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中十分安静,曲轻裾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贺珩示意下面的人把碎瓷片收下去,他很少见曲轻裾露出这种恍惚的表情,可是他也不想见,忍不住上前故意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道:“怎么,发了一场火没力气了?”
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从他故作轻松的神情中,找出了被笑容掩饰住不太明显的关切之意,勉强笑了笑:“只是替我娘替我自己不值罢了。”当年田家为何会把女儿许配给曲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只隐约听说是因为上一辈的约定。
这些父母因为自己私人的感情,便罔顾儿女的意思随意定下婚约,还要美其名曰父母之命。儿女婚姻大事难道是他们证明彼此间友谊的手段?还是说觉得长辈间是朋友,彼此的儿女就一定能夫妻和睦,丈夫就不会亏待妻子?
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曲田氏并没有因为长辈是好友,便得到昌德公的温柔对待,不知道当时还未逝去的老祥清候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愤怒过?
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理解不了这种心态,但是如果她日后有了孩子,一定舍不得这么对待他们。
“我知道,”贺珩把人搂进怀中,轻声道,“以前欺负你的人,我都替你记着,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不要因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然日后找机会把他们欺负回去也好。”
曲轻裾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贺珩的腰间,听着拥着自己的男人说着以后让自己怎么把那些人欺负回来,她心里那点小忧伤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手揽住他的腰,笑着把额头在他腰腹蹭了蹭。
贺珩见她恢复过来,面上的笑意也轻松起来。
旁边伺候的下人们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两位主子,不过木槿等人嘴角已经挂上笑意,看来不管昌德公府如何,王爷都不会因此降低半分对王妃的喜爱。
这些日子瑞王府的下人莫不是战战兢兢,王爷与王妃感情不睦已经是府里不敢外传的公开秘密,王妃极度不喜欢西侧院的曲侧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因为曲侧妃受王爷的宠爱,也没有哪个下人敢真的去开罪曲侧妃。
但是因为这些日子昌德公府的事情闹了出来,府中下人的闲话便多了,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曲约素面前提及,但是曲约素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对。面对这些下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她只能苦苦忍着,连半点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
“曲侧妃,王妃有请,”一个太监进来,对曲轻裾随意行了一个礼,不阴不阳道,“王妃说了,若是曲侧妃没有时间,可以不用去,但是昌德公夫人的帖子王妃就要打出去了。”
“劳烦公公传报,我即刻便去,”曲轻裾仿佛没有看到太监的怠慢似的,笑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还让瑶溪塞了个荷包给这个太监。
不是她想忍气吞声,眼前这个太监是王妃跟前最得用的太监,她一个侍妾岂能对他摆脸色。待这个太监离开,曲约素才笑容全消道,“瑶溪,替我更衣。”
如今昌德公府上想必已经是乱作一团,她不用猜便知道原本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此刻会躲多远。
秦白露嘲讽的翻着手里的帖子,冷笑着把帖子随手丢到一边:“这昌德公府真是个笑话,求人竟求到咱们府上来了。”
她身后的如画小声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何必还让曲氏去见娘家人?”这不是给曲氏机会吗?
“为何不让她见,”秦白露冷笑,“我就要让她看看,王爷究竟会不会因为她出手相助曲家和梁家。”
如画看着王妃冰冷的目光,再说不出话来,如今王妃与王爷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王妃对曲氏的恨意也越加的明显,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除非曲氏被王爷厌弃,不然就没有办法收场。
没过一会儿,秦白露看到身着八成新素色衣衫的曲约素进来了,她看着这个女人规规矩矩的给自己行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昌德公夫人下了帖子想见你,我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便让你们母女到西侧院见上一面,不知曲侧妃意下如何?”
“奴婢谢过王妃,”曲轻裾几乎是福身到底,她看着秦白露眼中的嘲讽,咬着牙转身出了正院的大门。
秦白露不是真的同情她,只是想看自己求她的样子,对于秦白露来说,自己越落魄她才越高兴,昌德公府落难,最高兴的只怕还是她。
曲约素回到西侧院正屋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下人领了梁氏进门,她看着脸色比往日憔悴许多的母亲,忙站起身向梁氏迎去。
“素儿,”梁氏看着女儿,未语泪先流,“咱们府上如今是大大不好了,就连你舅舅家也被参了。”
曲约素扶着她坐下,劝道:“母亲先别哭,你先跟我说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她如今身在王府后院,很多消息都听不到,只知道朝上很多人弹劾娘家与舅舅家,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氏抹着眼泪把家里的现状一五一十说了,提到不愿帮忙的曲轻裾时,话里带了一丝狠戾:“早知道那个死丫头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不该留着她!”
听到这话,曲约素苦涩一笑,她无奈道:“母亲,事已至此,你还抱怨这些有什么用。如今竟是无一人愿意帮我们,咱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今就连你弟弟望之也被东山书院劝退了,我原本想让他参加今年秋闱的,如今这个样子,他哪里还有精力考个好成绩?”想起儿子,梁氏面色更加难看,“更可恶的是田家,偏偏还要牵扯出十几年前的事。”
曲约素隐隐觉得这次只怕不太好,可是看着母亲的脸,她却说不出来。
“素儿,你如今是王府的侧妃,不如你求求瑞王,瑞王最受皇上宠爱 ,若是瑞王能替咱们家说几句话,比别的什么都管用,”梁氏抓着曲约素的手有些用力,“你就替咱们府上想想办法吧。”
手被捏得有些疼,曲约素却觉得心里发苦,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让王爷替她做这些。可是面对母亲的哀求,她最终只能点点头道,“我去求求王爷,如果王爷不同意……”
“瑞王一定能同意的,”梁氏面上的惊惶退去一半,她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笃定道,“我在外面就听说过,瑞王对你十分喜爱,你去求情怎么会不同意?”
喜爱?
想起王爷这些日子待她的态度,曲约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女俩还没来得及说多少话,府里的管事便来催了,梁氏只以为王妃嫉妒自己女儿,不甘心的走了。出了瑞王府的大门,梁氏有些得意的想,那曲轻裾是王妃又如何,她不给老爷的脸不愿帮忙,到了最后,一府的希望不还是拴在她所生之女身上?
月色如霜,秦白露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似笑非笑的对身边的如画道:“王爷去西侧院了?”
如画点了点头,“方才有人瞧见王爷已经朝那边去了。”
秦白露蓦地笑出声,似畅快似悲伤,笑容越来越大,渐渐淹没在夜色中。
贺渊松开捏着曲约素下巴的手,就着她的手饮下一杯酒,似笑非笑的把手放在她胸前的绵软上:“怎么今日小美人如此热情,难道是有事相求?”
曲约素心头一跳,随即媚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妾是真心想伺候您呢。”
“是吗?”贺渊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脸上的笑快绷不住时,才道,“真是可惜,本来本王还想着,你若是有事相求,本王也可以帮上几分,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及时行乐吧。”
顺势倒进男人怀中,曲约素伸手划着贺渊的胸:“妾确实有一点小事,王爷目光如炬,竟是看出来了。”
“哦?”贺渊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问道,“不知美人有什么事?”
“妾是想问问昌德公府……”
贺渊一把推开怀里的人,也不顾她摔到了地上,他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嘲讽的笑道:“本王没有想到,你真的有脸提此事。”
“王爷,”曲约素脸色一变,跪行到贺渊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道,“王爷,你救救妾的娘家吧,妾……”
“本王至始至终就没有把昌德公府看在眼里,”贺渊嗤笑一声,一脚踢开她,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见你这双眼睛瞧着顺眼,本王何需收你进府,不过一个妾,真把自己当成本王的心头宝了?”
说完,也不看被自己踢倒在地上的女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扫兴,看来还是东院的青柳识趣些。”
曲约素捂住被踢疼的胸口,艰难的坐起身,却只看到贺渊毫不犹豫走出去的背影,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无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