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荣轩对她的好感，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却始终没有挑明过。这也是许昕华以往更希望的局面。

那时候, 许昕华觉得他可能出于情怀，误以为自己对她“用情颇深”, 她如果拒绝的太随意就怕他“伤心”，更怕他生气。所以她采取了不闻不问的做法，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终将被耗尽, 也许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不过为了维持这份交情，许昕华有耐心。

而现在，已经知道荣轩并不是非她不可，许昕华认为大可以直说，以荣轩的风度和涵养, 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小合作, 买卖不成仁义在, 或许他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许昕华也才想起来, 人家好像根本没有“追求”过她，又从何拒绝？

那就有点尴尬了。

许昕华不得不继续兜圈子, 她想了想, 开口道：“我最近想起来, 应该是对你有印象的，在巴黎之前。”

大部分有钱人都喜欢喝茶谈生意，他们坐的小厅, 也有一整套的茶桌茶具，而且设备要比大陆的高端许多。荣轩也精通茶道，泡茶的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动作比许昕华专门找老师培训过的秘书要优美多了。

荣轩一坐下，就咨询许昕华的喜好选了绿茶，然后一脸娴静的操作起来，听到她的开场，倒是微微抬了下头，颇为感兴趣的模样，“是吗？”

“大概也有四五年了吧，当时一个在国外留学的朋友回国探亲，我们在咖啡厅坐了会儿，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她上了一辆和你同款的路虎。”许昕华说完又觉得不太合适，补充道，“其实我也没看清，只是最近听朋友提醒了一下，才想起那个时候，国内的进口车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路虎了……”

许昕华想起这一茬，确实是郁静文的提醒，难怪她原先总觉得荣轩的座驾很眼熟。他还真的是几年如一日的“专一”。

“那就是了。”在许昕华专注遣词用句的时候，荣轩已经泡完第一道茶了，一边倒一边说，“那是遇见的第二次。”

“原来是真的啊。”许昕华抿了抿唇。

荣轩倒是很坦然的笑着，一如既往的淡定。许昕华反而语塞了。

还是那句话，荣轩并没有坦白要追求她，如果她真问下去，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回避，但许昕华肯定要主动承认她是被追求者这个事实，要不然根本没有过问的立场。

那样的话，问完以后她就必须对他的追求做出回应了，他和齐向晴确有其事倒还好，但如果是个误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她也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就在许昕华纠结不定的时候，荣轩正好把泡好的茶递给她，迎着他的目光询问：“需要我解释吗？”

要还是不要？许昕华陷入了新的纠结中，荣轩却微笑着看，语气似乎带着诱哄：“关于你那位朋友nancy，不，应该叫齐女士。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许昕华的好奇心不算很强烈，在他的注视下，却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荣轩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在赞赏她的“实诚”，接着开口道：“五年前，我母亲病重，急需输血，她是rh阴性血型，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由于病发时她和父亲在美国度假，我们只在伦敦的医院备足了血库，一时间也调不过来，母亲缺血病危时，在公司实习的nancy主动鲜血。为了感谢她，我让devin给nancy发了一笔奖金，又把她调到秘书部培养，希望她能用心工作，等毕业后，公司便会和她签署正式就业协议，让她顺利的留在美国。”

许昕华点了点头，她并不怀疑荣轩所言的真实性，一来是信任他的人品，二来也是相信她和郁白文的眼光，齐向晴并不是一开始就爱慕虚荣，她能争取到留学的机会，因为她本身也是能力出众的人；在郁白文不追究的情况下坚持还钱，以及冒着得罪穆少的风险提醒她，也说明齐向晴还有做人的底线。

所以许昕华愿意相信，齐向晴还给郁白文的钱，以及给家里买的房，应该是用了荣轩说的那笔。

“母亲需要在医院静养很长一段时间，我也留在美国办公，也许是接触得多，nancy向我表白了。”

故事发展挺正常的，还有点浪漫，许昕华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应该不能算在一起。”荣轩回想了一下，才比较肯定的道，“但我确实没有拒绝。”

许昕华挑了挑眉：“不拒绝？也不接受？”

“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办公室恋情，更何况nancy还是我的秘书。”

“可是你动心了。”许昕华轻笑道，“重新安排个岗位应该不是问题吧？”

“动心是因为那一次美丽的邂逅，让我开始向往美丽的东方姑娘。但我并不确定nancy值得让我破例，直到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才明确的拒绝了nancy。”

许昕华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她怎么也没想到，齐向晴和荣轩之间的故事，竟然这么的……平淡？外界的“包/养论”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齐向晴当年是主动向她承认，荣轩是她的“真爱”，甚至不惜为他放弃和郁白文多年的感情，并且在过去这么多年以后，已婚人士的齐向晴还会因为荣轩的事变得情绪波动。

所以许昕华以为，他们之间怎么说也该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毕竟在她看来，齐向晴直到毕业前夕还在勤工俭学，或许没有荣轩的出现，她还是当初那个质朴的留学生，纵使受到了一些诱惑，也有过动摇，但最终还是会如郁白文所期待的那样学成回国，两人再续前缘。

而现实是，齐向晴几乎为荣轩改变了人生轨迹，爱而不得，眷恋不舍。可在荣轩眼里，她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如果不是她旧事重提，或许荣轩早已忘记了齐向晴的模样？

许昕华内心颇为感慨，半响后听见荣轩低沉的声音：“当年我以为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如今才发现，没有立刻拒绝nancy，是我前半生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抬头，许昕华就看到荣轩定定看着她，眼神终于不再是平静，却又深邃到让她读不懂，“此刻，前所未有的后悔。”

“很意外。”许昕华下意识的错开视线，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荣先生，也会跟我们凡人一样呢。”

“大家都是凡人，七情六欲自然也都相同。”荣轩重新给她斟满了茶，继续娓娓道来，“如果我当初没有和nancy保持接触，在第二次遇见你时，内心应该是充满了惊喜，并且珍惜上帝给的缘分，而不是就此错过。”

“但那个时候相识，说不定我同样会让你感到失望，甚至是后悔呢？”

荣轩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我相信不同的时间点邂逅，或许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而你还是你，不是吗？”就算他们错过了许多次，再一次邂逅，他已经没有初次的悸动，可还是在接触中被她吸引，被她勾起了久违的躁动情怀。

所以谁又能保证，即使再过五年，他就不会为她着迷了？

许昕华无端有些心慌，定了定神，笑道：“你说的没错，就像五年前和现在，我喜欢的类型似乎也没有变过。”

荣轩好整以暇的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应该还是像初恋那样吧。”许昕华想了想她当初喜欢沈医生时的心情，“他不用多强大，只要温柔、细致，跟他在一起能忘记所有烦恼。”

刚好和他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荣轩轻笑道：“那真是遗憾，我好像跟温柔细致搭不上边？”

荣轩的反应让许昕华暗暗舒了口气，她也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那倒不是，有时候你也会让人感到温柔，只是我跟大部分人一样，在你面前总是有压力，就像是学生想在崇拜的老师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拼了命的学习。也就没有心情去感受那份温柔了。”

“那看来我还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

许昕华笑着点头。

荣轩也笑道：“有一个人鞭策着你不断提升自己，难道不好吗？”

“工作上的压力已经够大了，生活中还是希望能放松一下。”

荣轩似乎并没有打算一次性说服她，面对许昕华的委婉拒绝，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谈话圆满结束，许昕华回到宴会厅继续应酬，荣轩则是如往常一般提前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