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直到落下第九针,璎珞才皱着秀眉逸出一声轻浅的□□,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璎珞(夫人)”洛痕与宇文策同时惊呼出声,洛痕脸上难掩惊喜,还有更多未及退去的焦虑。
四目相对,他像是松了口气,颤抖着再次握住她的柔荑,试着以温热的手掌唤回她迷离的神志。
璎珞渐渐清醒,洛痕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洛痕?”意外于睁眼时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他,她虚弱地轻唤,不待他回应,复又想起惊醒时床上那抹暗红,忍不住潸然泪下,“孩子...我的孩子...”
“夫人莫急,醒来就好,老夫定当全力保住胎儿。”宇文策小心的取下银针,面色已恢复镇定,沉声承诺。
“别怕,不会有事的。”轻轻拭去她额头的细汗,声音如水一般温柔。
“谢谢你...”她轻点头,含泪牵起一抹笑,哽咽道谢。
此时的洛痕,温润一如往昔,周身散发着特别宁静而柔和的气息,莫名的令她安心。
洛痕在她心里到底是不同的,哪怕已获清风的柔情相守,依然会自然的挂心他是否幸福,若是清风不在身边,她唯一信任之人也只有他,尽管无法带给她同样的悸动,但却会在这寒冷的冬日送来缕缕温暖。
这辈子,洛痕的情自己是还不清了,念及此,回握住他的手,轻闭上了眼。
听到她说感谢,苦涩之感油然而升,洛痕在心中无声自问,若是他,便不会谢了吧?
然而,他依然望着她笑,目光温柔,似水一般漫过她的身心。
原本他并不清楚为何会抗旨入城,而入城后又为何会直冲她而来,甚至,甚至连身陷宫中的齐齐格都未能顾及。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哪怕他强迫自己放下对她的感情,哪怕他要求自己一心一意善待结发之妻,也终是无法放下此刻孤单倔强的她。
他一向平静宁和,直到遇上她,注定永远无法抵御她清澈的目光,还有那小手中暖暖的温度,或许,他抗旨只是为了她一声轻浅的低唤,还有那一眼深深的凝望。
“洛痕!”每一次她唤他,他的心总是没来由的涌起丝丝温暖,而璎珞亦没有发现,每一次她唤他,洛痕的脸上总是格外的温柔,即便是大婚之夜,齐齐格唤他的名字,也无法触及他内心最柔软之处,她是此生唯一可以到达的人,只是,他永远不会让璎珞知道他依然如此眷恋着她,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了。
“若惜?”洛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轻唤着闭着眼的她。
“嗯?”她轻应一声,疲惫的睁开眼。
即便是清风也不常唤她这个名字,只有洛痕,他像是习惯这样叫她,感觉亲切又温和。
他的双眸明亮如星辰,又似两汪深泉,有着沉到人心里的温柔,却又隐隐透着哀伤,无可奈何的哀伤。
“我即刻便要动身赶往南郡,你...”紧握着她的柔荑不放,叹了口气,又道:“你要保重。”
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的传过来,不再是温暖,而是,有些冷,有些冰,有着令她惶恐不安的力量。
抬眸望着他,模糊的往事陡然变得清晰。
他们相遇在狩猎场,他们曾被指婚,他们牵手同游西湖,他们在生死边缘徘徊等待,甚至,他差点成了她生命中最最亲近之人。
人生,总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相逢,还有一些不得不面对的分离!
眼前曾舍命护她,深刻爱过她的男子已然娶妻,却依然在危难之际守在她身边,但也仅仅只是这一刻,他终是要走的,齐齐格在等着他,南郡在等着他,他有责任,他早已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相比之下,她与清风是何等幸福!
“带她走吧!”为他绽放一抹微笑,她轻声要求。
他看上去有些迷茫,有些困惑,还有些...不舍,璎珞不愿他再卷进来,不愿齐齐格也卷进来,如果可以,能走的都走吧。
抬眼望去,未来的路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若是无人相伴,该是何等的冷清和寂寞,所以,她希望他带齐齐格走。
定定望着她,波光流转,眼中溢出缕缕深情,强压下上涌的酸意,他点头,“是,我会带她走。”
原本想问“你可愿先随我出城?”然而想到身陷天牢的清风,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走的,终是变成,“你要保重。”
茫茫人海,有几个人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是错在了时间上,还是本就不是那合适的人?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那般俊逸清朗,眼底微湿,双眸垂下,心思百转千回。
未来的路,又像是转瞬间便会走到尽头,她与清风指不定走到哪一天便到了尽头,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留在清风身边,至于其它,她已有心无力。
“洛痕,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一个人幸福。”偏过头,掩藏那已然涌上来的泪意,却到底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轻浅的,温柔的声音,像是沉积了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请你一定要幸福。”
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为这一刻光阴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白雪茫茫,夜凉如霜,把彼此悲凉的心事和黯淡的希望轻易掩盖,逐渐风干,慢慢褪色。
站在府外,他的眼眸幽深如海,晦涩难明,雪白的背景衬得他长身玉立,身影更显寂寥,与她之间,终是相隔万山千山,是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牵起一抹苦笑,听他悠悠低叹,“就到此为止吧。”
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暗夜之中,那轻脆的马蹄声份外清晰,一如他的心事,任他如何掩饰,早已被她人,一览无疑。
“参见皇后娘娘。”西侧殿的小太监见凌雅款款而来,忙跪地请安。
“政王妃可睡下了?”凌雅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但声音却是不怒自威。
“王妃自入宫后便滴水未进,不眠不休。”凌雅没有叫起,小太监僵直的跪着不敢动,小心回话。
“政王妃奉旨入宫陪伴本宫,你们是怎么侍候的?王爷劳苦功高,若是回京之时王妃有何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凌雅的目光落在小太监的头顶,声音有些冷。
“请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敢怠慢,只是...只是王妃坚持要面圣,奴才去回话,皇上传下旨意,让王妃静候宣召,还...还不准王妃离开西侧殿半步,否则...否则就要奴才们提头来见,奴才也是奉旨办事。”小太监被吓得不轻,连连磕头,身子有些颤抖。
“皇上是主子,政王妃也是你们的主子,同样怠慢不得,本宫要接政王妃过去,你去回了皇上的话,若是宣召,到凌霄殿请人便是。”话语间,胭脂已扶着她进入西侧殿。
“参见皇后娘娘。”齐齐格已听到外面的声响,有些摇晃着起身行礼。
“免礼,委屈王妃了。”凌雅上前一步,伸手轻扶住她的胳膊。
“谢娘娘。”齐齐格与她迎面而立,见凌雅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本宫这两日心里烦闷得很,想请王妃到凌霄殿陪本宫说说话,故深夜来访,打扰王妃歇息了。”
“娘娘折煞齐齐格了,这是齐齐格的荣宠。”虽说与凌雅并无深交,但也曾在民间听闻过莫清风与她之间的那段往事,所以齐齐格相信她深夜来访并无恶意。
凌雅淡淡一笑,示意身后的小宫女扶好齐齐格,转身欲走。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政王妃不得离开西侧殿...”殿外的侍卫全部跪在门边,阻止凌雅将人带走。
“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惊了娘娘的驾,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让开。”胭脂娇声厉喝。
毕意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自是带着几分威严,侍卫们闻言头埋得极低,面露为难之色,谁不知皇上专宠新皇后,谁又敢冒着杀头的罪名再次出言阻止,唯有跪着不动。
凌雅并不多言,任由胭脂扶着自侍卫身边走过,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搀服着有些虚弱的齐齐格,
直到凌雅上了软轿,侍卫才匆匆起身,其中一名快步向御书房而去。
“娘娘?”齐齐格面露不解,欲开口询问。
拍拍她的手背,凌雅轻声道:“放心吧,他不会派人到我殿里,亦不会亲自过来,有人在那等着你。”
齐齐格微怔,待回神之时,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蜜,带着一点神秘的芬芳,还有无限缱绻的忧伤,“他到底是来了。”
洛霄自将清风关入大牢之时起,并未到过凌霄殿,或许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或许他是在等待她来求情,总之,他二人之间极为微妙,而正是因此,凌雅断定,即便她将人带走,洛霄也不会亲自来追问。
对于洛霄,凌雅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却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他们的未来,她有些把握不住,他爱她不容置疑,近乎四年的等待与守候,那般真实的搁在她面前,容不得她逃避与无视,可她也懂了,洛霄更爱他的江山,相比之下,她又能算什么呢?
她曾经对清风没有信心,因而失去了他;而现在,洛霄对她也同样没有信心,否则又怎会在她甘愿被封为皇后之后,依然以为她会为清风求情?她不会,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她又何尝不懂,清风其实并不愿她卷进来的,否则他不会拒绝她要送璎珞出城的好意,可她,又怎能视而不见?即便曾经真的有些恨璎珞,恨她轻易便取代了她在清风心中的位置,恨她云淡风轻一般获得了他无限的深情,甚至恨清风为何那么爱璎珞。然而,当太医确诊她有了身孕,她整夜未眠,当天际发白之时,望着洛霄去早朝的背影,她哭了。
那如风一般的白衣男子,终是离她太遥远,而他怀抱的温暖,也因种种变故,变得陌生而冰冷,这辈子,他们算是无缘也无份了。待哭得累了,她沉沉睡去,醒来之时洛霄守在床边,她暖暖地冲他笑,心底有些空落,却又莫名的释然。
一切,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