷子。
屋里一时只有默默吃饭的声音,陆粼心不在焉,都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好半天他才意识到,那一小块牛排他早都吃完了,现在他盘子里是切好的中式烤鸭,贺瑾年在他对面切着某种烹饪得他完全不认识的西餐,正在往他盘子里送。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贺瑾年递过来那块东西吃进了嘴里。
“这是蜗牛,你应该没吃过,吃不惯就吐掉。”贺瑾年冷冰冰地说着,又开始切第二样他不认识的西餐,“反正你也不会在意什么用餐礼仪,这些玩意应该是一道一道上的,我就让他们全上了,中餐西餐他家能做得好的我都点了,你随便吃吃。”
这还叫随便吃吃?陆粼把刚才那块咽下去,抿了抿嘴唇,真心实意地说:“味道很好。”
贺瑾年哼了一声,又往他盘子里堆了一堆东西:“红酒你也试试吧,没说修仙不让喝红酒吧?”
“没有。”陆粼不想继续惹怒贺瑾年,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高档红酒喝着的感觉其实和啤酒二锅头没区别的,都是酒而已,酒精的影响也一样,陆粼喝完那一杯,脸颊已经微微有点红,他的眼神摇曳了一下,开口,“阿年。之前的事,是我——”
“陆粼,我先说行不行?”贺瑾年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他。
“当然可以,你请说。”
于是贺瑾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想过了,二十几年我都在忙学业忙事业,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所以你是特殊的,如果我早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反正我死都死了,在乎什么性别,我还是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到时候,你可以以不喜欢我为由拒绝我,但理由不能是我们性别年龄不对,行不行?”
陆粼的手再次抖了一下:“我……对不起,我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我……”
“对不起没用,对不起就能把前些天发生的事儿撤销吗?”贺瑾年认真地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能试试?这事儿是你引起的,只说一句对不起就让我对你的喜欢戛然而止,你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可是我不是女子,那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借着酒,陆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的疑惑。
“陆道长。”贺瑾年皱眉,“你觉得你有什么是我不会喜欢的?”
似乎比起性别,陆粼更费解的是他身上有什么吸引了贺瑾年,所以答应得很容易——他似乎觉得,只要相处一阵子,贺瑾年就会发现他并不是良配?
用陆粼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的修行者,除了剑法还能看别的都一般,谈恋爱又不需要剑法,贺瑾年为什么不找个更好的?
因此贺瑾年气得总裁风度尽失,又想拍桌子了。
他忍着生气,转移话题:“你来西峡市做什么?”
“是个委托。现在修行者有个联合协会,你知道的。协会发来一个支援申请,有两个新入行的民间天师遇到了处理不了的任务。”
“有危险吗?”
陆粼摇头:“也不,这次的任务看描述是找人而已,不是危险,而是要找的人不好找,新人可能是因为会的方法和法术都有限才没有结果。”
正常走丢了人自然是报警,但需要劳烦天师来找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寻人任务。
贺瑾年开车,很快到了西峡市郊区的一座别墅,委托人是一位姓陈的青年。
陆粼不认识这人,但贺瑾年看了两眼,挑眉:“您是位演员?”
青年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就像个小鲜肉,他眨眨眼:“嗯,是的,所以你们快进来,低调啊。我叫陈曦,你——看起来很像……一个网红。”
陈曦没说全,面前这个新来的天师,也太像去年直播跳楼那位贺总了吧?
贺瑾年面不改色:“好多人说过,像去年死那个瑾秀总裁对吧?我要是那么有钱绝对苟着,才不跳楼呢。”
谁也不会想到死人出现在自己家,当然都以为是撞脸,陈曦就哈哈笑了笑,把人请进了屋。
“陆大师和年大师啊,其实不是我要找人,是我奶奶找人。”陈曦笑了笑,“老人家今年九十二了,虽然没什么病痛,但自然规律没法子,医生说今年可能……老人家一直有个心愿,想找个人,这么多年没有结果,最近我大伯想到的,或许不能用正常法子找。”
陆粼问:“什么人,详细说说?”
“走吧,让他们和你们聊。”陈曦说着,把人往楼上领。
楼上还有很多人,看起来陈家一家子都在,很重视这次找人。
在场还有两个身上带灵力波动的小男生,二十岁左右,一看就是那两个申请援助的新人天师。
陈家是个大家族,人不少,陈曦是个演员,资料公开过,所以网上直接就有他的八卦——
这少爷豪门出身,同父的一个姐姐是家族企业的董事长,属于那种万一弟弟资源不好,她能直接把影视公司买了给弟弟玩的大金主,大伯家一个哥哥在部队,一个弟弟搞科研,搞那种高精尖保密项目的,出入配保镖,非常牛。其他长辈也各有才干,陈家爷爷已经去世,以前是家族企业创始人,奶奶的资料也有过八卦,是老一辈的文学家,笔名叫指尖红月,写过的作品还进过课本。
找人的就是这位指尖红月,不过陈曦说,过完年后奶奶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无病无灾,只是自然衰老,所以老人家心态平和,从容地等待该来的时间,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急,希望在离开前了一个心愿。
陈曦领他们上楼,小天师欢喜地迎了上来:“您就是来指导我们的陆前辈吧?协会说是妙莲观观主起卦测出,这是个疑难事件,唯有您有能力找到突破口!”
贺瑾年气势万千地往旁边一闪,指了指陆粼:“我不是,我就是司机,这位才是。”
小天师傻眼,那个穿白t恤的青年柔和地笑了笑:“我是陆粼,协会希望我来支援你们。”
年轻小天师嘶了一声,急忙跟陆粼问好。流霞观陆粼道长,他在地府那边留下的印象是穷困潦倒,能以贫穷打动黑无常,但在同行们眼里,那可是大能前辈,谁知竟然是这样一位温和内敛的青年吗?
小天师咳嗽一声,急忙给陆粼介绍在场的人,寒暄了一下之后,进入正题:“是这样,陈奶奶想找很多年前走失的长子,找很多年了,但那年代也没有什么网络信息平台,也没有资料库的,找人那真是大海捞针,最后不行了找到我们。”
陈家一位长辈点头:“是的,一切手段我们都用过了,最后才……要寻的是我们同母异父的哥哥,在我们出生前就和母亲分开了,只有大哥小时候还见过。”
陈家大伯站在外围,匆匆招呼了一声,就先去陈奶奶睡觉的屋子告诉她更厉害的大师来了。
一边的小天师说:“情况很棘手,我俩本来以为任务不难,我们找人又不靠照片还是个人信息,那有个直系血亲在呢,可谁知道对方的信息就像有东西挡着,我们连生死都探不到”
“怎么会?”陆粼微微惊讶,“你二人用的是什么法术?”
“不止做了一次,会的法术都用上了,陈奶奶状态不是很好了,所以很急,早上的时候奶奶睡醒,不死心,还亲自看着让我们再做了一次呢,您看,水盆还在呢。”小天师指着桌子。
桌上摆着个铜盆,这个法术很简单,特殊调制过的符水,以血亲的血滴入其中,配合生辰八字,符水化雾,就能看见被寻者容貌状态和当前地理位置,一般人活着就是橙色雾气,人死了就是白色。这法术的难点在于生辰八字和血亲的血,可陈奶奶的血滴进去,八字也没错,雾气却没升起来。
“真的很怪,我们不久前做过一个,升起了黑雾,原来是被寻的人走邪路当邪修去了,但不管干什么去了总有个显示,这次,就好像我俩灵力尽失似的。”
另一个天师说:“我俩灵力肯定没问题,看起来就像那个人压根不存在了一样。”
陆粼走到水盆前,检查了一下符水,确实没有问题,他以自己的灵力注入,片刻后神色微变,陈家人急忙看过来,年逾六十的陈家大伯急道:“怎么回事陆大师?我们大哥,莫非是已经去世了?”
“还不知道。”陆粼摇头,看向两个小天师,“不怪你们,而是有比你们实力更强的修行者,以法术了结了他们母子间的因果,断了血缘,那么在天道眼中,此二人便是毫无瓜葛,恩怨两清,自然无法再被血缘追溯法术查到。”
他自己说完,忽然怔住了。
陈家人见这位大师忽然面色奇异,不由得担心起来,怕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惹老太太伤心,赶快都凑到了他身边。
陈家大伯告诉完母亲回来,这会儿才近距离打量这个被天师尊敬的前辈,越看下去他的表情也越激动,忽然他问:“陆大师,不知能不能冒昧打听一句,您父母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贺瑾年:说错了,你全身上下都是我喜欢的点!
陆粼:可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啊。
贺瑾年:江慎呢?他给方晓年买的语文练习册借我一本,我家陆粼需要重修一下,普普通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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