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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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的书房内,充溢着淡淡的檀木香。墙角几盆石楠,一方古琴倚悬于墙上。红木书案上,上好的青石砚下是一张未完工的水默画,随意的勾画着了几只在风中摇曳的素雅兰花。

珍妃塞了一个芸豆卷到光绪帝口中后,嗔笑着:“皇上这样加恩于我,不怕旁人嫉恨我吗?”

光绪道应道:“我是皇上,旁人能对我怎么样!珍儿,朕此次对康老师提出的新政寄予厚望。过段时间朕就要封他为总理衙门章京,准其专折奏事,筹备变法事宜。”

一个穿得流得流气,后脑上小辫子缩成一团的男人用扇子指着翠轩阁的大门说道。

珍妃说道:“臣妾细读了康老师新著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还有《大同书》,都是不朽之作。康老师过去就提到赋税政策方面的改革主要,”蠲厘金之害以慰民心,减出口之税以扩商务。认为厘金税既不利商,又不利农,也不利于国,必须予以裁撤。他说“内地害商之政,莫甚于厘金一事,天下商人久困苦之”;指出“厘金内之务农工之源,外之损富商之实。既以筹款计,亦徒中饱吏役,而国不受其大益”。主张通过征收印花税等开辟财源,同时举办银行、邮政等国有事业代替厘金税这一点臣妾非常的赞同。正所谓商兴才能国富,所以政府应该实施‘保商’。”

光绪帝感叹道:“只怕实施起来没这么容啊。前些天户部张大人以国库空虚为名,向朕请奏停止‘保国会’的经费。没想到这事儿老佛爷居然准了。”

“皇上何须烦心?要知道我们在外头还有一支强有力的外援。”珍嫔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夫君说道。

“他……现成已不便进宫。只是那日他对朕所提议之事,实在令朕太过惊愕。”

“在我看来又有何不可?”珍妃扬了扬浓黑的眉毛继续说道:“皇上就是太仁慈了,才会任由那些狗奴才欺负。皇上是何等身份?照我说这宫的大大小小奴才们,就只有李安达长了眼睛。”

“那其他人企不都是瞎子?”光绪帝笑道,揽了爱妃的肩膀正欲搂入怀中,听到宫女在外边通报:“禀皇上,珍主子,诸秀宫的宫女求见珍主子。”

“哟,我都把这码事儿给忘记了。”珍妃俏皮一笑,从光绪帝怀中闪出,轻点着他的鼻子笑道:“我今儿请你的救命恩人来这坐客,你可别怪罪于我没事先告诉你啊。”

这对少年夫妻在很小的时候便一同吃住,所以两个人之间一直亲密而默契,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均以你我相称。

“珍儿你实在太糊胡闹。”光绪帝无奈的轻蹙眉头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位姑娘的身份少一人知道才是最好的事情,你哄得我将实情告诉你,却大张其鼓的将她请来景仁宫做客,岂不是招惹是非,使她立于众目之前?”

珍妃应道:“我只是对她的身份很感兴趣。小小年纪却怀有一身绝艺,你我深在宫中何时能接触此等江湖奇人?只是皇上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身份吗?”

光绪沉思片刻后说道:“她在危机关头舍已保护朕,此其一;她在吐露了我与他之间的暗语,此其二;再者,以她的年龄,若论心机之深……”

“皇上将一名宫女藏在帐中一宿,宫中人等传得人尽皆知。唯有珍儿相信皇上定不会负我。”珍妃虽然言之灼灼,可却在不觉间红眼框了。

“还说你不多心呢。”光绪爱怜地轻点着爱妃的鼻子说道:“你们女儿家就是喜欢多心。那丫头还是个小娃儿。”

“可珍儿十三岁就与皇上成婚了。”珍妃有些不服气的抹了抹眼睛。“再说她长得也确实俊俏,那样的相貌可以说得上是百里挑一。皇上要真不动心,我可不相信。”

光绪帝笑道:“你看看你,一会打雷,一会阴天,一会下雨,还像小孩子一样。预备让我的恩人在外跪了多久?”

珍妃虽然破涕为笑,心中却一阵酸楚。他什么时候起,变成如何怜香惜玉?

“出宫?”

胭脂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事情,只恨自己胁下无法生出双翼,飞出这高高的宫墙,从此再不回来。

珍妃的眼中充满着无限的向往:“我几前年就偷偷跑出过一次,坐在马车里长安街一路走到白石桥。”

“可是……”

胭脂明白自己一旦出宫便不想再回来。可是自己此次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自己身份被皇上知晓的事情被李公公知道后,李公公并没有怪罪于她,只是轻声说了句‘伺机行事’便再极少与自己联系,随后差人送了不少滋补品到自己处住。春娘会不会很失望?还有流昔,自己还从未她分开过这么久,也不知她现在可好。

“别可是啦。你已经好久没有出宫,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雍容大方的珍妃竟然像小孩子一般拉起了胭脂的手央求道。她手足无措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转头可怜巴巴的望向光绪帝。

“你想必也有家人在京城中。正好借此机会去看望他们。”

光绪帝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得胭脂心内一阵乱跳。她想起了那晚自己对皇上在言语上多有不逊,结果他一并包容了下来。不单让自己睡了一晚的龙床,第二天还派自己的心腹小贵子暗中差人将自己送回了怡芳院。虽然不便明日张胆的赐予金银珠宝,但夏沐风暗中使给怡芳园的宫女姑姑们大把的银子、首饰、糕点,只怕也是他的意思。

“奴婢……”胭脂支吾着,她还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忌。若是被皇上与珍妃娘娘知道自己出生青楼,会不会立马被推出午门斩首?

“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珍嫔小主一向被皇上骄宠惯了,完全忽视他人的想法,欣喜的拉着胭脂的手说道:“我这就是准备出宫的衣服。明天我就是女扮男装的外国公使,你啊就是我俊俏的小娘子!”

胭脂羞得满脸通红,她想起了那晚夏沐风所说的话。

宫女姐姐这般心急,都跑到皇上的龙床上去了。想必改日封个答应、贵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混帐小子,外表君子内心禽兽,闷骚得不再能再闷骚。改日定要剥了他的羊皮,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真是抱歉。”望着珍妃兴致冲冲去屋内翻找明天所用物品,他面色略带愧疚对胭脂的说道:“珍儿从小就被我惯坏了。你要实在为难,我会另派人跟着珍儿。”

被皇上宠溺与惯坏的感觉,是不是非常幸福?

胭脂一时间有些发愣,随即不意思的笑着摇了摇头。

春娘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每个人在死后进入轮回前都会经过三途河,在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便会将前尘往事忘却在彼岸。而人的一生,其宿舍早在冥冥中被上天注定。无论是天子贱民,富贵荣华,生老病死,无一能够幸免。

光绪帝看着胭脂展颜露出的青涩笑容,不觉得有些恍恍然。如同杏花春雨般朦胧迷幻的景致在她的眼波中流转,这是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风情。

他无法预知和想象,胭脂有一天会成为翠轩阁妓院的头牌名妓,洋画师柏女士用她英伦的油画笔勾勒出一位缱绻、慵懒、散漫、优雅的绝色青楼女子,耀眼的红色罗纱下是欲掩还羞的如雪肌肤,那双原本如同江南烟雨般的双眸却锁尽□□,清冷而淡漠,只剩下喧嚣过后的落寞与无情。

若干年后的中海南瀛台,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怕旱暮旌l模飨铝宋奚难劾帷

是朕的罪过,如果朕真的治国有方,何至于让你因家中贫寒被父母卖至青楼?

荼靡散,流年转。

芳花逝,红颜悴。

拿着内室出来的珍嫔,看着光绪帝盯着那小宫女的复杂眼神,怔在了原地,手中衣物无声滑落在地。

少年夫妻,又能如何?一日夫妻百日恩又能怎样?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他已经做得够多,够好。

套着深蓝色布幔的双辕马车行至东西大街的金鱼胡同入口处时,胭脂望着珍妃娘娘,吞吞吐吐说道:“珍小主……”

珍妃说道:“这就是你家亲戚住的地方?看起来好繁华啊。”她已经穿上灰色细呢剪裁合体的燕尾服,笔直的西式裤,头戴一顶圆筒高帽。略带英气的长相配上浓黑的眉与炯然有大眼睛,俨然就是一位留洋归来的翩翩贵公子。

“我也一同进去看看吧。”

“小主,不可以!”

胭脂断然拒绝的声音使珍妃吃了一惊,她看了看小姑娘认真而严肃的表情,思付一阵后点了点头。“也是,你毕竟也有要紧的事情。”

“得罪了,小主。奴婢在晚膳后赶回宫里。”

胭脂向珍妃行了福礼,头也不回的跳下车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中。

珍妃的贴身仕女翡俞在旁边说道:“小主,她实在是太放肆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李公公的人么!听说没事在养心殿旁边打转,想方设法接近皇上!”

“是啊,娘娘。前几天,皇上还亲自为她赐了一个名。”旁边打扮成家仆样子的太监小禄子也在一边加油添醋。

“赐名?”珍妃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这件事情皇上竟然没向她提起。

“前儿奴才在殿外无意中听到。皇上问她可有字?她说没有。皇上就给她提了两字,叫妙雪。”

“妙雪?”珍妃略感不安的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了自己十六岁那年的农历新年,皇上如今日一样留宿在景仁宫,望着屋外的皑皑白雪,抚摸着自己乌溜溜的长发,口中轻吟着民间的谚语‘瑞雪兆丰年’,希望来年大清国上下又是一片国泰民安的详瑞丰收景象。‘瑞雪’二字便赐予了自己做名字。

“妙雪。真是个好名字。好雪片片,不落别处。”珍嫔凄然一笑,神情黯淡的低声吩咐道:“走吧,我们去西学堂。”

她真的不忍心去多加怪罪皇上。皇上的心中已经够苦的了。甲午海战的失败,国土的浓丧,在老佛爷的淫/威逼迫下签定的诸多丧权辱国的割让、赔款条约。先帝同志爷在皇上的这个年纪早有了十几位嫔妃,而皇上只有她,瑾妃,皇后。

她应该知足。

胭脂兴致冲冲的刚跑进翠轩阁,就被浅草一把拉住。“胭脂你可回来了。今儿汴嬷嬷与春娘都不在,结果来了一位骗吃骗喝的假道士,吃了几百两银子一大桌的,钱却一个子也没给。似乎还会些拳脚,把我们的人都打惨了,刚刚才打发了的沫儿去报官!”

胭脂很纳闷,自己不过是一火房的烧火丫头,什么时候成了这翠轩阁的三当家的。虽然很着急去见流昔,不过还是得先整治整治那人面兽心的假道士再说!想吃翠轩阁的霸王餐?门都没有!吃了多少全都得给吐出来。

走到二楼的豪华包厢中,看到一身上穿着破烂黄衫,头戴小黑帽,正用小瓷壶从空中向口中灌酒腌n道人,胭脂险些气得背过气去:“哪个人放这假道士进来的!道士进青楼真是闻所未闻!”

“听闻宫里的皇上、太监都逛青楼、窑子,因何本大仙就不能来??”那道人一脸畏琐的表情,满嘴酒气迎面直喷上来,恶心得她掩嘴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大爷的,这泼皮喝的竟还是翠轩阁最贵的陈酿,在地下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大仙我有得是钱!还不快用把你们家的牡丹仙子请出来,本大仙有事找她!”道人眼中已有了七分醉意,步伐踉跄。

“胭脂姑娘,这人是个妖道啊!你看他刚才许我的金豆子全变成了粪土。”

翠轩阁的龟公小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哭丧着脸给胭脂看手中的黄色粪土。

胭脂噗哧一笑。那道人使得是江湖中的旁门佐道――障眼法,有可能是白莲教的余孽。只是那障眼法使得很蹩脚,只是没人嫌金银烫手,这金豆就算带着屎味又能怎样?她抬头冲道人狡黠一笑:“咱们这里没有牡丹仙子,只有海棠仙子。大仙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那道人摇摇晃晃的拎着洒壶走过来:“你,你们谁也别哄我,我我我,知道牡丹仙子在你们这,所以才大远的从蓬莱跑来京城……就就就是是想……”

“想怎样啊?”

道人眯着眼睛正想将眼前的说话小娘子看过清楚,冷不防眼前一黑,身体踉跄向后摔到根墙上。

“你你你,居然敢打大仙?!”

道人摸了摸被胭脂一拳砸上的左眼眼眶,可是酒劲已上了头,哆哆嗦嗦地去拾捡尘拂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挣扎几回都没能坐起。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全都叽叽喳喳笑开了。

“让我再给你补一记,也正好让这熊猫眼儿成双成对!”

胭脂又抡起了粉拳,想向道人右眼砸去时,只见那道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口吐白沫的颤声指向自己,“厉鬼因何留恋凡间?你的尘缘早已化尽,多少仇怨已在前世了结,何必纠缠不体!一身戾气还累得旁人血光之灾不断!”说完便坐下拍着大腿哭道:“冤孽啊冤孽,前生为人所害,今世又来害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胭脂的一张漂亮小脸立马搭拉下来。这混帐道人在说些什么呢?!她撸起了平袖罗衫的宽袖口,正想将他痛打暴扁一顿,却只到身后有人惊喜的叫道:“五儿!”

胭脂回看到了快一个月没见的姐姐,冲上去紧紧抱着她嚷嚷道:“姐,我想死你了!”

没想到本来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道人在看到流昔后,两只芝麻绿豆眼突然熠熠生辉,猛的窜到她面前说道:“牡丹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快随我一同仙游去罢,不然应了今生的劫数,只怕这辈子又与仙无缘。何年何月才能重返天庭?”

流昔望着那外表腌n的泼皮道人,他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混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又听到他胡乱唱道:“世人只知神仙好,却把功名挂心口。千年情缘劫数定,唯有黄土掩香骨。”

汴嬷嬷的声音由从楼下传来:“全他妈是死人吗?还不快这鬼穷衣服给扒了,扔出大门去!仔细晦气了我们的地方!”她尖利的声音就像秋日里快临时的知了。众龟公听见后连忙七手八脚的将这脏道人架起来。道人已经有了十分醉意,任人剥得精光后赤/条/条扔在金鱼胡同的青石板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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