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晃眼三个月过去,东方英才业绩扶摇直上,人缘似乎也比从前好多了,不但顺利地升了职,还笑容满面地接全组人去吃饭庆祝,并且当晚没有一个人缺席。
主任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升职了,职务恰好比他大那么一级,这环环相扣的关系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会继续下去。老总跟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看到他都热情亲切,他也很上道的主动选在上班时间去找过卢启达,在对方通过秘书的嘴同意预约之后,第一时间回了电话给自家老总。
当天回到家里,阿达跟他公开讨论几天后的约见应该怎么处理,“你要找我,就算因为公事也没必要去我公司,你上面有压力?不想让我放水?”
他给了对方一个暧昧的微笑,勾勾手指拉近彼此的距离,“公事就在公司里谈,家里只谈私事。放水还是公事公办,那取决于你,不是我的烦恼。”
阿达眯起眼看他,似乎有点吃惊,“把皮球踢给我,你长进了。好,就照你的规矩,家里只谈私事……这周我可以挤出两天,要不要出去玩?”
“不能,我很忙。才刚升职,我需要好好表现,准备周末都不休息了。对不起,以后一定补上。”他没有多做考虑就带着歉意回绝了。
阿达忍不住皱眉,拉松领带就往沙发上靠,“你这么拼?我也很忙,但人总要休息,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了。”
他忍着笑认真辩驳,“公司给了我休息时间,是我自己要拼。现在是特殊时期嘛,别生气了,反正攒着也不会浪费,多攒些假期了,我陪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你业绩再好一点,能不能周末休息?最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你每天回来的那么晚。”阿达沉着脸压在他身上,捏住他的下巴逼问。
他被阿达捏得哇哇大叫,伸手去拨开对方的手指,“这么用劲,你在生气了!你想给我放水,我还不想贿赂你呢,你自己说的,家里不谈公事,说话算话!”
阿达顺势放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英才,我发觉你变狡猾了。你们那种行业,就是个大染缸,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恨不得叫你马上辞职,我完全养得起你。不过你这么拼,看来是很喜欢这份工作,那我也只好尊重你的选择……”
他以幽怨的眼神瞟向对方,成功地阻止了阿达技巧性的干涉,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他正在脱下衬衫的动作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就纠缠在了一起,他只需要主动献上热吻,阿达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往房间里拖。
差不多一个钟头后,东方英才凄惨地呻 吟着喊饿,晚饭还没吃呢,他就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不过,也怪不得阿达会喷火发飙,因为彼此都忙,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真刀真枪地亲密接触过了。
终于“吃饱”了的阿达坏心地把腿压在他腰上,还想更压榨他多一点,“我去做吃的,晚上再贿赂我两次。”
“想也别想……我要死了!”东方英才挪动着劳累的尊臀,勉强往床边上爬,“明天都要上班,你哪来这么好的精力?”
“你是又胖了,才这么容易累!多运动可以减肥。”阿达不死心地用脚底板揉他,“那就一次吧,点头了我马上去做菜。”
“我最近老在外面吃,当然会胖,没办法……我也不想喝啤酒,可不喝啤酒就要喝白酒,你说吧,我怎么办。”说到肥,他就苦恼万分,可能真的是应酬太多,这三个月来他竟然重了十来斤,腰和肚子都有点膨胀了。
“你可以喝红酒。”阿达完全不了解他的苦闷,还一本正经地这样回答,他愤怒地回瞪过去,可惜因为眼神湿润而凶不起来,反倒让对方呼吸声明显加重。
“好点的红酒都喝不起!见客是我请,哪有那么多钱去折腾!你以为是你,每天有人排队请你喝?”从前的他从不敢跟阿达顶嘴,可经过几次斗胆挑衅之后,阿达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表现出享受和鼓励的态度,他也就恃宠而骄,在对方面前敢于越来越放肆了。
“呵呵,好吧,我请你喝,再好的我也舍得。”阿达惬意地笑着,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床穿起内裤和睡衣走出卧室。
肚子饿得实在顶不住时,浓香四溢的晚餐推到了他的面前,阿达果然献出珍贵的私藏,以西餐配红酒来补偿先前对他的恣意蹂 躏。
“浪费……”酒瓶上的年份让他乍舌,品进口中虽然味美,对比价格却也不过如此,“你真会打击人,你不知道,这瓶酒抵我多久的薪水。”
“你才会打击人,我的手艺和心意是无价的,你以为有几个人会让我这样献殷勤?”阿达郁闷的表情竟然显得有几分可爱,他忍不住立刻说了句“对不起”,换来对方更不悦的瞪视。
“呃,阿达,我……那个,我……你。”他只得配合对方的恶趣味,涨红了脸勉强说出那三个字,但无论在对方的威逼下说出几次,他还是觉得这么说话肉麻又奇怪。
可惜阿达从来不这么想,反而无比受用这陈词滥调的文艺腔,再次托起他的下巴发出邪恶的笑声,“说清楚,我什么你,不许含糊其辞。”
他实在忍无可忍,吼着说出了那三个字,然后飞快操起刀叉把盘子里的菜一阵猛干。
看着他眼神凶悍、形象全无的吃相,阿达却笑得开心灿烂,也学他一样动作粗鲁地吃了起来,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异样的乐趣。
这种生活不得不说是幸福的,身处其中的东方英才也由衷同意,除了在某些方面还是把他管得很死,阿达对尊重他个人习惯的退让越来越多。即使报纸和杂志上总有关于阿达恋爱情况的报道,但几乎每次新的报道阿达都会提前让他知道,而且阿达真正与苏晴去见面的时间很少,因为那位庄嘉嘉也是个了不得的大醋坛子。
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人寥寥无几,对自己的父母,东方英才谎称自己租了阿达的房子住,也做好打算这样去回应任何人的疑问。至于更远的事,阿达没有提过,他也不愿去想。阿达会不会跟苏晴先来个订婚,再来个盛大而豪华的婚礼,他都不能也不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不要说那些只是假的,就算会弄假成真,他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他和阿达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也没有展望未来的权利,两个男人相互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这在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也许在不久后的某天,他还会为阿达“结婚”这件事感到高兴和轻松,尽管现在偶尔想到这个,他的胸口会有那么一点难受。
他始终认为两个同性之间,友情一定要比爱情长久,他所受过的教育、看过的故事,通通都这么对他说。他没办法像阿达一样浪漫到出格的地步,像某种冷门电影中所表现的那样,惊世骇俗而又注定会有个悲剧性的结局。
做阿达的情人,比做阿达的朋友更亲密、更快乐,但不可能延续一辈子,所以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尽情享受,他的思维只能接受到这里。正因为他的接受度只有这么多,对这段关系的态度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对跟阿达有关的、来自于他人的讨好或者鄙视也能看淡一些。
他变成了一个机会主义者,拼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努力在未曾失去前得到更多,那样的话,即使有朝一日真的失去,也终究会留下点值得骄傲和回味的印记。
他能思索的只有现在,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次,也自认为想得很透彻。无论跟阿达之间多么开心,他都学着很小心地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到了失去的时候,他会像之前那次一样难看,搞出个乌龙的自杀事件。他也只有一条命,经不住太多折腾,他希望下一次倒霉的时候,自己能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跟阿达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有不太开心的时刻,阿达很容易为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指责他的人品。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不爱给老人让座,也不扶瞎子过马路,甚至还会刻薄地挖苦路旁的乞丐,说他们都是因为懒惰和无能才这么沦落。每当他流露出这种尖酸的小人嘴脸,阿达就会狠狠地瞪他,说出口的话特别严厉且不留情面,跟从前每做错一件事都要惩罚他一样。
他知道阿达说得对,可那些指责每一句都像在煽他的耳光,他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疼痛和委屈,他骨子里始终是个浅薄的小市民,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始终想要阿达跟他父母那样护着他,哪怕只是一次也好,但从小直到现在,似乎一次都没有过。
阿达愿意养他,却不能接受他身上这些小的缺陷,连这些都无法忍受的阿达,他又怎么敢奢望被对方养。他的忙碌他的拼命,都只是那点距离中更微不足道的部分,想要放松自在地待在阿达身边,不再害怕被对方抛弃,就必须能够依靠自己活着,而不仅仅是顺从与依附。
想通这些,花了他整整三个月,从被人妒忌看轻的愤怒到现在带着面具的上下自如。他确实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虚伪狡猾,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很清楚。曾经只想留给阿达的某些东西,已经被现实摧毁或者同化,可笑的是他后来才发现,阿达根本没有看重过他那些挣扎。
就像十岁那年的九月,他无比向往阿达的新书包,但他用尽自制力阻止自己的贪念,没有向对方索要。可才过一周而已,阿达换了个新书包,还把那个旧的随手送给了他,于是,他曾经痛苦的挣扎和那个书包就此一起贬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