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刚进到大厅，身后的大门也应声和上，将各种或者好奇或者嫉妒的眼神全部隔离在外，七海觉得自己的背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不过眼前的景象并不能让她松懈多少――一大群显然是时尚界真正的专业品鉴者，正在用目光不住对着他们打量，那似乎快要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连带着皮骨也要看个通透的架势让她有些紧张，连被幸村紧握着的手也忘记了要抽出来。

“放松啦。”秘书小姐突然拍了一下七海的肩膀差点没让她骨质疏松，“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这次宣传拍摄的制作总监色摩先生，是他点名要你们先进来的哦。”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正是在门外看到的那位神经大叔，虽然穿的有点不着调――好吧是“时尚”，但也看的出是个正经良民的样子。

七海表面不动声色，与幸村一同鞠躬回礼……一拜天地。

“他旁边的是国际新晋摄影师，尤其在亚洲极有人气的mr.chen。”

两个孩子又是一鞠躬“请多关照。”……二拜高堂。

“其他人是这次工作的包装团队，都是很专业的人士哦。”

“麻烦关照了。”……同事对拜。

接着两个人站得笔直，眼睛也谦恭的低垂下来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不要让我唱歌――幸村想。

让我跳舞的都去死――七海咒。

“咳咳。”色摩总监站了起来，双手还有模有样的往桌子上一支，“那就恭喜两位成为这次拍摄工作的模特了，以后工作上要愉快合作哦。”

啥？

周围的工作人员同时起立鼓掌，只有两个孩子还在发愣――好像拜完堂就差着洞房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个人说“你们是兄妹不能xxxxxx！！”一样。七海偷偷瞥了幸村一眼，男孩刚才的强势早就跑了个没影，只不过因为气势还未全部散尽的原因头发梢还有些飘扬，配合着呆滞的表情有些傻乎乎的，估计也是没想到情况会出现这么个反转。

色摩先生你是近视加散光还是青光白内障，门外一大堆俊男靓女还等着赏口饭吃呢。

“那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七海决定先把事情问明白。

“我刚才有潜伏在走廊里观察过各位参选者，觉得二位的气质及关系非常适合这次宣传的主题。”

好迷惑人心的说法！

只可惜当你经历过几个月都在城市里甚至外地奔波，去经历数不清的真真假假的面试之后，就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本事有饭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的气质哪里适合？我们的关系又是怎样？你们这次的主题又是什么？”抓住重各个击破看你们还不露出原形，七海心想我这“面霸”也不是白当的好不好。

“原来你们不知道哦？”色摩总监意外的有些惊喜，“太好了太好了哈哈，打死我也不说。”

……这充分说明了“坏蛋是不分职业贵贱的”的道理，不管你是厨子还是“总奸”。

“有话不说你就留着憋坏心脏吧，幸村我们走了！”七海反手拉住幸村就往外拖，幸运的是并没有人上来阻拦――难道这群人真嚣张到连自己出去大声宣布他们是骗子也不怕么？

想来也是，门外一堆成名心切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两个学生的话，搞不好还会被讥笑是因为落选而恶言诽谤。就像那些选秀的评委们不管怎么信口开河照样有人追捧一样，谁又会想到一屋子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居然是一组骗子！

胡思乱想着推开大门，更灵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人满为患的走廊里，所有活物竟像蒸发般的凭空消失！

“因为已经有了人选所以我们已经通知他们离开了。”秘书小姐阴魂不散的又拍了一下七海的肩膀，“让人空等总不是太礼貌嘛，所以二位给个答复好不好。”

这就开始等不急要架煮锅吃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幸村的手掌，七海一时火起快速冲到了那位总监面前将那男人的领子一拎，“你们这些非法的黑中介不要太嚣张！”

“可是小姐……我们是有合法手续的……这些工作人员也都是具备高级资质职业证书的啊小姐……”色摩先生被勒得有些说不出话，满脸通红连眼睛也挤得水汪汪的。

“哼哼……找个破纸壳子再找个萝卜头刻俩字我也会办证好不好！”七海双手一松将那倒霉男人丢进椅子，大手一挥，“我已经看穿你们骗钱的伎俩，把报名费还给我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话音一落，所有工作人员集体向后转蹲下捂脸：出来混的多少得有两把刷子，怎么说他们都是东京时尚界有头有脸的设计先锋，谁要骗你那一百日元报名费啊分完赃还不够买包面巾纸的……

“小姐，你冷静一下嘛。”一直不开口的mr.chen也上来做和事佬。

“你这个过气摄影师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不努力焕发事业第二春跑到这来当托！”七海余怒未消。

“我是新晋……”

“新晋怎么样！上过首页吗？”

……mr.chen阵亡。

“这位小姐。”秘书小姐走上来对七海摇摇手机，“我刚刚已经和栗卷绫乃大小姐通过电话，小姐说如果您得以中选却又推托的话……”别扭的皱了皱眉，“她就给你告诉你妈妈。”

“……”连这时候也要被那女人欺压么，七海眼见桌子上放着不知道哪位设计师的长尺，一把抓过来在手腕一转，不顾周围人的惊呼直直的向总监刺去……

“管饭不？”

“包吃包住！”

“成交！”

“你答应的还真痛快，也不问问我的意见。”从大厅出来去事先安置好的客房的路上，幸村半真半假的抱怨着。

“你还说呢，刚才也不帮我说话真不够意思，如果他们真的是骗子怎么办？”七海有些委屈。“我还不是因为相信绫乃这事没诈才会答应么。”

幸村故作惭愧的低下头……他就是喜欢看这丫头发飚的样子，否则想让他松开手，没那么容易！

“就算不帮忙，至少我们有一个人也要跑出去求救吧……你还真就傻站在那里。”女孩的表情有些沉重，“累得我一身臭汗在那耍……”

“七海……”幸村心一慌，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去好。

“我们断交，我不要和你说话。”七海悲愤的转过头去，姿态决绝。

“今天的饭我包了好不好。”男孩轻轻撞了一下她肩膀，狗腿得很。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装模作样的拨弄下头发，七海面不改色的看向幸村。“走吧。”

一提吃什么都忘了，幸村想，还好这次对方管吃住，要不然这星级饭店的钱他当牛郎也凑不齐（女神你太谦虚了……）。

不过小七海，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补偿的……

（应景背景歌曲，jem《wish i》，开头很有圣诞节的味道，听到最后居然又听出海滩风情了……）

替大公司做事福利待遇就是好，七海摸着房间里有家具啧啧赞叹，他们不仅被安排在这家酒店入住，而且还是位于高层的高级套房，视野开阔又清静，透过落地窗可以将大半个东京尽收眼底。

刚才的“甄选”已经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等到她回房间简单梳洗又打了个盹后已经是傍晚，刚好赶得及餐厅的晚间开餐。

本来想很应景的去“圣诞主题”餐厅，但是七海在路过专供巴西烤肉的餐厅的时候，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却又怕这样显得自己太独断专行而有些犹豫。

“我刚好想尝尝这个，可以吗七海？”幸村低下头征求女孩的意见。

“那……那我就当陪你喽。”终于按捺不住对美食的渴望，七海急速把男孩拖进去。

不过十分钟，幸村就开始后悔了。

负责分肉的男服务生们虽然相貌各异，但都可以用一个字总结――帅！看着坐在对面的心上人不时对着切肉小弟流口水又低下头对着烤肉流口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白衬衫黑腰带配上瘦版圣诞裤还有长靴……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哟……”

他真的有些受不了！

早知道就坚持去“圣诞主题”餐厅了，那里的服务员都是胖厨娘。

看样子幸村真的很喜欢吃烤肉，七海想，连盘子都切得“吱吱”作响不至于馋成这样吧……

“七海，一会有什么打算吗？”酒足饭饱之后，幸村开口问道。

“我想再温会书最后冲刺一下……可是……”眼巴巴的瞅往窗外瞅了一眼，平安夜的东京夜景……一定非常美吧，“可是……哎呀我也不知道。”

“出去走走怎么样？反正我们就住在银座，什么都可以看到方便的很。”幸村不急不慢的劝诱。

以他平常的性格，向来不喜别人勉强而自己也从不勉强别人，不答应的事情不会再讨论第二回毫不拖泥带水。这一回，却是他心甘情愿的来哄劝女孩，不但没有感觉到一丝不耐，反而让他乐在其中。

三言两语就将小七海说动，幸村跟在后面笑得开怀，若是这点攻心术的能耐也没有，网球部那群死孩子还不得闹上天才怪。

东京的夜色与之前那次相比相差无几，只是多了点增强圣诞气息的装饰而已，可无论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在派发礼物的圣诞老人、点缀着绚丽小彩灯的圣诞树、还有圣诞味十足的歌曲在街头巷尾飘荡，都将节日气氛恰到好处的渲染出来。大概是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两个人也不似上回那样感觉迷茫失措，全身心的投入到人流中去吃喝玩乐。

七海暗自赞叹银座不愧为世界三大繁华中心之一，不过区区一公里来长的步行街，已经让她的眼睛快看不过来，新旧风貌以及东西方文化的冲击与融合更是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好像初到来到立海大给她的感觉一样。

一路走下来到一座大广场，中央矗立着巨大的时钟――快要到十二点了呐。

兴致勃勃的与众人一起倒计时欢呼，七海看到有的情侣甚至当众拥抱亲吻了起来，却也得到了周围人的祝福。

“小伙子，你为什么不吻你的女朋友？”一个欧美观光客突然上来和两个人搭话，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哎？两人一阵诧异，那观光客也就好心的指了指他们头顶，又友善的微笑，“你女朋友这么漂亮，让别人亲到岂不是太可惜了？”

七海仰头，发现自己旁边的这棵大圣诞树除了有彩灯装饰之外，还有槲寄生的枝叶悬挂在上面――在西方传统文化里，如果有女子站在槲寄生下就不能拒绝别人的亲吻，而这位女子也会得到幸福。

幸村刚要开口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七海却突然牵起了他的手对着那位观光客微笑着点点头，两个人转身离开。

这让他的心开始不住的兴奋跳动起来，即使一路上两个人又是沉默到没话讲――那手中紧握着的柔软已经让他非常满足。

语言的确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只是有的人喜欢搬弄是非，有的人喜欢口是心非，一切是非也就因此而起，所以还是不说话为好。

最好就这样牵着手，慢慢的……走下去。

“七海，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只是心中无法满足于此的贪婪，让幸村还是开了口。

女孩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把手抽回，她明明感觉幸村很配合的松开了手得以让她的手可以活动，却并没有那么轻松。男孩的手就像粘在她的手上似的，抽出来的时候，手掌手心到指尖都刚好被对方的手指抚了个遍！

“过节不好让人家扫兴嘛，所以……我们只要装作害羞走开就好了啊。”七海一脸坦然，“再说我也不想被人亲。”

“哦。”幸村有些懊悔自己刚才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对了，我有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刚刚在街上买的。”

“咦？我怎么不知道？”男孩的感觉突然好了很多。

“让你知道了还叫礼物么。”七海掏出一个苹果，“简单了一点，但是我的一片心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内开始流行平安夜送苹果这样的习俗，估计又是某些发现了商机的人想出的点子，不过既然寓意还算美好，七海并不介意借用这种方式来祝贺对方节日快乐。

“谢谢。”幸村将苹果接过又变得一脸神秘，“那七海，我是不是……也要回报一些呀？”

“你随意啦。”

“那好。”男孩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两声，“那么鄙人就献丑给源小姐表演一个节目，徒手掰苹果。”

一声脆响，苹果应声掰成两瓣，幸村递了半只过去，“我借花献佛送你一半，不介意吧七海。”

“不会呀。”七海赞叹不已，“你还真有力气！”

那当然，幸村有些飘飘然，少男的骄傲熟男的杀手――就是我！

“咦，这苹果……怎么烂掉了。”七海对着灯照了照，“明明从外表上看很光鲜的样子，没想到内核却已经是这样了。”

“没办法，这样的问题从外面很难看出来嘛。”幸村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坏笑着凑近，“真是什么样的人买什么样的东西哦？”

“哼哼。”七海毫不示弱，“是什么样的东西送给什么样的人。”

“彼此彼此。”

回到房间后的七海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捧起杯子喝着客房服务送来的睡前热牛奶，温暖的感觉在身体里由内而外的扩散，惬意的很。

以牛奶作为一天的开始，又作为一天的结束，真是完美。只是……七海看看了床头不断闪烁的电话。

这么晚了会是谁？

“七海。”

“……幸村？你发什么疯呢？”

“我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嘛。”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理所当然，让七海很是无力。

“聊天你就过来呗，还打电话。”

“我累得一步也不想走了……”幸村怕再与女孩面对面的相处下去，自己眼中的深情将会无法控制的在她面前完全表达出来，他不想这样被动。

“你啊……”

“你到窗外看看，东京的夜景真的好美。”幸村不失时机的又开始劝诱。

按了切换键将通话换到无绳话机，七海另一支手端着牛奶杯坐在了落地窗的矮窗台上。窗台下面也有布置好供暖管线，透过大理石传透出阵阵温热，她坐在上面并不用担心受凉。

“好漂亮！”只向窗外扫了一眼，七海已经忍不住的惊叹。

原本让在地上的人们置身其中的霓虹灯，现在从高处看来已经汇合成一道道迷乱的光带，多彩的线条，勾勒出了与白日里全然不同的一座不夜之城。这样居高临下的观赏，倒让七海有种天上人间的错觉……

“七海。”

“嗯……”依然沉浸在夜景中无法自拔的七海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幸村直直的看向窗外扫视一圈又牢牢固定住某一点，尽管两个人有一墙之隔，他还是捂住胸口生怕女孩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不已……

“我爱你。”

“啊……”七海眼睛同样固定在某一点，“嗯，‘我爱你’，我看到了。”

尽管日本人不习惯在公众场合表达个人感情，只不过看看远处一幢摩天大楼上醒目的粉红色招牌上写“我爱你”……为了生意而做出这种夺人眼珠的举动却是毫不含糊！

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幸村将手慢慢从胸口垂了下来，无言苦笑。

刚才七海的回话，如果再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迟疑，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冲到她房间里将她拥抱。

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就算不用明白去说明，也足以让心上人有所察觉，没想到却还是无功而返。

要怪女孩子太迟钝么……这种迟钝事实上也正好说明，源七海只把他当成毫无非份之想的普通朋友而已，所以一切暗示对她而言，一点特殊的意义也没有。

忽然发现眼前的玻璃上有点点水滴的痕迹，幸村放眼远望才发现天空中已经开始有雪花飘扬。

“七海，这个圣诞夜真的有雪。”

能和心上人欣赏同一片美景，这样就好吧……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心的声音在追问：

幸村啊，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