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扬镳 安达原鬼女※扶桑浪人※追杀令
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外事难。胭脂这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句话的含意。首先是秋意渐凉,自己带的衣物根本不足矣抵御寒风细雨,还有就是这一路兵荒凉马乱的,她不想惹事索性不走官道,只得赶夜路。再加上百姓不大敢出行,打听个事情也是躲躲闪闪,闪烁其辞,追踪着两名赶尸匠人行踪的线索也就时断时续,她走得越远越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困难呢?在春娘口中那些倚剑江湖无比潇洒的大侠可没有她这么狼狈啊!几周过去了,两个赶尸人的行踪居然从西至南,向太湖方面走去。这一路颠沛流离不说,主要是计划好在一周内就追上,盘缠根本没带够。
大侠缺钱时怎么办?这一点春娘可没讲过,劫富济贫她是知道的,但是抢钱做盘缠就和小毛贼没什么两样。胭脂坐在太湖边,望着萧肃的、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耳边一阵暗器的尖锐风声带着嘘间飘来,她的身子敏捷向旁边一闪,几枚黑色呈不规则形状排列的五星镖打在了身后的柳树树干上。
“你真缠人!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黑玉戒指不在我这里!”
胭脂的语气极不烦恼,眼前这位扶桑浪人打扮的女子与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同伴在她离开京城的那天起便一直在跟踪,竟一路追到了无锡太湖附近。
“鬼妓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没有那枚黑玉戒指?”
来者轻声笑道。一把乌黑般的及腰长发由眉心中分后松松扎起,两道黑黑的柳眉,标致的鹅蛋脸上镶嵌一双狭长锐气四溢的黑色眼眸,小巧的鼻翼下薄薄的红唇抿得紧紧的。穿着蓝缎银纹的挂衿,飘拽的留袖下是挂在腰间的两把长刀,刀梢一长一短。
胭脂听了这女子的问话就来气,全怪这群人,害得她风餐露宿不说,还浪费了不少时间。遂不客气的问道:“谁和你说我是鬼妓的继承人?”
东瀛女子用标准的中国话答道:“殷春娘失踪了,而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没有道理不知道那枚黑玉戒指的下活。”
“你到底是谁啊?”胭脂远远感觉到这名女子似乎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同样行踪诡秘,善于追踪,大约也是位身手不凡的杀手。
“记住我的名字。”那神秘的女子微笑着道:“安达原鬼子。”她停了停继续说道:“我给你几天的时间,想办法找出那枚黑玉戒指,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嘁,你以为我会怕你们这些扶桑流寇吗?”看着安达原鬼子的背影潇洒的消失在浓郁化不开的雾色中时,胭脂气哼哼的说道。此次出远门还真是流年不利,出门前怎么就没想到翻翻老黄历?
“又来了,有完没完啊!”
耳畔又传来风与衣裳的摩挲之声,这是轻功了得之人行走时才会发出的身响。胭脂翻了翻眼睛,真是没完没了啦,怎么自己身在京城的时候就没这么多缠人的事情?莫非是这杀手组织长年来在江湖上树立了太多敌人,春娘失去行踪后,所有的倒霉事儿几乎是接踵而来冲着自己一股脑来了。
“小师妹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坏,真不明白这你是怎样坐上八大胡同的头牌。”
白芍笑意盈盈中透露着杀意,她上下打量着多日来奔波流离的小姐妹,她脏兮兮的狼狈模样就像个小乞丐。
“我是怎样坐上头牌的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姐你看好你家的男人,别让他老跑到翠轩阁来砸我的场子!”
小师妹的话是百分之百尖刻,相当于在白芍未愈合的旧伤口上又补上一刀,再撒上一把盐。
白芍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勉强笑道:“师妹不愧是青楼中的婊 子,想来师姐我在取悦男人方向自然比不上师妹万分之一。”
“师姐要真会取悦男人就不会让你家大人给弃了。您从京城大老远的追着我到江南,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吗”
胭脂眼中含讥带讽的鄙夷目光把白芍气坏了,这灵牙利齿的死丫头说出的话还真是针针溅血,含不含糊!
她咬牙唾道:“贱人!你和你那狐狸精姐姐一样,早晚不会有好下场。”
“你怎么说我没有关系,就是不许扯到流昔身上!”胭脂的小脸一沉,手向腰中的暗器包摸去。面对白芍师姐怨毒的憎意,她只是感觉或许与顾邵威有关。可是流昔姐姐已死,她不明白师姐为何纠缠不休,甚至迁怒于她。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就像你的姐姐一样。
白芍诡异的笑着,心中已暗下杀机。虽然杀害同门会被江湖人不齿,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隐隐约约感到这个小丫头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胭脂看着白芍身后的几条黑影,懒洋洋的说道:“师姐,你是不是太久没被大人宠幸,变成和江湖中的小毛贼一般,连打架还要找帮手。我真鄙视你。”
白芍巧笑嫣然道:“师妹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几名暗人身上都穿有刀枪不入的金丝甲胄,你的暗器根本起不了作用。”
“哦?师姐真是煞费苦心了。”胭脂表面上波澜不惊,实质上已经准备好随时脚底抹油开溜。
“小师妹离开青楼也有些日子了,何不陪这几位大哥玩玩?他们做暗人的这几年来可是从未近过女色。”白芍原本平和的话峰一转,转身对几名黑衣人恨声吩咐道:“还不快把这丫头给我抓着,她要敢反抗就一刀宰了她!”
胭脂渐渐被那伙人逼退到一处悬崖处,挤落的石子跌落后发出了响亮的扑嗵声,脚下便是幽深的太湖。她心中暗暗叫苦,几天来没怎么好好吃饭哪有力气与这些家伙周旋,现在连唯一的逃生之路都给封堵上了。
她不会游泳,看着脚下月光下不断不断泛出鳞鳞波纹的太湖湖水只感觉头昏目眩。
直接跳下去与自杀无异。
难不成真要杀人?她用指尖触摸着腰间另一个麝皮小包,里面装有数枚见血封喉的锁魂封,划伤任何一处皮肤后只需要一刻钟的工夫立马倒地毙命。
头晕眼花的感觉在加剧,胭脂不禁又一次感叹出门没翻看黄历的坏处。白芍师姐想来是以往的幽怨被压抑得太久,这回要向自己连本带利讨回来。
“水姑娘,快走!”
随着一声呼喝声,林中冲出几个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男子与黑衣人撕打纠缠起来。
胭脂看着那些刀光剑影,挪动着脚步正打算从旁边溜进林子,却被眼前的一只黑呼呼的野兽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只黑豹,矫健而流畅的身形,此刻正用一双噬血的淡黄色眸子瞪着自己,浑身油黑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一层白色的光。粗装的四肢蓄势待发随时预备猛扑过来,锋利的爪子与嘴中白色的犬齿像尖锐的匕首般闪烁着涔涔寒光。
一阵黑风向她扑来,胭脂闪身躲避到一边,却发现自己脚软得厉害。或许是饿了几天,身法不甚灵活,那牲畜的动作竟比她快上几分,上衣的下罢被黑豹撕咬下了大块,手臂上多了几道爪痕血印。
陈五见状焦急的叫道:“水姑娘!”
他急于想甩开眼前与自己撕杀的黑衣人,无耐对手纠缠得太紧,一时无法摆脱。眼前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被野兽吓傻了,竟一步步向悬崖边退去。
一头是幽深的太湖湖水,一头是锋利牙齿的野兽。胭脂咬紧了牙关瞪着眼着的黑豹,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颤抖着摸出了腰间的锁魂封。
就算是死,也要同归于尽。
黑豹似乎并不急于咬死眼前的猎物,它放慢了脚步慢慢与之周旋着,漆黑的身影隐入了不渐加深的夜幕中。
饥饿使胭脂的听觉与嗅觉格外灵敏,空中的腥风刮起时锁魂封也从手中甩出。蓦然间,腰身蓦然一轻,身子倚靠在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使她的心一阵乱跳。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淡淡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韩轩翔赶到时,看到胭脂已经被黑豹逼落到悬崖边。情急中怕枪弹无眼伤到她,好不容易接近到崖边将她揽在怀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看好她,绝不能让她再跑了!
他抬手向着猛扑过来黑豹开了一枪,正中它两眼之间。那畜生却带着凌空而来的攻势将他们二人撞翻下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胭脂紧紧闭上双眼,四周满满的全是他清香淡雅的男性气息。思绪却恍然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北风呼啸的东四大街,将她冻得快要麻木的身躯拥入怀中的人一遍遍询问着自己,你的家在哪里?
我的家,在金陵!
气息突然一窒,鼻翼被捏紧,她发出一声尖叫落入了水中。
胸口在与水面撞击中疼痛不已,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一大窜白色的气泡,浓密的长发在撞击中散开,飘散在水中如同一道魅影。
幽深的湖水就像一个无底洞,看不到边际,她独自在黑潭深处绝望无助的坠落时,颈部突然一紧,一只有力的臂膀勾着她向水面浮去。
“咳!咳!咳!”胭脂刚浮出水面就捂着鼻子剧烈的咳起来,她呛入不少水,可更害怕踩不到地面的感觉,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不让自己再次滑入水中。
“很好玩吗?”
借着微明的月光她看到韩轩翔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大约还在恼自己把他甩掉单干。
韩轩翔抓紧她的双臂不让她滑落水中,事实上他的脚早已踩到湖底的细碎沙石地面,只是她的个子不如他高,双脚只能在水中无耐的划动。
她瘦了很多,比想象中的更不会照顾自己,却倔强的不肯回头。破碎的衣衫褴褛,因为害怕,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我见犹怜。
“带我去岸边。”胭脂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窘境,努力伸直了脚探试着,却怎么也踩不到地面。
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知道她不会游泳。
韩轩翔的声音带了一丝愠怒:“让别人为你担心,很有趣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啪~~~!
在一片水花四溅中,胭脂不可置信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这个男人居然动手打了她!!!
“韩轩翔!”
胭脂气晕了头,一时间忘记了还手。从小到大,家中纵然清苦,爹娘也从来没有打过她一下。连卞嬷嬷这么讨厌她,都怕打坏了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感觉到紧握着自己双臂的手一紧,身子向水中沉去。
韩三少爷在这个清冷的秋夜,在冰冷的太湖湖水中破了自己不打女人的先例。这个明明犯了错还叫嚣着不肯认错的小女人真的惹恼了他,一向凉薄冷静的他居然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光,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立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
当看到她被身型巨大的黑豹逼退到崖边时衣衫凌乱的模样,他几乎无法想象再晚一步赶到会发生什么事情。近一个月来每天晚上都为她担惊受怕,生怕她被坏人欺负。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倒好,来了一句:不要你管。
越想心头火气越大,攥着她又一次没入水中,索性让冰冷的太湖湖水熄灭他心头的怒火。
胭脂感觉到漫天的湖水又一将自己淹没时,用力挣扎起来,在水中却使不出力气挣脱他有力的桎梏。渐渐的,她感觉到头顶月光的颜色越来越黯淡,身体越来越无力。
太湖的碧波微漾,空中柔柔的白色月光轻泻,照映在她的领口裸 露的如雪肌肤。一头青丝般飘散在水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一双如水烟眸迷离而凄楚,娇艳的朱唇轻启,妖娆而魅惑。
这一刻,她如同一枚被浸入水中的胭脂,无限的娇媚在太湖中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韩轩翔看着水中快要窒息过去的胭脂,抱着她走到了岸边。她被夜晚阴冷的寒风一激,恢复了神志,捂着嘴嘤嘤的哭起来。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打了她耳光,还要淹死她!
“看着我。”韩轩翔力用抬起了她的下颌,她眼中伤心的泪水使他心中刺痛不已。为什么自己一遇到她的事情就无法冷静?
“为别人添麻烦,很意思吗?”他用力的捏起着她的小尖下巴,逼迫她正视着自己。
“你要淹死我了!”浑身湿透的胭脂在寒风中打着哆嗦,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与沮丧全涌了上心头,她呜呜的哭道:“韩轩翔,你混蛋!”
“你要再不认错,我会让你喝够太湖水!”
韩轩翔铁青的脸色便胭脂打了个寒颤,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么美的人生气起来居然这么可怕。一年来,已经习惯了男子对她的奉承与顺从,现在他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凶?
不认错,打死也不认错!!!
“韩轩翔。”她已经冻得脸色苍白,牙齿不断打架,格格做响,断断续续的哽咽着,“我要和你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