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季子清陛下瞅了瞅袍角的污泥印子, 板起脸怒斥一声。
季子珊却笑得红红火火, 龇着一口雪白的牙齿道:“皇兄,对不住啊, 刚刚有一点手痒痒。”
“手痒痒是吧。”季子清陛下身为一国之君, 他的衣服岂是能随便玷污的, 他呵呵呵冷笑三声, 又冷着脸吩咐刘全顺,“给公主拿洗衣服用的东西来!”然后去慈宁宫的偏殿换了一身干净的外袍,再把脏了一小片的那件龙袍,兜头扔给无法无天的小妹子,劈头盖脸的斥道, “手痒痒是吧,朕今天就治治你的手,好好给朕洗这件衣裳, 若是洗得不叫朕满意,呵呵,你就别想出宫回府了!”
季子珊抱着龙袍黑人问号脸:“皇兄, 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应该叫我立刻离开皇宫, 以后都不许再来才对吧!”
“还敢顶嘴?!”季子清陛下四平八稳地坐到椅子里,伸手一指已摆好的洗衣盆等物, 发号施令道,“洗!”
皇帝老哥的面子,还是需要给一给的, 是以,季子珊不再和季子清陛下杠嘴皮子,而是往洗衣盆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坐,并且招呼远处还在玩泥巴的满满小姑娘:“满满,过来,咱们不玩泥巴了,开始玩洗衣服!”
季子清陛下怒斥小妹子时,是避开满满小姑娘了的,时至此时,小姑娘只怕都还在以为亲娘和大舅舅是去商量事情了。
“好呀,娘。”接到亲娘召唤的满满小姑娘,蹼蹬着两条小短腿,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她的两只小爪子上,还沾着未曾洗去的泥巴,是以,当她径直将小手浸放在清凌凌的水盆里时,季子珊顿时笑得东倒西歪,“哈哈哈……”
满满小姑娘鼓着胖嘟嘟的脸颊,一边搓洗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一边问自己亲娘:“娘,你笑啥呀。”
“笑满满真听话!”季子珊忍俊不禁道。
亲自坐镇监督小妹子洗衣裳的季子清陛下已然黑了脸,那什么……他还是去找太后亲娘聊会儿天吧。
秋试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穆淮谦就来宫里接公主老婆和宝贝女儿,满满小姑娘早就想亲爹了,一见着穆淮谦同志的面,那一脸的兴奋劲儿,活似八百年没见过了一样,亲热高兴的不行,不管他爹是坐着还是站着,小姑娘都跟牛皮糖似黏在旁边,搞得季子清陛下特别郁卒,小外甥女在宫里住的这一阵子,他也没亏待过她啊,干嘛有了亲爹就不睬舅舅了!
待回了府里,哄睡满满小姑娘后,穆淮谦又对公主老婆亲热到不行,宫廷御制的大床直加班到更深露重才消停下来,次日一清早,夫妻俩还在抵头而眠时,满满小姑娘已踢踢踏踏的跑过来,强烈要求想上床一起睡,对闺女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穆淮谦同志还能怎么办,他只能答应心肝小可爱的要求啊。
不消片刻,满满小姑娘就躺在了父母双亲中间,左滚一圈,右滚一圈,笑声里满满都是快乐。
中秋一过,气温便渐渐寒凉下来,参加秋闱的一众考生,在焦急忐忑的等待放榜时,元宝小王爷却盯着王妃老婆的肚子忧心忡忡,御医算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也不知道王妃老婆到底什么时候生,生得时候顺不顺利,究竟会给他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待元宝小王爷胡思乱想到九月初二时,姚得锦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元宝小王爷的心口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院子里从早上一直绕圈圈到黄昏时分,元宝小王爷才终于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很快,就有一个稳婆满面笑容地跑出来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娘娘生了一位小王子!”
元宝小王爷悬了一天的心终于些许放松,陪着兄长一起等消息的季子珊也松了一口气。
新生的小婴儿,承袭了其父优秀的相貌基因,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宝宝,可他亲爹却给他起了一个超锉的乳名,唤作‘阿毛’,季子珊对这个乳名表示相当唾弃,元宝小王爷却意志坚定就是不改,抱着漂亮儿子一口一个阿毛,叫的十分欢畅,所以,满满小姑娘也因此收获了一枚‘阿毛弟弟’。
元宝小王爷成婚六载,终于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宫里的惠安太后收到消息时,自是大喜特喜,因急着看这个小孙子,阿毛的洗三礼当天,惠安太后也亲自到府捧场,倒把姚得锦紧张个不轻。
阿毛洗三礼后的第三天,今年的秋考名次终于放榜,因还记挂着给高仁泰请启蒙先生的事,季子珊便先询问了桂榜名单,在得知刑东森榜上有名后,便给高妙妙修书一封,问她刑东森是否留下来继续执教,两日后,高妙妙回信过来,说刑东森愿意继续教高仁泰读书,叫季子珊将请先生这事先放一放。
季子珊对刑东森的印象还算不错,是以,她略一思量后,便给刑东森打包了一大箱子卷册过去,箱子里装的是自季子清陛下继位后,共计七次的会考试题,外带每科一甲、二甲考生所做的文章,这些文籍资料,并不是所有的举子都能搞到,能搞到的也不一定会有如此齐全。
这些东西的珍贵价值,对刑东森来讲不言而喻,他自是激动不已,请送东西的人转达他的千谢万谢,来人只照着季子珊的话照本宣科,大致意思就是让他好好复习准备,若是考过了会试,以后一定要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顺便,请他在教导高仁泰小朋友期间,稍微用心一些。
高仁泰自是郑重答应了。
“先生,先生,我来给你送桂花糕吃了!”刑东森正轻轻抚摸那一箱子卷册时,门外忽传来一道雀跃的稚嫩童音,闻声,刑东森顺手合上箱盖,从屋里迎走出去,声音温和的唤道,“仁泰。”
高仁泰小跑到刑东森跟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明亮又有神:“先生,厨房今天又做桂花糕了,我给你拿了几块,你快吃吧。”刑东森考完试时,才过中秋不多久,那日高仁泰见刑东森在吃桂花糕,便心血来潮问他‘先生喜欢吃桂花糕么’,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高仁泰就经常表示想吃桂花糕。
刑东森蹲低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微弯眼角道:“仁泰,以后别总是给先生送桂花糕了。”
因高仁泰年纪还小,哪怕刑东森已正式成了启蒙先生,高妙妙也只叫高仁泰每日学一个半时辰,并没有把他拘得特别紧,所以,高仁泰闲暇玩耍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在高妙妙不找他时,他经常会跑来前院找刑东森,不是送些果子糕点,就是来找刑东森说话。
“为什么呀,先生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么?”高仁泰小朋友特别不解的问道。
刑东森微微笑道:“在仁泰送桂花糕之前,先生已经吃过厨房送的了,吃不了更多的了。”这当然是假话,后院才出锅的桂花糕,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提前有,但是,厨房的确会送过来一些,供他在读书间隙时吃几块填肚子,尤其是晚上熬夜苦读的时候。
自己病倒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叫高仁泰的小男孩……刑东森又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温声嘱咐道:“仁泰,回后院去吧,你母亲若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依稀记得那时候,小男孩就是因为心生好奇,才偷偷跑来前院瞧他,叫看护他的丫鬟好一通寻找。
“不会的,我和我娘打过招呼了,不是偷偷跑来前院的。”高仁泰是个知错就改的小男孩,在被高妙妙教育过‘想去哪里就和娘直说,不许一个人偷偷乱跑,叫她着急担心’后,他就再也没干过偷偷乱跑的事情。
刑东森眉眼微动道:“不是偷偷跑过来的就好。”
在这座庄子里住的时间长了,哪怕刑东森没有刻意打听询问,也隐约知道了一些这位高太太的来历,她出身富贵显赫,是皇家公主之女,与赠他籍册的昭阳长公主乃是表姐妹,这位高太太曾经嫁过人,后来又和离了,之前的夫家乃是镇国公府董家,即当朝太子的外祖家,而高仁泰这个儿子,并非高太太的亲生子,是她从父族中过继来的。
刑东森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皆因镇国公府近来颇不太平,这庄子里的仆从为自己主子鸣不平时,自是狠狠的诋毁了主子的前夫家。
他有一点想不明白,似高太太这般温婉贤淑、心地善良的好女子,为何会不容于夫家呢。
秋闱成绩出来后,他第二次与高太太交谈,依旧是隔着屏风。
听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嗓音,他的心里不再似第一次时只有好奇之意,而是微微荡起了几许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