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迈着方步走到正在苦求曲轻裾的温贵嫔面前,笑着低头看着她:“温贵嫔这是做什么呢,在天启宫喧哗可是大罪 。”
温贵嫔用袖子使劲擦去脸上的眼泪,她冷笑着站起身,抬起下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高傲的王爷:“若是这样,不知瑞王爷被治了多少次罪了。我是否被治罪,由皇上说了算,还由不得王爷你来做主。王爷自小学礼仪,难道没有人教你面对庶母时应该怎么做么?”
贺渊被一个不受宠的妃嫔顶了回去,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沉声道:“本王的礼仪如何还用不着你来教,温贵嫔若是有能耐,还是早些求父皇把大哥放出来。”说完,转而对贺珩拱手道。“二哥、二嫂好。”
“三弟好,”贺珩看了眼四周站着的护卫,面上露出礼貌的笑意,“三弟若是来求见父皇的,就早些让人通报,父皇这会儿用了药,怕是一会就要休息了。”
“没有想到二哥与四弟比我还来得快,”贺渊这话暗示贺珩有意打探消息,所以才会来得比自己还早。
“我们刚听闻父皇病了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贺珩仿佛没有听出话中含义般,面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幸而父皇洪福齐天并无大碍,倒是我闹了个笑话。”
站在一边的贺明想贺渊行了一个礼,没有说话,退到了一边。
贺渊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看来四弟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三哥关心,愚弟已无大碍,”贺明话锋一转,继而道,“只可惜没有替父皇做好事情,有些惭愧。”
贺渊眯眼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弟弟,良久才冷笑了一声,没有搭他这句话。
曲轻裾沉默的看着这出皇室年度大戏,温贵嫔对贺渊的恨意,还有贺渊对贺明显而易见的轻视,贺珩对贺渊隐隐的不满,这一切都落到了她的眼里,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夫妻、父子、兄弟情谊都出产于皇室。
因为前些日子被老大陷害一直被关在府中,甚至连父皇都对他有了失望之意,贺渊现在解除了紧闭,看到与贺麒有关的人,便会想起之前憋屈的日子。他性子向来张扬,从来不愿委屈自己,想说什么便说了,想做什么便做了。
他冷眼看向温贵嫔,见对方眼中满是恨意,便嗤笑道:“温贵嫔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若不是大哥陷害我,我岂会被关押在王府中。你若是要恨就恨大哥起了这种歹毒的心思,而不是恨我这无辜的人。”
“瑞王殿下无辜?”温贵嫔身上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敦厚,她声音尖利的指着贺渊,“你敢说你没有把持盐政,没有放高利贷,没有买卖官职?!”
贺渊嘲讽的看着她,良久才道:“温贵嫔,你要知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不知你身为妃嫔这般关心前朝之事,是在打什么主意?”
温贵嫔恨恨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微微颤抖着肩膀,慢慢的低下头,半晌后竟再不看任何人,扶着宫女的手蹒跚着离开。
曲轻裾看着贺渊这个模样,望着温贵嫔的萧瑟的背影,想起之前的江南一案,这个案子就这么搁置了么?老皇帝脑子没有毛病吗,这等民生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身为帝王,因为偏心儿子便不顾百姓生死,高利贷、盐政、买官卖官,哪一样不是大事,若是不知道顶多算是工作疏漏,可是知道了还不打压下去,不是告诉这些人,皇上不会管这样的事,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想到这,她莫名心生一种恶心之感,这样的人当皇帝,真是害了天下百姓。先皇若是多生一个儿子,只怕帝位也不会落在这样的人头上。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走了出来,说是皇上召瑞王进去觐见。
曲轻裾看着这个小太监点头哈腰的把贺渊迎了进去,移开视线跟着贺珩下了汉白玉阶,直到坐到回端王府马车上前行一段路后,她才看着贺珩道:“王爷,世间百姓不易。”说完,她伸手掀起帘子,路旁穿着麻布衣服老百姓正退让着他们的马车,脸上都带着木然的敬畏与小心。
她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虽然喜欢华服美食,但也不会觉得欺压别人,牺牲大堆人来满足个人小欲望是理所当然。
贺珩没有想到曲轻裾会对自己说这样一句话,他静静看着这个女人,在这一刻她的脸上没有妩媚,没有笑容,甚至连视线也没有放到他身上,但是他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她是如此的值得让人爱重。
他顺着她的手看向街旁的人群,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半晌后他垂下眼睑道:“正是他们不易,上位者才更加需要勤政严明。”
曲轻裾放下帘子,偏头看着贺珩,突然笑开,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她点了点头,“王爷高见,我信你。”
贺珩沉默的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你啊。”
曲轻裾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眼前这个人或许不是好男人,但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原本她不在意谁做皇帝,可是今天之后,她却希望这个男人成为帝王了。
她不是圣母,可是她还是一个人,所以她无法接受庆德帝与贺渊那样的行事,无法赞同他们那种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所以……若是贺珩想做皇帝,她也就不坑他了。
诚王府与端王府隔了一条街,贺明跟二哥二嫂告辞时,莫名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仍旧亲密,但是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回到诚王府后,便收到了礼部呈来的单子,单子上写着的是礼部给罗尚书府下的聘礼,意思表示这些就是皇家能替他出的东西了,若是自己不想添东西进去,他们就这么准备了。
把单子放到一旁,贺明忆起二哥二嫂之间的相处模式,叫来了孙海,增添了不少东西进去。他虽不受宠,但总归是王爷,还不至于落魄到自己掏不出半点好东西。
第二天礼部的官员拿到诚王府返还的单子,看完后不由得感慨,这诚王倒是大手笔,罗尚书的孙女也算有福了。
没过几日,春闱的榜单出来了,中榜者大多是世家弟子,有聪明的人发现,这次中榜的名单中,排在前几名的没有宁王派系举荐的人,瑞王派系的也没有几个人,这些名列榜首者竟大多是世家中不甚有名的次子庶子。
宁王如今已经关押起来,没有他的人自然正常,可是瑞王的人也没有几个,这就有些意思了。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前几日瑞王与庶母在天启宫门口起了口角的事情,一些守旧的官员不禁在心里大叹,这瑞王实在太过猖狂,即便庶母身份不高,但是好歹还是宁王的生母,瑞王这般行事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些。
放榜后不久便是殿试,这个时候贺珩仍旧在府里养伤,府上隔三差五便能接到皇上、皇后还有敬贵妃的赏赐,这些东西曲轻裾一律让人锁进了库房。
她记得当时去宫里拜见皇帝时,皇帝暗示过贺珩早点养好伤去上朝,不过瞧贺珩悠闲的样子,显然是想拖过科举才会去上朝。
“王爷瞧我这盆栽修剪得如何?”曲轻裾放下手里的剪刀,见贺珩走了进来,便招手让他过来欣赏自己的新作品。
朝那盆景看了一眼,贺珩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因为盆景讲究一个意境,而他的王妃却硬生生修剪出一个元宝出来。
“这形状倒是挺别致,”贺珩笑着伸手摸了摸那元宝的中间,见满桌的碎叶残枝也不嫌弃,直接挨着桌子坐了,他道:“今日我陪四弟去罗尚书府上下聘,罗老太太问起了你。”
“罗老太太照顾我颇多,想来是见到王爷便念起我了。”曲轻裾笑了笑,扭身在金盏端上来的盆中洗完手,边擦手边道,“我可是连给罗姑娘添妆的东西都备好了。”看来贺明挺看重罗家姑娘的,不然何必郑重其事的邀请了家里兄长一起去下聘?
贺珩对女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对于信任自家女人的男人来说,后院是交给女人的,他不必管太多。
“不久四弟便要成婚了,”他皱着眉头道,“今年宫里进了不少选女,也不知道父皇作何打算。”
曲轻裾擦手的动作一顿,随即把布帛递给身后的丫鬟,她眉梢微微一动,“王爷的意思是,府里会有新人进来?”
贺珩小心看了眼她的脸色,乍一看倒正常,但是他就是觉得有股煞气向他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我说不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瞧上她们的。”
“谁管你看上谁,反正日后府上美人还多着呢,”曲轻裾站起身,斜睨了他一眼,抚着额头道,“王爷,妾有些不舒服,先进去休息一会儿。”说完,扶着木槿转身便走。
贺珩摸着鼻子无奈一笑,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屋里走,觉得自己被曲轻裾刚才那一眼瞪着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