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榭之中。
镇国公太夫人攥着质地精秀的衣料, 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目, 仰望着太子外孙冷冷的脸孔,时光荏苒, 昔年白俊秀气的小男孩, 已经长成初露锋芒的翩翩少年郎, 镇国公太夫人心里微微纠结片刻, 便一脸决绝的放出狠话道:“若太子不答应老婆子的请求,老婆子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能否救下兄弟一命,端看今日之行了,她……她必须得试一试。
“镇国公太夫人,你这是在威胁孤么?”圆圆小太子一字一字缓声道, 真是可笑,居然妄图拿性命要挟他,往后退了一步, 圆圆小太子挣开镇国公太夫人攥着他衣裳的双手,“既如此——孤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太夫人自便吧。”言罢, 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离开亭榭。
镇国公太夫人赶紧就地转过身子, 冲太子外孙的背影嘶声喊道:“太子,太子, 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非孤无情,是你越线了。”圆圆小太子只冷冷的甩出九个字,他堂堂一国储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有被人以命相挟的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子外孙大步流星走远后,镇国公太夫人咬着牙,默默瞧了亭榭的廊柱半晌,到底没有真撞上去的勇气,是以,她只能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然后失魂落魄的离开宫里。
圆圆小太子离开亭榭不多时,就有小太监过来禀告,说镇国公太夫人已经出宫回府。
“去刑部,叫左侍郎张大人来见孤。”圆圆小太子遥望许久金碧辉煌的重重宫宇后,出声吩咐跟在身后的内侍。
闻言,内侍赶忙垂首答道:“是,太子殿下。”
回到家里的镇国公太夫人,气恼地歪在临窗大炕上,连午饭都没怎么动筷子,幼子不在家,镇国公太夫人便找来大儿子吐倒心中的苦水:“太子他也太不近人情了,为娘那么苦苦的求他,他居然一点都不肯通融……”镇国公太夫人捏着柔软的手绢,擦着湿润的眼角,“真是人走茶凉,他母亲没了,他心里也没娘这个外祖母了,你舅舅也算与他是骨肉血亲,他竟狠心至此……”
镇国公也是烦心事一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老娘:“娘,太子确实已经网开一面了,与舅舅同罪论处的官员,其家眷不是被贬为奴,就是流放去偏僻荒凉之地了,袁家的结果……已经是极好的了!”
“好什么好!你舅舅要被杀头,你两个表弟的官职功名、也被革了个干干净净,且此生都无法再入仕,你舅舅乃是袁家嫡支,经此一事,门庭已算败落下来了啊……”镇国公太夫人双眉一竖,朝不与自己同仇敌忾的长子骂道,“好好的袁家说倒就倒,娘以后去了地下,拿什么脸去见袁家的祖宗!”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镇国公只能闭上嘴巴。
“哎哟,我苦命的婉婉啊,你为何要去的那么早,你若是还在,也能替娘说句好话啊,你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儿子,早就忘了你呀……”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起早逝的女儿来,若是皇后女儿还在,太子外孙哪可能不与她这个外祖母亲近,“你若是活着就好了,我的婉婉啊……”
镇国公太夫人狠狠哭了一场,也没排解开心中的郁结,次日,她正一脸蔫蔫的用着早饭时,忽有一个婆子脸色惊惧的冲进屋子里:“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呀——”
“有没有规矩,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镇国公太夫人心中正烦的要死,陡见下人如此没有眼色规矩,不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声道,“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那婆子顾不得告罪求饶,只赶紧禀告道:“太夫人,是……是衙差拿着公文来了,说是要捉拿舅老太太一家,要把她们流放到凉州去呀,衙差已经进府,开始抓人了啊……”
“你说什么?!”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脑袋顿时晕了一晕,失声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婆子接着再道:“奴婢哪敢欺瞒太夫人,这是真的!”
见婆子不似在开玩笑,镇国公太夫人赶忙抬脚下地,欲亲自去看个究竟,董府里,前来执行公务的衙差,已气势汹汹的前往各处拿人,不一会儿功夫,正和女儿一起用饭的袁老太太、袁大爷一家十口、袁二爷一家六口,统统被绳索缚捆起来,一时之间,董府里的惊怒哭叫声此起彼伏。
董致远就是在这个当口返回的京城。
远远瞧见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肤色微微被晒黑的董致远心中一沉,快马疾驰到家门口后,便飞快地进门探查缘故,此时,镇国公太夫人正由丫鬟扶着,身形摇摇欲坠地与衙差的头领说话:“这位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袁氏不是只被抄家,并不罪及家眷的么,怎么突然又来拿人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本官不知晓,但捉拿罪臣袁海德的一干家眷,却是一点没有搞错的。”衙差头领甩了甩手中的纸张,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缉拿公文在此,本官可没有胡乱抓人,所以,还望太夫人不要阻拦本官的公事。”说着就一挥手,发号施令道,“统统带走!”
袁珍珠已是董家的儿媳妇,并不在被缉拿的名单之列,见亲娘兄长被衙差往外头押,她六神无主的不知所措,唯有扯着袁太太的衣裳放声悲哭:“娘,娘……”她正哭得撕心裂肺时,忽见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快步过来,她眼睛一亮,就如忽然看到水源的沙漠旅客,她踉踉跄跄的奔跑过去,哭叫着,“四爷,你可回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别叫他们抓走我娘啊……”
进府之后,董致远已约摸知道了来龙去脉,被妻子满脸泪水的摇着胳膊,董致远眉峰一皱,眼里闪过几许厌倦道:“哭什么!”说着,就拂开袁珍珠的手,大步走向衙差头领,董致远隐约有些印象,此人貌似在刑部辖下任职,于是拱手道,“这位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衙差头领略一思咐,便与董致远走去了偏僻之角,低声交谈起来。
袁珍珠紧紧攥着双手,满心紧张的等着消息,然而,现实很残酷,没过一会儿,衙差头领还是将袁家一干人等押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当着自己的面,娘家的一干亲眷统统被缉拿而去,镇国公太夫人气得连连顿足,几欲有崩溃之势,“太子不是说不会牵连到别的人嘛,为什么刑部又突然过来抓人!”
在外奔波忙碌了一个来月,董致远身心俱疲,他揉着额角倦声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太子突然又改了主意?”
正愤怒无比的镇国公太夫人猛然一呆:“致远,你……你说什么?你是说这……这是太子的意思?”
董致远回道:“我刚才询问了那位刘大人,他说对袁家的缉拿令,是刑部左侍郎张大人签发的,张大人……昨日被太子叫进了宫里,回来之后便签了缉捕公文,舅舅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为什么太子忽又重新提起此事,娘,我不在京城这些天,家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镇国公太夫人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道,“家里这阵子并没有什么事啊……”
满眼泪水的袁珍珠却轻轻‘啊’了一声:“娘昨天进宫拜见太后,在宫里与太子见过面,是不是与此有关系啊。”镇国公太夫人回府之后,又哭又生气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董致远拧了拧眉,又问镇国公太夫人:“娘,你和太子都说什么了?”
“娘也没说什么呀,就是求他对你舅舅网开一面,太子没答应,娘……就回来了呀。”镇国公太夫人一脸匪夷所思道,“难道就因为娘找他求情,他就恼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董致远烦躁地捏着眉心:“娘先别着急,舅母她们暂时会先收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押离京城,我再仔细打听打听去。”
一晃两天过去,袁氏家眷之事始终不得进展,只等着流放之期一到,就押送一干人等远赴凉州,镇国公太夫人心头又气又怒之余,不可避免的被气病倒了,而此时的京城之外,穆淮谦正携着妻女游玩归来,返回京城准备苦逼的节假日加班。
宽敞舒服的车厢里,穆淮谦揽着漂亮白嫩的心肝宝贝小可爱,语气慈爱的叮嘱道:“满满,爹爹要忙几天公事,不能天天见你了,你可要听你娘的话,不许淘气哦。”
满满小姑娘忽闪忽闪大眼睛,正准备乖乖开口答应时,穆淮谦将军突然话锋一转,又道:“算了,满满,你还是别听你娘的话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闻言,季子珊公主表示很不满。
穆淮谦将军口吻幽幽道:“闺女若是听你的话,只会变得越来越淘气。”公主老婆可不是什么良母,好好的乖孩子都能叫她带成野猴子。
季子珊大怒,随即用指尖儿偷偷掐穆淮谦将军的腰,瞎说什么大实话,不说实话会变成哑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