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出门之时天色尚早,他一直走至酥酥的房外伫立了好一会。甚至有好几次,想冲动地将门敲开,只为一睹那一夜未见却已时时念想的女子。
墨言轻轻自嘲而笑,他的心境,似乎已经走过了一辈子。对人世间的冷暖炎凉,他看得比自己的父亲豁达,父亲依旧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郁结于心,可对他墨言来说,换做是他,要不就甘于平淡,与身边的人厮守到老,要不就执刀而起,就算只剩半口气,也要不折手段,将当年仇隙之人,劈斩于刀下,纵死亦无怨!
看似温润如玉的墨言,其实他的个性,比任何人都要狠厉干脆。
只可惜此刻的他,很不干脆利落,甚至于拖泥带水。那个可以在最为亲近的父母眼皮底下隐藏自己那么多年的他,此刻完全隐藏不了自己的涌动的情绪,那个原本可以在这片大陆混得风生水起的他,甘于平静恬淡那么多年,却在这简简单单的离别时刻,乱了分寸。
原来短暂的离别,也可以有这么多的不舍。他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子,徘徊在心爱之人的门口,带着久违的忐忑和情怯,静静地看着这扇门,想象着门突然打开,门槛里头站着的那个巧笑如兮的女子,还有他,该说点什么!
就在墨言感叹一声,自嘲自己这种极为幼稚可笑的举动,正欲转身离开之时,吱呀一声门开了。兰酥酥站在里头,一脸促狭的笑意,可却在墨言愕然的一瞬间踮起了脚尖,因为墨言太高,酥酥的双唇只轻轻触碰到墨言的脸颊,吐气如兰:“等你!”
羞红了脸的酥酥关上了们,靠着门把吐了吐舌头。第一次见面他们牵手相拥,第二次见面她轻吻他的脸颊,那第三次见面不得,有感于自己的胡思乱想,酥酥啐了自己一口,可眼睛里,却尽是笑意和甜蜜。
即使墨言自诩在他的元神覆盖之下,蛇虫鼠蚁都难逃他的感应,可明显,当酥酥开门关门的这一瞬间,墨言毕生难得地处于发愣状态,半晌,墨言转身,脸颊上那淡淡的馨香温热似乎还未散去,翘起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门内的酥酥耳边突然清晰地传来墨言的声音:“下一次,我进去了再关门也不迟!”
墨言踱步离开,墨小剑正巧整理好了出门,便瞧见自家大哥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施施然从那兰酥酥的门口走来。墨小剑再一次肃然起敬,高人,果然是高人,上鞍挥鞭策马裸/奔,原来泡妞死缠烂打不一定有效 ,霸王一下,指不定就上弓了!
走出兰家院子的墨言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冷淡漠然的态度,交代了一声让墨小剑在出城的官道等他,墨言的身形一闪,已然消失在原地,留下墨小剑头皮发麻,望着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发呆。
因为时间尚早,丹香阁还未开门营业,整个街道依旧萧索冷清。对于墨言来说,回到丹香阁并非临时之举,就算酥酥那天不多加挽留他,他亦是要回金虎城。跟踪一事,若是他们态度恳诚,他可以揭过不理,但丹香阁竟敢痛下杀手,这就已经超越了墨言的底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偿还之!”
墨言并非那无欲无求的隐士高人,上一世的他,统领超脱世俗的天罚山脉,整合了江湖百年的绝顶高手,声望如日中天,真正的做到连帝皇都做不到的说一不二。
天下但凡习武之地,强者为尊!拥有绝对的实力,就拥有绝对的权力!上辈子天罚之主墨言,那个平时从不显山露水,低调内敛的温润男子,却能让天下高手在他面前噤若寒蝉!那嚣张的紫血枪,哪个没尝过它的鲜,不服,打到你服为止!那十四岁就生吞活剥五大蛇皇的桀骜不驯的妖异男子,若说是魔神入世,也绝无人敢辩驳!
而今的墨言,虽然过得平淡宁静,但那灵魂的桀骜不驯,却与上一辈子一般无二。今天,若他退,丹香阁必定会找到墨家村,依旧是要搅起一滩浑水,所以,除恶务尽,今天,他就要让丹香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金虎城,至于它背后的势力,说实话,他墨言两世为人,过得日子不同,但心境却无丝毫的差异。只有他墨言不想揍的人,没有他墨言揍不了的人。至于后果,那不是他墨言该考虑的,恰恰却是他的对手应该担忧的。
只是瞬息之间,墨言已经出现了他昨日来到丹香阁的驻足之地。丹香阁不愧是财大气粗,声名远播,表面上给人的感觉,那便是丹香阁已经自信到不需要任何守卫力量也笃定没有人敢轻易来犯。
但实际上,墨言的嘴角微微荡起一丝笑意,丹香阁的警惕力量,靠得不是人力,而是元兽之力。在每一根横梁之上,或者是墙角的位置,都有肉眼难辨的噬足蚁。
噬足蚁虽然是极为低级的元兽,但同样有他的天赋本领,噬足蚁的家族庞大,警惕性极高,肉眼难见的身子使他们的隐匿能力极强,训练得当的话,噬足蚁是最为快捷的传递消息的元兽之一。而若是数十万的噬足蚁群起而攻,即使他的数量只能覆盖你的脚面,但积累起来的噬足毒素,会让你的脚顷刻腐烂,化为血水。
在这丹香阁主人的手中,肯定是有噬足蚁的蚁后,蚁后控制着千千万万的噬足蚁,只要有丝毫的异动,蚁后都能够从对蚁群的感应中获得。
别人或者会忌讳,但却绝不包括墨言,冰旅鼠能在还未觉醒的血狼王眼皮微抬之时猝死,那如今已经觉醒甚至能力渐渐恢复的血狼王,墨言只是稍稍外泄了一丝气息,微不足道的噬足蚁,岂还有一点存活的可能,
墨言信步而走,丹香阁分三层,一层中下等丹药,二层上等丹药,三层摆放的尽是元兽的丹核,其中甚至还有级别与飓风狮相当的丹核。墨言就犹如一个优哉游哉逛店的买主,只是但凡他走过之处,手指上的紫光一闪,整个柜架便被洗劫一空,紫玉戒自成空间,墨言意念一动,种种物品,已经尽数装入。
墨言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当日的位置,顺手砌了一壶清茶,抿了一口,如此悠闲自在的模样,让人一看,只道是访友,哪有人会想到是来杀人!
墨言微微闭眼,元神之力已经铺天盖地延伸而去。瞬间,一个清晰的画面便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要找的人便在这丹香阁后面的一个雅致小院里。
那锦袍男子坐于中间,两个劲装男子站在他的面前,脸色均十分难看。
锦袍男子沉声问道:“如何,他们五人这一去,半天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来。你们沿路追踪而去,可有什么发现?”
一个劲装男子一拱手,声音略带悲痛道:“阁主,我们在离金虎城不远的小树林发现了老三老五的尸首,其他三人却踪迹全无,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曾留下,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锦袍男子眼睛一睁,身上浑厚的元力一阵涌动,抓住躺椅的手柄猛地站起来,道:“死了?怎么可能!”声音略微平静下来,肃然问道:“从尸首上,可看出有何异状?”
那男子继续道:“脖颈几被咬断,从伤口看,应该是元兽所为,品阶不低,应该是达至初元境巅峰的利齿虎。”
“不可能。”锦袍男子摇摇头,“当日那个年轻人的身上,并没有丝毫元兽契灵的波动,如果有,噬足蚁定然有所异动。难道在半路与他人发生了冲撞。那另外三人,又去了哪里?”
“阁主,老三他们不可能在执行阁主的命令之时与别人冲撞起来,阁主的命令,我等一向一丝不苟,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拖延,”男子顿了顿,道:“会不会确是当日那名年轻人所为,能够制出连阁主也赞不绝口的通络丹,此人的能力定然不同凡响,或是他本就掩藏了实力,要知道这世间奇人众多,有些确实能够依靠外物掩藏自己和元兽的气息。”
阁主脸一沉,道:“若是如此,那他的实力必定要比我高出许多,要知道若是一个寻常人,即使他有着掩盖气息的器物,但元力的悬殊,高的一方定能感应得出来!”阁主沉思了一会,问:“所走之路,通向何方?”
那男子拱手道:“前方只是一些普通的村落,最大的村落莫过于靠近飓风山的墨家村!”
“墨家村,又是姓墨。”那阁主轻叹了一声:“墨姓之人如此之多,只可惜,最为出色的那个,却陨落在二十年前。”
男子迟疑了片刻,方问了一句:“阁主可是想起主子了。”
那阁主右手一抬,喝止了男子的话,道:“墨双黎大哥失踪了,我们早已易主,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提,要知道,如今,我们为之效力的是墨双禄。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心尽力,让墨家人知道,曾经在墨双黎大哥手下效力的,没有一个是废物!大哥是墨家最出色的继承人,我们就该是墨家最出色的手下!”
阁主依旧有些动容,“若是墨双黎大哥还在,墨家又怎会落入而今的困窘之地,大哥当年,堪称天元大陆第一天赋子弟,我墨家在京城三大世家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如今,别说第一世家地位不保,要是半年后的大比败了,我墨家就彻底沦为末位了!”
此话一出,想起当年墨家那个惊采绝艳的人物,他们想要效忠一生的主子,如今却生死不明,屋内三人俱是黯然。
墨言的眼睛缓缓睁开,墨双黎三字一出,墨言的心中一动。父亲叫墨重离,两个名字一字同义,一字同音,二十年前墨家的继承人失踪,墨家村却多了一个平凡的丈夫。墨言很难不把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从高高在上到今日默默无闻,难怪父亲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甚至在听到自己无法习武之时难以掩盖心伤绝望。
墨言摇摇头,站起身来,若是锦袍男子没有说出对墨双黎的那番极为敬重之话,今日丹香阁将无一人生还。但既然知道这件事情,看在父亲的份上,他自当放他们一马。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我和父亲在墨家村等着你们!”墨言心中想着,人却早已消失在屋内。父亲是他最为敬重的人之一,既然他选择逃避却又不甘心,那就让别人来逼他去面对,去了结自己的恩怨。
锦袍男子三人正黯然无语中,那掌柜啪地一下闯了进来,面露惧色,道了一句:“不好了,阁主,丹香阁,丹香阁被洗劫一空了!”
锦袍男子脸色一凛,看向屋内置于檀盒之中的蚁后,却发现,蚁后六足僵硬,已经断气。男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飞奔至丹香阁,看着阁中空空如也,咬牙切齿,说了一句:“顺着那两人离开之路追,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