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福今天是坐的三轮车上耳口镇, 照例要去老店买一只烤鸭、一只卤鸭子,顺便把老板要的桃花丸捎给他。
老板接了桃花丸, 一叠声的谢谢她。
许多福也是老饕一枚, 往常进铺子里转上一圈, 总能挑到最好的鸭子,今天一进去,瞧见里头就剩了五六只鸭子,不由说道:“老板,你这货没备够啊!”
“咋没备够呢?就是这两天卖得特别快……”
老板笑着给她取了一只鸭子, 这是矮子里面挑高个,不过好在能进他店里的鸭子都是精挑细选的, 总之也差不到哪去。
“这两天镇上来了老多的游客, 嗨!像是买东西不要钱一样, 见啥买啥,我昨天没到中午店里的鸭子就卖完了。今天就多准备了六十几只,你瞅瞅,这才几点钟,就剩下最后几只了,怕是卖不到下午去咯。”
许多福:“那是你手艺好。”
至于见什么买什么,主要是因为镇上的东西相对于城里特便宜, 还因为毕竟是来旅游的嘛!周边游也算是旅游,荷包自然会松一点。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东西好又特便宜。
老板片好了烤鸭递给她,眼睛瞟到她手上提着的篮子:“这是啥啊?”
许多福:“自己地里种的儿菜。”
篮子里儿菜十几斤呢!许多福从面上拿了两个放在桌上:“刚从田里割了没多久, 晚上让嫂子炒一碗给你添个菜。”
放在桌上的儿菜外观呈宝塔形,颜色翠绿,非常漂亮。厨子大多会选食材,老板一看这儿菜都忘记时候说推拒的话了,拿在手上摸了又摸:“这菜可真好哇……怪不得冯假打要打你这菜的主意呢!”
假打在本地方言里是形容人惯爱装腔作势,弄虚作假。
冯假打就是耳口镇最大的饭店——六福饭店的老板。冯假打的外号里有‘假打’两个字,大家都这样叫,没人觉得有啥不对,就证明他这个人确实有‘不咋地’的地方。
六福饭店能在耳口镇开这么长的时间,哈是大家公认的办酒席请客到那最有面的地儿,那端上来的桌的菜肯定没问题,菜肯定是新鲜的。黄州和铁锅头都是在六福饭店的大厨那里学的艺,证明此处菜品的味道绝对不差,有两把刷子。
为什么还要叫人家老板做冯假打呢?因为此人对给钱的大爷们用心是十成十的,对种菜的农民们却不咋地道,他是不去菜贩子处打批发买菜的,每每都自己去耳口镇村里收菜,因为他要的量多,给的价虽低得吓人,还是有人供菜给他。
这也就罢了,做生意你情我愿,是人家的本事,关键是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宣扬他这是热心帮助贫困村民,做好事给他们种的粮食蔬菜创造销路。
特不要脸。
这也就算了,这么说说不算太出格,可此人偏偏还有一个叫人一言难尽的习惯——赖账。
这叫什么,做了女表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也是没谁了!
六福饭店经营得一直很不错,这又是来现钱的买卖,不至于账上有账下无。
一点菜钱、一点肉钱,肯定是给得起的,可冯假打非要拖到不能拖的时候,才给人结钱。
这可以被称为是怪癖了。
这个怪癖知道的人多,私底下他被人骂的时候不少。可他更假打的地方是他对同行的态度,这玩意自己开着诺大的一个饭店,看人家小店生意好了,都瞧不顺眼要眼热,有事没事都要找事戳戳人家肺管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镇上开了个什么特别的店卖什么特别的吃食受欢迎了,他就带着饭店的大厨去人家那里连吃上几天。
之后,六福饭店的菜单上就上新菜了。
特别贱!
鸭子店的老板烦冯假打,这茬还是儿子今天去六福饭店送鸭子的时候听到冯假打跟采买的人说话给他听到的,儿子回来跟鸭子店老板学了。
这会看到儿菜才想起来。
鸭子店老板:“他这人喜欢瞧人家着急上火要结钱的样子,拿这找自己的存在感,你可千万注意,跟他做生意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个冯假打是谁呀?就是黄州前妻那个姘头,就算为这个也不能真给他供菜,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奇葩。
许多福:“我种的那点蔬菜供给中医馆食堂都费劲,哪还能匀出来卖到外面啦!”
鸭子店老板闻言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供菜给他,就得注意一点,冯假打心眼特别小,他又是耳口镇的地头蛇……”
许多福又跟他聊了几句,左手提着鸭子,右手提着一篮子儿菜去了李大全家里,进门就喊:“干爹、干妈,我来啦!”
李人杰:“……”
???
许多福瞧见他,也打了个招呼:“干弟弟~”
李人杰:“啊?”
许多福都不知道两家有干亲,李人杰出生的时候两家早断了来往,听都没听亲妈说过李月,此时当然一脸懵逼。
许多福昨天就跟汪丽说过,她今天会过来给李大全进行第一次针灸治疗,汪丽今天特地跟同事换了班在家弄饭,迎出来看到许多福还提了两只鸭子过来,一筐儿菜来,特别的不好意思。
“怎么上门还带东西呢?”
许多福:“儿菜是自己地里割的,不值钱。干弟弟难得回来,不知道吃到老店的鸭子没?就买了两只,再说除了给干爹针灸之外,我还得教你一套按摩的手法,恐怕咋叁今天晚上没时间做饭。”
汪丽此刻才觉得人家是真想认这门干亲,而不是嘴上说说全那点面子情,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才真是雪中送炭了,叫她整个心里都暖洋洋的。
许多福让李人杰脱了他爸的上衣,自己坐在床沿上,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套针来。
“许医生,我这腿真的能治吗?”
这是其实才算是许多福听到李大全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话特别干涩,像是个垂死之人临终前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的语气一样,让人心里听着发颤。
许多福按压他的背部,眼低垂着:“干爹,在床上躺了六年的人,很少能像你这样,干干净净的,身上没一点烂了的地方……呐,意外的烧伤不算。”
李大全梗了一下。
汪丽每天在繁重的工作之后,做完家事之余,一日不落的给他擦洗身体,尽力让他最大可能的保持皮肤干燥,除此之外,还要给他做腿部按摩,这很好的防止了李大全出现肌肉萎缩。
这看起来其实很容易,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饭前喝一碗汤是有益的,又有多少人能保证一顿不间断持续这个习惯呢?而汪丽要做的这些,远比饭前喝一碗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说实话,她真的特别的不容易。
一个金钱充裕的家庭是比较容易做得这一点的,如果家里人确实没有时间,也可以花钱请护工,一样能让患者得到妥善的照顾。
对于李大全这个家庭来说,一个下肢瘫痪的男人就成了相当沉重的负担,这种负担更多的是来源于经济收入上的。
李大全瘫痪的时候,李人杰正在读高二,一个正在读高二的学生想要找一份兼职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周只有几个小时的休假时间,他只能争取保持优异的成绩,让学校看在他家庭比较困难的份上,减免一部分学杂费。
那一年多,李人杰回家之后还可以帮着照顾父亲,减少母亲的工作量。
李人杰是因为父亲的事情,才选择考医科院校的,可惜因为分数不够本地的没有考上,所以不得不去外地读书,他申请了助学贷款,通过打工和争取奖学金的方式,读完了大学,他成绩优异,毕业之后可以留在实习单位。
因为父亲腿伤的事情,李人杰才赶忙抽空回来。
许多福:“干妈撑了这么就,终于就要苦尽甘来了,您可一定不能浪费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您的腿能治,您得有信心。”
李大全:“……我们家没钱。”
李人杰:“爸!不是让你别担心钱的事情嘛,我参加工作了,能赚钱了,你别东想西想的,你儿子能干了,养你绝对没问题。”
李大全趴在床上,看都不看儿子,语气冷凝:“你是有金山银山吗?你以为么赚的那点钱就够我这个瘫子花喲!”
一个本科毕业的医生,能留在医院工作已经很不容易的,你不能奢望一开始的工作就能很高,可能这种低薪水还要维持很久。
许多福明白了最重要的症结在哪,是因为钱的事情,但不是只因为钱的事情。李大全是因为怕花了钱之后还治不好腿,别看他躺在床上了,可脑子不是真废了。
这家人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大全不想拖累亲人,他的亲人都知道了,两人却都装着不知道,小心翼翼的想让李大全扭转心思。李大全发现自己的心思他们知道了,装作没被发现,不希望他们难过。
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一家人的心意是相同的,能从一些小事上察觉出端倪来,这证明他们很关心自己的家人。
会关心家人,这家人的品行一定很不错。
许多福:“您看这样行吗?您治腿期间的费用由中医馆赊欠给您,等您腿好之后到中医馆打工换债。”
啊?
要是腿不能治好人家医生能这么说吗?谁还能把钱撒出去玩呀!
李大全惊讶的转过头看着许多福,不敢置信的问:“难不成我的腿真能治?不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
刚说完,他就挨了媳妇暴怒的一巴掌:“你个死人头,该聪明的钻牛角尖,该傻的时候你倒聪明了,杀千刀的王八蛋。”
李大全被打得一缩,双手撑着身子往里缩,想要避开媳妇追过来的巴掌,边躲边叫:“哎哟,别打了……媳妇别打了……哎哟,媳妇我错了。”
李人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许多福:“怎么了?”
李人杰:“这是我爸瘫了之后,我妈都不会大声跟我爸说话,这还是六年来我妈第一次打他。”
就好像是永远闷着的屋内的凝重的空气突然开始流通了一样,好似家中苦闷的气氛突然被全部放出去了一样,世界一下子都亮堂起来了。
这一刻,李人杰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许多福针灸完毕之后教给了汪丽一套推拿手法,李人杰也是要学的。许多福发现汪丽学的很快,手法动作的技巧性很强。许多福让她击打李大全腿部,她还能问出是拳击还是掌击,证明她对推拿的手法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汪丽:“儿子给我寄了不少中医推拿方面的书,他教了我一些,我跟着电视里面学了一些,都是自己瞎捉摸的。”
怪不得,也算是给李大全这腿给磨的。汪丽没啥文化,据李月说她只读了小学,她学这些肯定是废了不少功夫的。
李大全自己也知道,他默默的握住了妻子的粗糙的手。
在李大全家里吃完晚饭之后,天色比较晚了,李人杰送许多福出来。
“谢谢!”
李人杰感激的对许多福说。
“不用这么客气,”许多福笑眯眯的问新认的干弟弟:“你这回能呆多久?”
李人杰:“能呆两个多月呢?”
李人杰有工作了,许多福想要拐他的心思自然就歇下来了,但长期劳务工没着落了,短期临时工总是可以争取的嘛!不过一个是长期使用得慢慢来,不能剥削得太狠了,临时工就不一样,得充分剥削剩余价值。
许多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除了要照顾叔叔的那点时间,其余的时候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能来中医馆帮我点忙吗?”
李人杰满怀感激之情,就差拍拍胸脯保证了:“只要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许多福,微笑.jpg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人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几天后——“哎哟,妈呀!雅美蝶~”
罗春生,鼓掌:“热烈欢迎新人加入大部队,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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