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天刚破晓, 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被群山环抱的小县城却已经彻底苏醒了过来。
鸡鸣声, 狗吠声,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依不饶,扰人清梦。
半睡半醒间,宋逢辰抬起被子蒙住脑袋,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穿过贴着红蓝相间的彩纸的玻璃窗, 撒下点点光斑。
却是难得的大晴天。
宋逢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是歇在了宋兰芝家里。
掀开被子, 穿衣下床, 推开门正好看见斜对面宋兰芝夫妇从房间里走出来,罗民信红着眼眶, 一脸铁青。
看来宋兰芝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了。
看见宋逢辰,罗民信不失尴尬的笑了笑。他嗫嚅着, 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最后只说道:“醒了, 我去给你拿牙刷和毛巾!”
宋逢辰点了点头。
早餐吃的是玉米粥和大肉包子, 熟悉的国营饭店的味道。
“够了、够了。”看着宋兰芝还要往他的碗里添粥,宋逢辰连声说道, 他环顾四周,疑问道:“对了,二姐, 怎么没看见姐夫。”
“他办事去了。”宋兰芝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口说道。
她迟疑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信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把信纸往宋逢辰身前一推。
“这是罗友恒一家的名字和住址。”
“好。”宋逢辰抬头看了宋兰芝一眼,伸手拿起那张信纸塞进口袋。
宋兰芝的视线跟着转移到宋逢辰胸前的口袋上,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对她来说,这件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就在宋逢辰套车准备回岳溪村的时候,罗民信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提起手里的大包小包就往牛车上放。
“姐夫,你这是干什么?”宋逢辰急忙走过去。
罗民信伸手拦住宋逢辰,宋兰芝利索的拿了两个麻袋把东西都遮好。
罗民信一脸认真的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姐夫不大会说话,你救了我们一家五口的命,姐夫心里记着呢。这些都是我和你姐姐的一点心意,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些你要是都不收,让我和你姐姐怎么过意的去。”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包大前门塞进宋逢辰手里,“还有这个,你姐姐说你会抽烟,特意要我给你买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逢辰要是再推脱未免就显得太过生分了,他只能点了点头:“那、好吧。”
罗民信顿时眉开眼笑,叮嘱道:“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空了就来我家坐坐。”
他拍了拍宋逢辰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红:“姐夫现在可就你一个亲人了。
“好。”宋逢辰沉声应道。
挥别宋兰芝一家,回到岳溪村的时候太阳正当午。
宋逢辰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徐舒简就来了。
看见宋逢辰安然无恙,徐舒简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担心我出事?”宋逢辰唇角一弯,走上前,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他伸手搂住徐舒简的腰肢,稍稍低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这姿势太过于亲密。
徐舒简呼吸一促,对上宋逢辰黑亮中充斥着愉悦的眸子,僵硬的指骨慢慢的放松下来,他微微垂眉,掩下心底的羞怯,故作镇定:“嗯。”
呼吸交错间,宋逢辰两眼微闪,尽可能详细的说道:“昨天去县城的路上不是突然下起大雨来了吗,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把东西全都寄出去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天黑路滑,我怕出事,就打算去我二姐家里借住一晚……”
徐舒简竭力忽视对方过于炙热的视线,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所以现在才回来。”宋逢辰顿了顿,低笑一声,直勾勾的看着徐舒简,卖弄着自己少得可怜的情话技能,“不过,你能担心我,我很高兴。”
徐舒简眉头微蹙,对上宋逢辰三分雀跃三分欣慰四分紧张的目光,嘴唇轻启,好半天只吐出来一个嗯字。
宋逢辰一愣,显然是不满意徐舒简的回应。
顾及到腰上瞬间绷直的双手,徐舒简有些无奈,只能是实话实说,“腿麻了。”
连带着声音里也掺着那么一丝颤意。
宋逢辰、宋逢辰的脸裂了,‘自尊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怪他说的太久咯。
感受到宋逢辰周身洋溢着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尴尬和懊恼,徐舒简莫名心情大好,他轻咳一声,咬着唇角:“松手。”
宋逢辰一脸阴霾,明显的不依不饶。
徐舒简见了,竟莫名觉得有些喜感,鬼使神差的,他凑到宋逢辰唇角上,轻触即离,哄道:“难受着呢,别闹。”
话音刚落,反而是徐舒简自己先愣住了。
宋逢辰、宋逢辰后知后觉,两眼发光,有这等福利,‘自尊心’算什么,能吃吗?
徐舒简一晃神,正对上宋逢辰直勾勾的目光,他手指微弯,连带着呼吸也跟着加快了那么两分。
四目相对之间,他微微倾身,抱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心情,半是熟稔半是羞敛,又一次贴上宋逢辰的嘴唇。
这样总可以了吧!
宋逢辰两眼一眨不眨,他甚至能看清楚徐舒简脸上微小的绒毛,直到扑打在他鼻翼的灼热呼吸又渐渐远去。
喉结上下滚动之间,他一弯腰,把徐舒简抱了起来。
触不及防的,徐舒简环住宋逢辰的脖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床沿上。
宋逢辰半蹲在地上,正给他揉着脚脖子。
徐舒简居高临下,对着宋逢辰头顶上的发旋,目光益渐温润。
他想着,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傻乎乎的还对他死心塌地的男人呢,像条小狼狗似的,粘人的紧,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要白不要。
……
罗友恒父子找上门来的时候,宋逢辰正在捣鼓他刚刚弄好的草人替身。
十个额头上贴有掉包符的草人分列两排,上面一排胸前白纸上分别写着罗友恒一家人的名字和住址;下面一排列着五个赌徒的名字以及东县监狱四个大字,由陈家老大热情提供。
他自言自语:“名字地址没填错,掉包符也没问题,怎么法术就失败了呢?”
直到罗友恒父子自报家门,宋逢辰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
感情是地址变了。
他看着罗友恒父子,忍不住的啧了一声。
对上宋逢辰意味深长的目光,罗友恒几乎是下意识的脊梁骨一寒。他缩了缩脖子,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从军绿色的手提文件包里掏出来一沓大团结放到桌子上。
宋逢辰眉头一挑。
这个反应落在罗友恒眼底,却成了有戏的代名词。
他抬起袖子,用力的擦了擦眼角,艰难的挤出两滴眼泪来:“宋先生,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民信他们一家,可我也是被人给蛊惑了。”
“都是那蔡道长,他蛇蝎心肠,找上门来说有办法救我一家人的命,然后给我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我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了下来……好在最终没有酿成大祸。”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沓大团结,红着眼眶,说道:“我现在也知道错了,这些就当做是我给民信一家的赔礼,请宋先生务必代为转交。”
宋逢辰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罗友恒有些摸不准宋逢辰的心思,想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一咬牙,从文件包里掏出来三沓大团结,同样放到桌子上。
“除此之外,我今天找上门来,主要是想求宋先生您出手,救救我们一家五口,只要事情能成,这些都是您的。”
宋逢辰轻哼一声,依旧没开腔。
罗友恒顿时就悟了,他一脸狂喜,哆嗦着手,从文件包里摸出来一沓大团结放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宋逢辰。
宋逢辰不动如山。
罗友恒一脸肉疼,利索的又掏出一沓大团结,哭丧着脸说道:“宋先生,我家的积蓄都在这儿了,求您高抬贵手。”
宋逢辰沉心静气,他瞥了一眼罗友恒父子:“说吧,你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徐舒简:真难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