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朗男子见欧阳克如此说,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欧阳克下了马,走到叶向晚身边,伸手轻声道:“晚儿,我们便一同去看看罢。”
叶向晚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动不动。
欧阳克低声道:“晚儿,我叔父最喜探访哪里有无奇景异地,以便寻找怪蛇,说不定在这里会找到他的踪迹。”
叶向晚听到他这句话,神色微微一动,直接跳下马来,走上小船。
欧阳克的手空扶了半天,低低苦笑一声,收了回来,也随后跟了过去。
男子眼尖,看出两人间的不对劲,对欧阳克施了个同情的眼色,也不多话。见到两人坐定,他率先倒卧下去,道:“此间崖洞低矮,还望两位贵客能同在下一起倒伏片刻。”
叶向晚和欧阳克也俱都倒卧,小船缓缓又划了进去。叶向晚脸面朝天,看着小船过了崖洞之后,只见两边的山势全都如墙壁间陡立于两侧,只余峰尖露出一线青天。她不由想起现代有一处景胜亦有“一线天”之称,不知道这里比起那里又如何?
眼见得这里山青水绿,景色清幽,其实美极。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总有一种淡淡的不安之意。明明这个年轻人看着不像是坏人,而且客气周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几个人方才坐起身来,叶向晚忽地看到不远处居然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如同屏风一般,挡住了小船的去路。
“这里景色优美,却又有天险相护,果然占有天时地利之美。”欧阳克轻摇折扇,道。
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笑道:“过奖,过奖。”
小船行到巨石边处,年轻人忽地撮唇发出啸声,那当中的一处巨石便发出“轧轧”之声,巨石下部竟有一小部分石头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了仅容一艘小船通行的水路。
那年轻人扫了欧阳克和叶向晚一眼,这才将小船缓缓划了进去。
过了石屏风之后,再划过一会儿,便到了小溪尽头。
年轻人笑道:“如此,还请两位贵客登岸,稍行片刻,便可进入谷中。”
欧阳克一笑,当先上去。叶向晚随后跟着,最后是那年轻人及婢女。
登山的小径只有一条,这四人行了一阵之后,年轻人见欧阳克脚下稳重,叶向晚步履轻快,他有意试探两人功夫深浅,便略略加快了速度。但不管他如何加力,欧阳克与叶向晚总能跟得上他,而且气息悠长,并不显急躁。
“这两人一个三十多岁,小姑娘则只有十多岁,居然全都有深厚内力?”这样一想,他便收起了小觑之心,之前那种自恃天时地利而无意中散发出来的狂傲之色略有些收敛。
这样一来,那个不懂功夫的婢女已经被抛在后面不见踪影。不过她既是谷中之人,因此年轻人脸上并不见担心之色。
三人行不多时,便看到前面一间大屋。屋中的三男一女听到外面声音,急忙出来,施礼道:“谷主。”
年轻人点点头,笑道:“今日有贵客到来,你们去通知谷中其他人,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四人应了,转身而去。
年轻人笑道:“敝处简陋,得蒙贵客不弃,待在下备下素席,以表歉意。”
欧阳克道:“哪里哪里。小可不请自来,原是不速之客,得谷主亲请,已是惶恐之至。倒不知谷主尊姓大名?”
年轻人笑道:“在下复姓公孙,不知两位贵客……。”
欧阳克道:“小可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克’字,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姓叶。”
“欧阳公子,叶姑娘。”公孙谷主再施一礼。
欧阳克急忙还礼。
三人客气一番后,这回变成了公孙谷主行在前面,欧阳克与叶向晚跟在后面。叶向晚虽然落落寡合,沉默少言,但眼睛却一直不停地看着左右。只见谷中到处树木葱郁青翠,虽然时值冬季,但这里却并不甚冷,仍有花朵在竞相开放。甚至她偶然还见到白鹤几只,小兔四五次,全都不怕生人,人走近了也不惊慌逃走。
见到这种景象,叶向晚心中竟不期然想起了与欧阳克同处的那个孤岛深谷。她情不自禁地望向欧阳克,却见到他也正看过来,看起来同样心有所感。
如今,景色相近,伊人仍在,可惜早已物是情非,再难回到过去。
三人转了几个弯后,迎面来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容貌娇美,可惜眉毛过黑过重了些,使得她的面色便带了几分男儿之气。尤其她的眉梢眼角带着几分戾气,更是破坏了原本的美丽。
公孙谷主见到那女子,忙收了笑,恭敬走上去,扶着那女子,转身对来客道:“这位是贱内裘氏。”之后又将欧阳克和叶向晚都引见给她。
欧阳克一挥折扇,将裘氏之美大大赞扬了一番,叶向晚心中那种没来由的不安之感却更是浓重。尤其当裘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后,她只觉得裘氏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雪亮冰凉。
裘氏一挥手,道:“谷中僻静,少有人来。今日既有贵客来此,自当备素席一桌。”说着当先行去。
公孙谷主亲自扶着娇妻,一副生怕她有何闪失的关怀模样,走路时也特意稍稍落后半步,让裘氏走在最前面。
叶向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转头望了欧阳克一眼。
欧阳克对她一笑,眼中像是在说:“你看,公孙谷主畏妻若此。”
叶向晚毫无反应,将目光转向一边。
裘氏走了一会儿之后,才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两位娇客,见我谷中这些花树如何?”
欧阳克向两边细看,见那花树的枝叶上都长着尖细的小刺,花朵极美亦极香,却是生平未见。他不由笑道:“不知这些花叫什么名字?”
裘氏傲然道:“这树上之花,是谷中之人的早饭。不过两位娇客采摘之时便当小心花树上的尖刺,不要被刺伤了,否则只怕身受百般痛楚。”
欧阳克笑道:“不过是一根小刺罢了,还会受什么痛楚?”
叶向晚喃喃道:“情花,情树。入口香甜,嚼得几下之后却变得苦涩,正如世间之情,初甜后苦,大多如此。”
公孙谷主和裘氏都向她射来惊异的目光。
公孙谷主道:“小姑娘所言不虚。我只道情花乃我‘绝情谷’所独有,哪知道小姑娘却曾见过。”
叶向晚点点头,道:“是的,见过。”
在《神雕侠侣》中见过。
杨过与小龙女几番分合,其中一次就是小龙女身陷绝情谷,与杨过同受情花之苦,最后仍旧不得不分开十六年才再度相会。
这么说,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亲手杀了情人以求绝情丹最后还害了亲女性命的公孙止?
这个身怀六甲的美妇人既然姓裘,应该是那个后来被他推入鳄鱼潭中的裘千尺罢?
“晚儿?”欧阳克见叶向晚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出声轻唤道。
叶向晚看他一眼,道:“没什么,我们走罢。”
四人穿过一片竹林,又踏过一片深不过尺的浅浅水塘上所钉的根根木桩,踩过青石板路之后,便看到一座极大的石屋。
石屋外几个绿衫童子手执拂尘,见到四人到来,俱都施礼道:“恭迎谷主,主母。”
裘氏点点头,道:“有贵客到来,素席可曾备下?”
几个童子齐声道:“回谷母,已经备好。”
其中一个童子上前将屋门打开,裘氏当先而入。
叶向晚进到石屋之中,看到是空空旷旷一个大厅,厅中一张石桌,桌上已经放好茶盏,所有陈设俱是绿色。
众人分宾主落座,公孙止举起面前的杯子,笑道:“清茶一杯,请慢用。”
欧阳克端起茶杯,目光落下,但见杯中满是冷水,上面不过三两片茶叶,连点茶香之气都不曾有。他不动声色,微一沾唇,便即放下,笑道:“谷中果然一切俱是清奇。”
公孙止道:“敝祖上自唐玄宗之时起便避入谷中,到如今已有数百年。祖训要谷中诸人均要茹素,在下实不敢破戒。怠慢之处,望娇客见谅。”
叶向晚微微垂下眼皮,不动,也不说话。
“看这位叶姑娘,似乎于此训有不同之见。”裘氏的目光几乎一直盯在叶向晚身上,似乎恨不得将她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祖训是贵谷之训,又于我何干?我一介外人,所见所识,也不过是外人的想法。夫人实不必放在心上。”叶向晚不卑不亢地道。
裘氏原本担心公孙止会趁着自己怀孕之时对别的女子起色心,因此一直严密防范着他与谷中众婢女的行止。此时见叶向晚貌美,年纪又轻,各方面都明显胜自己一筹,自然就下意识将她当成了头一号情敌。叶向晚揣测出了裘千尺的想法,却无心应战,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裘千尺的咄咄逼人之势轻飘飘化解开去。
裘千尺察颜观色,眼见欧阳克虽然年纪要较公孙止为长,但俊雅过人,衣着举止俨如富贵王孙,且看他对叶向晚投以含情脉脉的眼光,暗想这入谷之人本身就是一对小情人。这样一想,她对叶向晚的敌视之心反去了些,但警惕之意仍旧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