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打雁, 却被雁啄瞎了眼睛。

说得大概就是赵菡萏现在的情况。

此时已是夜晚，作为最先晋级的两个人, 在其他生存者还在冰冷的海岛上熬煎的时候, 她们俩已经吃饱了饭，相拥躺在了床上。

即使身下的是一张狭窄的单人床, 但也胜过海岛冰冷且满是蚊虫鼠蚁的地面。

沈云舒似乎已经睡熟了，她睡着的时候, 呼吸很平稳，姿势也很规矩, 侧卧就是侧卧, 手脚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赵菡萏环着她的腰身, 却没什么睡意。

“睡不着？”沈云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赵菡萏诚实道：“在想一些事情。”

“可以跟我说是什么事情吗？”

“抱歉, 恐怕不行。”

沈云舒没再说话。

但赵菡萏知道，她也没再继续睡觉。

她抬起头, 睁开眼, 大大方方地看向了沈云舒。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云舒睁开眼, 即使睡了一觉，她的眼中也仍旧是清明一片, 黑白分明的眸子，亮的像是一汪清泉。

赵菡萏道：“我在想和你有关的事情。”

“是什么？”沈云舒问她。

赵菡萏：“我们俩是不是还没有说过，我们参加生存游戏的原因？”

沈云舒：“是。”

“我……是为了你而来，那你呢？”赵菡萏直白道，她也不怕被人听见, 反正睡觉前，她已经布下了结界，普通人透过视频能够看到的，只有她和沈云舒老老实实睡在床上的模样。

沈云舒显然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原因，眨了眨眼睛，脸上写着显而易见地疑惑，“为了我？”

赵菡萏：“是的，为了你。”

沈云舒搭在少女腰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说实话，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答案。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是的，她的确是为了你而来。

但怎么可能呢？

“你……为什么会为了我而来？我们并不是认识不是吗？我……”沈云舒顿了顿，道：“我的记性很好，如果你是我见过的人，我不可能没印象。”

赵菡萏唇角微勾，“谁说一定要见过才行？”

沈云舒不解：“可是如果没见过的话，你……”

赵菡萏打断她的话，“你还没告诉我，你参加生存游戏的原因是什么。”

她补充道：“我知道你不是奴隶。”

她又道：“你知道的，以我的手段和能力，我总有许多办法，知道一些普通人不会知道的事情。”

沈云舒到嘴边的借口被她吞了下去，

“我的确不是奴隶，我参加生存游戏，是为了探寻生存游戏的真相。”

赵菡萏：“什么真相？”

沈云舒没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

但赵菡萏却并不放过她。

“你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举行生存游戏，还是想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在游戏里厮杀，为什么有的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有的人上一秒还宣誓效忠下一秒就可以将刀子毫不犹豫地捅进被效忠的人胸膛里？”

沈云舒看向她，两只眼睛微微发亮。

赵菡萏在心中叹口气……她果然猜对了。

这个猜测，是沈云舒在被送入这间房间的时候升起的。

但端倪，却是从她晋级的时候出现的。

她的晋级可以说是巧合中的巧合，数个巧合叠加在一起，才让她像走了狗屎运一样，成功晋级。

在观众看来，就是她的好运一路延续，以至于晋级都是以这么一种轻松而又简单的方式。

可幸运到底是真幸运还是假幸运，赵菡萏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前面的幸运，均是她自导自演的大戏不提，这场幸运，却是另有他人的帮助。

她并没有甩出武器攻击的习惯，即使她本能地用平底锅格挡了子弹，但也没有直接将平底锅甩出去的习惯，偏偏就是那么巧，在她抬手的瞬间，手中的锅柄跟抹了油似的，突然从她手里滑了出去，不仅恰到好处地反弹了雷克斯的子弹，更是阴差阳错地给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补上了最后一刀。

别人眼里，她是幸运叠加着幸运。

于赵菡萏而言，她却是在平底锅被甩出去的瞬间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外力的痕迹。

一般人可能感受不到，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中实在是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有的时候一时失手却得到远高于预期的回报，就被称为幸运。

但对赵菡萏这种，将身边大部分可控因素都掌握在手里的人，除了买彩票中奖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算幸运以外，其他的事情只要超出她的预期，都是因为外力的干涉。

一开始，她以为这种帮助是来自外界的格林夫人。

毕竟晋江系统亲口向她传达过生存游戏主办方对格林夫人的承诺，会在游戏里给她一些帮助。

这样一想，她机缘巧合的晋级，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但当她在网络世界中遨游，发现格林夫人被关了起来，而沈云舒却又在笑脸明说住单间和用电脑上网都是她作为第一个晋级者所享有的特权之后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我的确是很想知道后者。”沈云舒轻声道：“我……我一直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这是一种病，一种无法理解感情的病，但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人类的那些复杂的感情。”

赵菡萏像以往一样将腿搭在了她的身上，在心里叹一口气，不懂感情就不懂感情吧，不懂感情总比摊上一个虐她虐的死去活来的师尊要好。

她的阿舒哟……

真是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让人头疼。

但只要能在一起，不管有多头疼，她都甘之如饴。

晋江系统听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它听懂沈云舒说自己不懂感情这句话，它立刻就想到了修真界将赵菡萏打下无底深渊的师尊，愤愤道：“菡萏，菡萏，这个世界的沈云舒不懂感情，肯定还有一个宋锦等着你，我们别管她，去找另一个宋锦吧。”

赵菡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它：“……你到哪儿去找一个宋锦来？”

晋江系统理直气壮地道：“沈云舒不懂感情，她灵魂里属于感情的部分肯定在另一个人身上啊。”

赵菡萏扶额。

“不懂跟没有，是两码子事好吗？”

“修真那个世界，师尊没有感情，不是因为她不懂，而是因为作为阿舒神性的一部分，她根本就没有感情，所以属于人类感情的一部分，才会寄托在宋锦的身上，而这个世界的阿舒，她只是不懂。”

“……”晋江系统：“有什么区别吗？”

赵菡萏翻个白眼，“区别大了去了。”

“修真界的沈云舒，就是块捂不化的石头，本质是石头，你没法让她开出花来，这个世界的沈云舒，只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色彩，还可以去涂抹。”

晋江系统更不解了：“可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啊？”

“因为这个世界的沈云舒不是人啊。”

赵菡萏扔出来的炸丨弹将晋江系统炸的七荤八素。

“……”

晋江系统：“什么？不是人？！”

它刷的一下就飞到了沈云舒的面前，一副恨不得数清楚她脸上有几个毛孔的样子，上上下下地将她扫视了一圈，不敢置信道：“她怎么可能不是人？”

沈云舒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面前，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个绿色的光团。

她伸出手，朝着光团的方向捏去，晋江系统惊叫一声，猛地飞远躲出了她手心的范围：“她、她看得见我？！”

它说话都结巴了，可见被吓得有多厉害。

赵菡萏耸肩，“现在你知道，阿舒这个世界是谁了吧？”

晋江系统生无可恋脸：“卧槽——”

它觉得这个消息自己可能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到目前为止，晋江系统只在一个世界里被除了赵菡萏以外的人看到过——就是赵菡萏当黑暗圣女的那个世界。

看到它的人是黑暗女神，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那个世界被割裂了一半的世界意识。

由此，这个世界能够发现它的沈云舒的身份呼之欲出。

不是世界意识，就是世界意识的一部分。

反正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

受到的冲击力太大，晋江系统有些恍惚了，它道：“菡萏，你这对象越找越高端啊，现在连世界意识都要和你谈恋爱了……”

赵菡萏抽了抽嘴角。

其实别说晋江系统，就连赵菡萏，一开始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因为她虽然经历过很多个世界，也和很多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有过交锋，但除了竞争关系，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还能和世界意识直接谈恋爱。

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恋人竟会变成世界意识。

但变成世界意识又如何？

只要她是阿舒……是她的阿舒。

她抱住沈云舒，对她道：“你会懂得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