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房东夫妻谈价格, 结果无疾而终,许昕华倒不是在意房东开的价格,到底比市价高了五千还是一万, 站在许昕华的角度,她知道这两间铺子以后的价值至少要翻几十上百倍, 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现在吃一点小亏,良心上反而更好受。
但现在的问题是, 许昕华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可在大部分人看来,用比市价高出将近50%的价格去买两间铺子的人,已经不是有远见了,简直就是大写的傻子!
有这个钱哪里买铺子不好?市中心,步行街的店铺也买得起了。
要是许昕华一个人傻就算了, 可这种行为, 很可能在无形之中把这一带的房价抬高一大截, 连累其他想要买铺子的人跟她一块犯傻了, 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因此,现在咬着一万多块钱跟房东夫妻讨价还价, 许昕华良心上是有点过不去, 但她更不喜欢被当成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房东的老公本来就没下决心要卖,现在会出来谈,估计就存着逮一条大鱼的想法, 她要是愿意出高价他才卖。
可是大多人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许昕华真要现在就表现出非买他家的商铺不可,不差钱、什么价格都能接受的态度,难保对方不会更加得寸进尺。
毕竟谁舍得跟钱过不去呢?
许昕华宁愿麻烦点,多跑几次和他们慢慢谈。现在这份工作,许昕华觉得到最多的锻炼是社交能力和耐心,过去的一年里,她接触过不少房东,几乎每一个房东,在谈到利益问题就变得寸步不让了。
那些合同许昕华都能谈下来,现在这对房东许昕华也不觉得有多难搞,只是价格要循序渐进的谈,就算今天没有达成合作,她也没有做无用功,至少房东老公已经从可有可无变成了想把铺子卖给她了。
许昕华估摸着约见两三次后,她在市价的基础上加两三千,铺子就能谈下来,房东夫妻应该也很乐意了,两三千不算很离谱,大概相当于现在一台彩电的钱,他们拿着也不会烧手。
心里有了主意,许昕华一脸轻松的和房东夫妻道别,准备回医院去找男朋友,沈知年应该也快下班了。
这一回进入医院大厅,许昕华就没办法保持之前的低调了,大概是她今天做的事太“前所未见”,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医护人员听过她的英勇事迹了,许昕华从走进医院大门起,就收到了很多八卦的眼神,偶尔有年轻护士的窃窃私语——
“诶,前面是不是沈医生的对象,穿着裙子的那位?”
“我看看在哪儿呢……哇,沈医生的对象竟然这么好看,难怪丽丽说咱们只要看到她本人就认得,绝对不会认错人!长成这样还能认错就奇怪了。”
“喂喂,要不要回去跟她们说一声,都在等着看沈医生的对象呢。”
许昕华明明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八卦声,为了避免彼此都尴尬,也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同时还有一丝丝的后悔,早知道心血来/潮探个班,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那她就低调点儿了,惊喜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实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对比来说的话,小护士们还算“委婉含蓄”,年轻人脸皮薄,,她们又不认识许昕华,八卦热情再高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打趣。
沈知年科室的那几位“老”医生就不一样了,他们年纪都比许昕华大了两三轮,算是长辈,说话也不用太过顾忌,沈知年又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了,而且许昕华下午在门诊室待了一两个小时,大家都混熟了,看到许昕华又来了,中老年医生们又开始打趣了。
“真是托小沈对象的福啊,我们也成了最受欢迎的科室了,院里那些小姑娘小伙子,这一下午都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
“就是这些小年轻运气不好,小沈对象在的时候没人过来,人家刚走他们全挤过来。”
明明沈知年已经介绍过女朋友的名字,他们非要一口一个“小沈的对象”,这也是恶趣味了,以为许昕华会像大部分害羞的小姑娘一样,听到这种称呼就害羞得面红耳赤。
哪知道这种程度的打趣,对许昕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想装都装不出害羞的模样。倒是穿着白大褂的小沈医生,一边轻言细语的询问病人症状,一边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的对象……这是他的人。
在手表还是奢侈品的年代,所有工作单位都和学校一样,上下班都用铃声来提醒。
小沈医生今天被打趣了一下午,现在却被前辈们照顾了一回。他有个病人还没把检查报告取过来,医院的规定要病人都走了,坐诊医生才能下班。
正常情况下,沈知年也必须要等这位病人过来的,不过老医生们体谅他们年轻人处对象不容易,尤其是小姑娘,下午就来医院等对象了,现在都下班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还等下去。今天笑得最欢的那位医生,就把沈知年桌上的病例拿过去了,二话不说的推着他出去:“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快走吧。”
被“拒之门外”的沈知年这才笑着问许昕华,“饿了吗?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许昕华没作声,她只是看着沈知年身上整齐的白大褂笑,“你打算穿着这个出去吃饭?”
沈知年低头一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那先跟我回一趟宿舍吧,明天不坐诊,衣服得放宿舍去。”
也不是第一次去他的宿舍了,许昕华很坦然。年轻的医生和漂亮又洋气的女孩走在医院里,也好似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收获了许多关注的眼神。
许昕华心想今天过后,她大概要变成这家医院的一个传说了吧,真没想到她也有谈恋爱谈到“轰轰烈烈”的一天。
也不知道她家沈医生到底是惊喜更多一些,还是受到的惊吓更多些。
不过简单的聚过以后,许昕华又要回归工作岗位了。
门店工作早就进入了正轨,许昕华就算一次离开十天半个月也不会乱套,所以暂时用不着去每天视察,许昕华第二天先去了工厂,找郁白文汇报完近期的工作,正好去车间招人。
深市的店铺面积不小,再加上在外地,到底不像羊城的门店这么方便,为了避免以后手忙脚乱,人手一开始就需要配备充足,许昕华打算先找十二个店员过去,之后深市再开分店,她们也能帮上忙。
到了工厂,还没见到郁白文,许昕华先碰到了大表哥孙国伟,孙国伟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小华,你从深市回来了啊?”
“是啊,昨天刚回来的。”现在碰上也是巧了,省得之后再去找他,许昕华便停下来问道,“大表哥,上次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出差之前,许昕华特意找孙国伟问了学开车的事,由于学车的费用对他来说实在有点昂贵,孙国伟虽然对她的提议很心动,却没办法当场决定,就让许昕华等他两天,他先问问家里父母和老婆再给答复。
现在听见许昕华问起来,孙国伟赶紧把烟掐了道:“我正要找你说这个呢!”
孙国伟是出来抽烟的,车间里管得严,每个组长没事就在那里巡逻,抓到抽烟就要扣工资,不过车间里不让抽烟是为了安全考虑,厂领导都说了,如果烟瘾犯了,可以出来外面抽根烟提提神,他们干的是手工活,不算很累,但要集中精力,可人又不是机器,哪能一整天都保持精力的,所以累了就到透透气,这个没人会管他们罚工资。
不过对工人来说,他们是计件拿工资的,干的活越多才能领更多的工钱,所以根本不用人督促,上班时间很少有人跑出来偷懒。
孙国伟绝对是这里头比较拼的那种,因为大家不像他压力这么大。他结婚早,二十不到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大闺女,本来家里也乐呵,结果没两年老婆又生了个闺女,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只要发现超生怀孕的都让人抓去打胎了,他们第一次超生没经验,也被抓了一次,还没成型的孩子流掉了,都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本想着吸取教训,以后再怀上就把老婆送她妹妹的婆家去,她妹妹嫁得远,隔了一个县,抓超生的人总不能跑到她妹妹家去抓人。等他老婆把儿子生下来,那些人就没办法了,他们可以抓孕妇去打胎,总不能把生下来的孩子给蒙死。
只是道高一次魔高一资,他媳妇还没怀上儿子,计生局的人又出了幺蛾子,强行把女人都抓去上环,这环一戴上,别说生儿子了,想怀孕都难。
生不出儿子,孙国伟却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妈生了七个女儿,才得了两个儿子,结果他兄弟没满三岁就没了,剩下他一个独苗苗,他这要是没个儿子,他们孙家还有什么奔头?所以他们把家底都掏空了,才凑够手术的钱,借着去隔壁县走亲戚的由头到县里把环给取了。
折腾了几年,孙国伟媳妇终于生了大小胖子,他们家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奈何人无近忧,必有远虑,摆在眼前的难题就是他儿子以后读书必须要上户口,上户口之前就得把超生罚款交齐,不然他儿子就得一辈子当个黑户。
千辛万苦才得了儿子,谁舍得让他长大后却见不得光呢?可是这几年政/府越罚越重,已经从一开始的几十几百,涨到好几千了。
孙家三代贫农,攒那么点家底都拿出来给他媳妇取环了,别说好几千的罚款,就是让他们家交两百,他们都拿不出来!
所以自从儿子出生后,孙家每日都生活中冰火两重天的心情里,有了儿子固然值得高兴,可是几千、甚至可能会越来越高的罚款,也好像一座山,沉沉的压在他们心头,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孙国伟一直认为,跟着表妹出来打工后,他们家才算是真正有了奔头。进到工厂后他很拼命干活,只要有加班的活他都第一个报名,并且为了每天几块钱的补贴,他都申请了长期上夜班。
就是这样,他成了一块出来的老乡里面工资最高的,光上个月就领了五百多的工钱,他留了几十块钱自己花,那五百块就汇回了老家让他妈给攒着,攒够了罚款就去给他儿子上户口。
孙国伟相信不用到年底,他儿子就能有户口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但就是这个时候,表妹找他去当司机,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要比现在还多。
才三十不到的年纪,孙国伟已经尝够了贫穷的滋味,因为穷,他爸五十多岁的人去别人家里当小工,挑十几担砖才赚几块钱,回到家累得直不起腰,他妈养了七八头猪,几十只鸡鸭,既要要干农活做家务,又要养着这些畜生,每天晚上忙到半夜才能停。
还有他媳妇,流产上环又取环连着折腾,家里也没钱给她吃点好的补身体,别人生完孩子都胖一圈,她生了儿子以后却瘦成了一根柴。
要是他能赚更多的钱,他的父母老婆也不用过得这么苦。
孙国伟心里一直有着赚钱的欲望,可是他知道自己,说好听了叫老实本分,其实就是憨傻,做生意赚大钱根本想都别想。
虽然表弟许安跟他一样憨,可他有精明的兄弟帮衬,小时候一块玩,许鹏的鬼主意就一个接一个,现在不来厂里上班,要去外面摆摊做生意,也是许鹏想出来,他们亲兄弟齐上阵,什么生意办不成?
就算真的干不好要亏本,可他们的本钱是找亲妹妹借的,昕华那么能干,厂里都说她领一次奖金都够他们干一年了,她每个月还有五百多的工资,许安许鹏亏点钱也能慢慢还,换句话说,他们亏得起。
可他不行,他没有精明的兄弟帮衬,几个姐姐也都嫁人了,日子过得没比他好多少,想帮也帮不上忙,所以他做不了生意,也没有本钱去做生意。
但是去学车不一样,小华都说了,他要是有这个想法,就会让老板直接把名额留给他,等他学会了开车就可以上岗,李司机他们每个月七八百的工资,他一当上司机也有这么高的工钱。一个月七八百,一年就能赚□□千,现在交两千多的学费,没几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而且表弟也说了,可以借钱让他去学车,他赚了钱先给儿子上户口,后面再还他们也行。他们考虑的这么周到,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
这些天,孙国伟越想越心动,跟做生意不一样,他有信心干好司机这个职业,男人就没有一个不爱车的,厂里的车天天给他用,还给他开高工资,让他开一辈子的车都乐意。
就是学费确实太高了点,孙国伟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和家里通电话,父母从一开始的满口拒绝,慢慢也转了态度,昨天晚上才彻底松口,同意他去当司机。孙国伟现在碰到许昕华,迫不及待的说了家里的决定。
“那太好了。”许昕华倒不意外他的决定,司机在现在绝对算高薪职业之一,虽然工厂的工资也不算低,但人往高处走,稍微有点上进心的人都不会甘心一辈子待工厂,她现在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孙国伟学出来就能上岗,免去了重新找工作的奔波和风险,他要再不把握住,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许昕华还是高兴的道:“我正好要找老板,等下就说说这个事,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熟悉的学校,说不定还能省点钱。”
孙国伟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说一声就行,其实这种事她直接做主也没有关系,不过许昕华公事上喜欢讲原则,口头汇报不能省。
谈完正事,许昕华和郁白文一块去车间了。
许昕华这次出差不是秘密,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知道他们要去深市开店了,就像她之前预计的那样,厂里的小姑娘们并不介意是在羊城还是去深市,只要能选她们去店里卖衣服,上啊儿都成。
现在他们一走进车间,有想法的妹子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热情的围了上来。
进入车间,郁白文就自动进入了高冷模式,许昕华也没指望他,拍了拍手笑道:“都知道我们过来做什么了吧?”
许昕华不是第一次过来招人,车间的妹子们无论年纪大小,对她有着同样的羡慕和佩服,对她的话做出了热切的回应,许昕华每次来车间,总有种自己进了粉丝见面会的错觉。
说起来,许昕华和郁白文都是经理,虽然本质上有很大的区别,但是车间工人不知道具体差在哪里,只知道他们都叫经理,想来能力应该都差不多。
但是车间的工人对许昕华和郁白文的感觉却不一样。
郁白文是老板的儿子,这间工厂都是他的,天生的富二代,不干活也能穿金戴银,他要是能干是应该的,毕竟他爹就那么能干。
可许昕华不一样,她除了长得好看,出身和学历跟厂里大部分人没有什么不同,祖上三代全都是贫农,也都是从偏僻的小农村出来打工,结果他们进了厂,每个月拿着几百块的工资还挺知足,而许经理却管着几十上百个手下,开车算账全都会。这几个月还经常出差,深市海市全跑遍了,以后说不定全国各地都要去跑。
最打动人心的一向都是草根逆袭型的例子,因为他们之前有着同样的出身和处境,感同身受也好,不服输也好,许昕华越是过得比他们好,他们就更加有奋斗和前进的动力。
其实许昕华不知道的是,欣荣服装厂里,把她当成人生目标的不仅是女工,男工也一样。
这个时候的许昕华还在对妹子们道:“这次情况有点特殊,还是希望你们再考虑清楚,有意向的来我这里写下名字,还是老地点,下午两点去会议室,我们开个会聊聊情况。”
郁白文以前选人就很简单粗暴,看妹子长得不错,再问问车间领导对其的评价,没问题就直接定下来了。而许昕华还是有点要求的,比起长相她更看重双商和能力,所以要做一个简单的面试,和她们都聊一聊才能定下来。
妹子们也确实都习惯了她的作风,争先恐后的去写名字了,写得差不多的时候,堂妹许云云拉着许爱菊也来凑热闹了,“小华姐,我跟小菊能报名吗?”
如果是以前,许昕华还会让她们等一等,至少待满半年再调去门店,不过现在是去深市,除了她们想去,还要看性格适不适合,许昕华给自己的堂妹一个机会也没人会说什么。
而站在许昕华的角度,这个机会也比较难得,深市的潜力不比羊城小,估计也得开四五家分店,现在这批店员过去,再开分店就是她们独当一面,要是留在羊城,店里全都是老员工,店长、区店长,经理和区域经理,这些职位都不可能轮到她们。
这么想着,许昕华便点头道:“报名都可以报,不过选不选得上就看你们自己了,选不上也不能回去告状啊。”
许云云听她语气亲昵,也放心了一半,甚至可爱的吐了下舌头:“谁告状谁是小狗。”
说完,许云云就拉着许爱菊去写名字了,郁白文在许昕华旁边道:“你堂妹还挺像你的,怎么之前不让她们去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