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对自己学校的学生宽容度极高。

甭管是跳舞忘了动作还是话筒故障唱不出声, 他都能鼓掌鼓的特别尽心尽力。

看着他那张红光满面，喜极而泣的脸, 唐让让差点以为他是学生会花钱雇来的。

旁边的祁衍就正常多了。

他虽然也鼓掌, 但就双手轻轻一扣, 手心都没合上，然后敷衍的搭在膝盖上，商业假笑。

只有唐让让知道，祁衍真正表示喜欢的模样。

他是不动声色的，表情上很难看出来。

但是他的眼睛会变得湿-漉漉的，很少眨眼。

下颚的肌肉也会绷紧, 不自主的抿住嘴唇，不愿吐一个字。

和她一起从后台探头出来的女同学却格外兴奋，激动的直搓手。

“第一排那个老师笑了！看来他心情不错啊。”

“这个现代舞都能笑出来，那一会儿不得更惊艳啊。”

“他看起来真的好温柔啊, 是吧让让？”

是。

看起来温柔而已。

陈浩哲从新会长那里把招待领导老师的活拦了过去，此刻已经从后台出来, 正站在观众席的侧面。

他身边放着果盘，矿泉水，一些巧克力糖。

学生会的新人怯生生的问道：“学长, 现在可以给老师们送东西了吗？”

她没有经验, 揣度不好合适的时机, 但演出明明都已经开始了，陈浩哲却迟迟未动。

有些老师会自带水杯，有些却没有。

矿泉水自然是给他们用来解渴的。

而那些果盘和巧克力糖, 则是防止他们在演出过程中看饿。

陈浩哲深吸一口气，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他早就注意到，祁衍并没有带水。

但是来看节目之前，祁衍肯定已经吃过了饭喝过了东西，所以一开始不会渴。

陈浩哲特意等了快一个小时，在祁衍对水和零食有强烈需要的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

想罢，他仔细理了理自己胸前的领带，又掖了掖衬衫的边角，然后挺直胸膛，扣上西装的第二颗扣子。

西服是新定制的，花了一万多块，量体裁身，贵的人肉疼。

但陈浩哲觉得值得。

他不是没有西装，自从在学生会干活以来，经常有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但他都用几百块的西装混过去了。

那是为了应付校领导的面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一件更精致得体的西装可能会让祁衍觉得他成熟稳重。

陈浩哲挤出一张笑脸，带着那个新人，抱着七瓶水，朝第一排走去。

舞台上正在表演三句半，锣嚓的嗡嗡响，说着a大最乏善可陈的段子。

看得出来，除了积极配合的校长以外，其余人都在溜号。

新人特别老实，猫着腰低头就知道发水，你一瓶他一瓶，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发着发着，她差点撞到陈浩哲。

陈浩哲停住了，就站在祁衍身边。

他把手里的一瓶水放在校长桌面上，一瓶水放到祁衍面前。

祁衍轻点头，目光绕过他，朝后台的方向看去。

他隐约注意到唐让让从那里偷看，挤在一群女生中间。

陈浩哲轻咳了一声，弓下腰，客气的自我介绍：“校长，祁老师，我是a大学生会会长，我叫陈浩哲。”

搬出学生会长的名头，果然能吸引人注意。

祁衍和校长都看向了他。

校长若有所思道：“哦学生会长啊，晚会办的不错。”

陈浩哲爽朗的笑了笑，可惜笑声被巨大的锣声给遮盖了。

他的嘴唇不自然的动了动，捏紧拳头：“谢谢校长。祁老师，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您，我一直特别欣赏您的投资眼光和市场判断力，想多跟您学习学习。”

祁衍抬眸，似笑非笑：“我不是有公开课吗，你好像没来过。”

陈浩哲头上有点冒冷汗。

“是，刚开学这段时间学生会的工作太多，我正好也在准备毕业，导师给我安排了指导，时间上就冲突了。”

“哦。”祁衍靠在椅背上，移开目光，不准备再继续话题。

陈浩哲嗓子有点发干，他捏住自己领带的下摆，试探性的争取道：“我特别喜欢您的公司，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到您公司实习？”

校长听闻，帮忙劝祁衍：“小祁啊，我们学校的学生可都是十分优秀的，工作起来也不比那些t大的学生差，正好你又在经院上公开课，近水楼台嘛，也得给a大学生一个机会。”

祁衍微笑，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捧着左手骨节。

“那是当然，公开课里如果有优秀的学生，我是愿意给他们提供实习机会的。”

校长欣慰的拍拍祁衍的肩：“也不枉我和你母亲校友一场。”

陈浩哲见话题越说越远了，有点着急。

“祁老师，我......”

祁衍打断他的话：“秋招的时候投简历试试吧，如果足够优秀，我们当然很欢迎。”

陈浩哲哑然，神情有些失落。

他当然是想要个祁衍内推的名额，但看来祁衍是没有热心拉他一把的意思。

不过这也正常，资本家嘛，当然没那么好心肠。

他谨慎的问道：“老师，我可不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想向您咨询一下？”

祁衍神情一倦：“过了秋招再说吧。”

他是来看唐让让表演的，不是来看这位会长表演的。

要不是唐让让还没出来，祁衍真的不愿意呆了。

陈浩哲见祁衍的语气有些敷衍，就知道对方不愿意。

他心里像堵了块又干又硬的馒头。

怎么张熙媛要你就给，我要就不能给。

谁还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

他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踩到新人的脚上。

小姑娘惊叫了一声，声音有点大，引起了一阵骚乱。

陈浩哲有点狼狈，低斥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说罢，他也不想太过惹眼，匆匆朝过道处走去。

小姑娘委屈的咬了咬唇，弓着腰跑走了。

陶可啧啧摇头：“我猜我们陈大会长是去套近乎了。”

唐让让趴在她肩头，感叹道：“祁衍很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

陶可顺着她说：“可不是吗，一看陈浩哲就吃了瘪，灰溜溜的走了。”

一个古典舞的女生问：“难道他真的只给了张熙媛手机号码啊，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是啊，怪不得张熙媛那么得意呢，连会长都要不来。”

“他看节目到现在说不定就是等张熙媛呢。”

唐让让小声忿忿道：“屁嘞，等我的。”

陶可伸出手指，在她鼻子尖轻轻点一下：“这你也争。”

唐让让向耸耸肩，表示自己根本不屑争。

但是这个小通道实在是太挤了，大家在后面呆着无聊，都出来看热闹，也就只有张熙媛跟打了鸡血一样，孜孜不倦的练习。

唐让让被挤得喘不上来气，只能悄咪咪的缩回去，到道具间取自己的服装。

她真正表演的服装是一个棕色小熊的连体衣服。

某宝五十块钱促销款，可当睡衣可做表演道具，一衣多用，物美价廉。

艺术团长再三叮嘱她，这么好的衣服，可不能弄坏了，明年表演说不定还用得着。

唐让让去了小隔间，将包装袋撕开，抖了抖细碎的线头。

新送来的衣服又一股染料的味道，不太好闻，但好在穿的时间不长。

唐让让把小熊外衣套在了自己的短裤短袖外面。

小熊外衣毛茸茸的，捂得密不透风，刚一穿上，顿时有点流汗的迹象。

幸好前台的空调风很足，还能跟这件外衣抗衡。

艺术团长火急火燎的把看热闹的演员都喊回来。

“都别看热闹了，该换服装的都换上，也不剩几个节目了，热就热点吧，你们看唐让让，人家说什么了么！”

唐让让仿佛一只被热惨的熊，往椅子上一摊，脑袋顶上还支棱着两只圆圆的熊耳朵。

张熙媛不情不愿把水袖戴好，瞥了一眼唐让让，不禁低声笑。

“何必把自己弄的这么滑稽呢，为了点加分真是豁的出去，我都心疼你了。”

唐让让听到张熙媛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熊耳朵吧嗒垂下去一只。

她眯眼的望着张熙媛，套在爪子里的手指威胁似的捏了捏：“嗯哼，那你心疼吧。”

“唐让让！唐让让下个出场准备！”

团长小跑到后台通知，唐让让站起身，拍拍身后圆溜溜的熊尾巴，一路小跑到后场区。

上一个节目结束，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演员们匆匆下场，舞台上的道具也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搬走。

团长推了唐让让一把，唐让让就拖着那件肥大毛绒的小熊装上了台。

“这个是谁啊，没听说过。”

“《三只小熊》挺好听啊，我看剧的时候听过乔妹唱。”

“哇这学姐用四国语言唱呢，有点牛逼哦。”

“估计是学霸吧。”

祁衍轻微眯着眼，将手指轻轻噙到唇边，似有似无的摩擦着。

舞台上缓缓亮起灯光，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一只套着小熊装的女生站在舞台中央，两只爪子叉着腰，脑袋顶上还顶着塌了一只的熊耳朵。

灯光照在女生的脸上，映的她唇红齿白，一双琥珀眼闪烁着光。

前奏响起。

唐让让露出一丝甜笑，圆润的脸蛋鼓起来，嘴角处陷出米粒大小的两个小梨涡。

“有三只熊住在一起，熊爸爸熊妈妈熊宝宝......”

唐让让一边唱着，一边扭着屁股，转着圈。

小熊服装太肥大了，她转悠的时候很容易就自己踩到自己，显得又慌张又滑稽，真像个熊宝宝似的。

“熊爸爸胖胖的，熊妈妈很苗条，熊宝宝非常可爱......”

唐让让弓腰翘腿，神情认真，露着两个小虎牙，眨着一双笑眼。

趁着间奏，她猝不及防的朝祁衍吐了吐舌头。

祁衍的眼神微沉，喉结一滑，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起来。

唐让让这个样子，简直是往他的软肋上插刀。

他对她，毫无还手之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动，喃喃道：“娃娃。”

看节目的大一学生也终于有了反应。

“天啊，这个学姐长得好可爱啊。”

“我是个女生都要爱上她了，她就像个洋娃娃，那么白，那么嫩，脸圆嘟嘟的。”

“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看的节目了，学姐太美了，我心快飞了！”

“之前怎么没人提这个节目啊，害得我差点去上厕所错过！”

“她声音好嫩好亮啊，唱法语真好听，发音也那么流利。”

“呜呜呜好可爱，我要加学姐微信！”

“学姐我认识啊！学姐是大主播呢，我是她粉丝，她直播的时候也超可爱的！”

“唉？说起来，门外那个悦诗风吟的人形立牌，就是学姐吧！”

“对啊对啊，让让是品牌的大使，呦呦直播最大的商务合作，这次晚会它家也赞助了呢！”

“妈呀，我更羡慕了......”

“谁说那个张熙媛才是惊喜啊，这个节目就够惊喜了！”

“等等吧，压轴的一定更好看的。”

“不可能，啊学姐真软。”

应品牌要求，唐让让的人形立牌就立在晚会最显眼的地方，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但现在，大家才把立牌上的女生和舞台上的唐让让重合到一起。

对大一的新生来说，能跟这种大家都知道的品牌合作，唐让让在他们心里，基本上属于半个明星了。

《三只小熊》的歌曲并不长，唐让让唱完，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拖着肥大的衣服，一路小跑下台，动作又憨又萌。

祁衍情不自禁的一笑。

见唐让让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他这才整理了下外衣，站起身来。

“校长，我还有事，不得不回去了。”

校长也跟着站了起来：“哟，那你快去忙吧，也一个多小时了。”

祁衍微微颔首，毫不留恋的从座位上离开，转身朝门外走去。

晚风轻掠，偏偏撩起他的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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