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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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贾玩的消耗确实有些大了, 昨儿晚上开路, 旁人看着轻松, 却不知那些灌木在山上不知长了多少年,主干几乎都是儿臂粗细, 他拿的是长刀, 加上树枝浓密、布满荆棘, 往往只能用刀尖贴地斩断树干——这已经不仅是技巧和力道的问题了,不用真气根本做不到。

消耗大了,又被加足了料的汤一催化, 自然睡得天昏地暗。

贾玩是在一阵浓郁的香气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发现外面漆黑一片, 房里亮着灯,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灯下看书。

明明没有动静, 那人却像感应到什么一样, 放下书,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贾玩愣愣看着赵轶弯腰盛汤,忽然有种不知是今夕的感觉。

赵轶在这里,似乎比在自己房间还要自在, 道:“起来吃还是就在床上吃?”

贾玩在继续睡、起床吃、床上吃这三个选项之间徘徊许久, 最后还是艰难的爬起来,有气没力的撑着头坐在桌边看赵轶忙活:“放了人参啊?”

赵轶“嗯”了一声,将盛好的汤放在他面前,道:“现在才三更, 正好吃完再睡一觉……明天也不用进宫,皇上放了你一天假。”

“哦!”贾玩伸头喝了口汤,顿时满口鲜香,满足的眯起眼,叹道:“皇上可真好。”

给的待遇好、薪水高,和蔼可亲,体贴下属,上班摸鱼也不扣工资,加班还不忘补假……这样的好上司哪里找?

这才拿起勺子正式开吃。

夜宵是人参鸡汤,按说只喝汤就行了,不过贾玩没那么多讲究——他正饿着,只汤汤水水的,怎么饱肚子?

大口吃肉喝汤,连人参都嚼吧嚼吧吞掉了——有先天真气这货在,多少补药都不够他吃的,完全不存在“补过了”这个概念。

赵轶不悦道:“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下人也不给你准备宵夜?”

他对贾玩身边的人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下人,若换了是他,早一顿棍子打出去了。

“不怪他们,”贾玩嚼着东西,含糊道:“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

他这怪病,从小一睡好几天不醒是常事,她们都习惯了等他醒了再弄东西给他吃,至于偶尔半夜醒了……闭上眼睛继续睡不就得了?

要是饿的狠了,不是还有点心吗?

赵轶道:“味道怎么样?”

贾玩点头:“好吃……哪家买的?”

赵轶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身边坐下,道:“府里做的,整锅端来炖在炉子上。”

不愧是王府的厨子,手艺就是好。贾玩羡慕的赞叹一声,做皇子可真好,天天有大师级的厨子伺候……不过有个家里有大厨,并且肯半夜给你送夜宵的朋友,也很不错。

有钱人家用的碗都小,也就比茶盏大一点,一碗四五块鸡,七八口汤就没了,见他吃的快,赵轶又给他盛了一碗备着。

两碗下肚,贾玩满足的叹息一声,趴在桌子上,舒服的简直连床上都懒得去了。

眯着眼看着面无表情收拾碗筷的赵轶,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贤妻良母”这个词……又漂亮又贤惠,可惜是个公的。

赵轶收拾好东西,看见的就是上下眼皮已经快要黏住,脑袋软趴趴搁在桌子上的贾玩,不由无语。

犯困的贾玩和睡饱了的贾玩,简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在他身边坐下,道:“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声音很轻。

贾玩艰难的撑起下巴看他:“殿下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赵轶安静的看了他一阵,道:“去床上睡吧!”

过去扶他上床,盖好被子,提着食盒穿窗走人。

赵轶的背影消失在窗口,贾玩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低声道:“晚安,太子殿下。”

……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收拾停当之后,贾玩继续诌他的族规,他在这上面的基础欠缺的厉害,好在有借来的别家家规作为参考,再加上后世的见识,足够他捏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

又令人将玉砚叫来,吩咐道:“先前让你查的事,可以动手了。”

玉砚微惊,道:“爷,这么急?如今老太爷尚未建立权威,祭田也还没发放下去,这个时候发作,会不会引起族人的不满?”

贾玩淡淡道:“老太爷有没有权威有什么打紧,有我的官威就够了,至于说不满——就当我嚣张跋扈一次好了。”

玉砚又道:“可这两日,顺天府忙着抓人贩子,忙的脚不沾地,只怕没空搭理我们,要不爷去个帖子……”

贾玩道:“不必,他们人手不足,牢房够足就好。给你半日时间,贾家上下,甭管是主子奴才,但凡有过作奸犯科的,都关到顺天府大牢里去,至于顺天府有没有功夫问,是他们自己的事。”

玉砚道:“别的还好,可是隔壁府里?”

贾玩道:“你只管抓人,便是老祖宗出面也不必理会……有话让他们来同我说。”

玉砚应一声,快步去了。

贾玩继续诌他的族规,将借来的家规祖训统统翻开,看见有用的话都抄录下来,留着“借鉴”。

如此忙到中午,就见贾政、贾赦带着贾琏和宝玉匆匆而来,贾赦一脸怒意,见面就喝道:“贾逸之!快点把我的人给放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珍哥儿,由着你磋磨!

“别以为你如今做了官儿,就可以在贾家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你官再大,也管不到隔房叔叔的头上去!这事儿,就算在皇上面前,你也说不过去!

“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上次修园子的事,已经让他好生没脸了,这次竟然变本加厉,一个区区的小厮,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将他的亲信绑走!

贾玩笑笑道:“叔叔今儿才知道,侄儿的外号就叫‘无法无天’吗?这四个字,原本就是皇上起的,怕是不会因为这个罚我呢!”

他虽然被称为“无法无天贾逸之”,但除了在上书房睡觉,加上打过一回自己亲哥哥,还真没做过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如今也算名副其实一回。

拍拍手,道:“来人,请赦大叔去花厅看茶。”

又道:“二叔,琏二哥,宝二哥,请随我来。”

贾赦勃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去说话,让他一个去花厅喝茶?

贾玩不理,道:“二叔,请。”

率先朝书房走去。

贾赦此人,可算是荣国府的“贾珍”,只除了上面有贾母压着,面上没那么荒唐以外,其凉薄凶残还在贾珍之上。

且贾珍虽荒唐,好歹也会做些正事,譬如操持族务等,可这个贾赦,荣国府的大老爷、荣国公的承爵之人,除了吃喝玩乐,何曾做过一件正事?

哪怕知道这个世界礼教森严,长辈再不堪,也只能恭恭敬敬受着,但贾玩依旧懒得理他:亲哥哥他都打了,一个隔房的叔叔,不理他又如何?

官儿做到他这种位置,丢官去职绝不会是因为这种原因,至于旁人的指点,与他何干?

贾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劝贾玩,只对贾赦道:“大哥先去花厅等我们片刻吧。”

跟着贾玩进了书房。

贾琏、宝玉逃也似的跟在贾政后面。

贾玩引他们落座,贾政道:“逸之,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就算你有心整顿族人,也该缓缓图之才对……”

半天时间,整个荣国府,乃至整个贾氏族人,都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上上下下被那个叫玉砚的小厮抓了几十个人——贾家一共才多少人呢?

若不是玉砚是林家来的,又有贾玩撑腰,只怕早因犯了众怒被打断了腿了。

贾玩苦笑道:“二叔觉得侄儿是喜欢多事的人?”

贾政迟疑了下,没有说话,但“你是”两个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好吧,贾玩叹气:虽然他自认是个省事的,但显然别人不这么看……自打他进了京,好像真惹了不少事?

正色道:“有些话,我姑且说说,你们姑且听听,不必当真。”

三个都不是笨的,听到“不必当真”四个字,反而心中一凛,定定的看向贾玩。

贾玩虽然不知道贾政为何把宝玉带来,但今天的事,同他也有些关系,且宝玉在某些方面还是靠得住的,便没让他回避,开口道:“二叔在衙门,应该听说马蹄山的事了吧?”

贾政点头,道:“自然听说了,但此事,和我们贾家无关吧?”

贾玩道:“二叔知道前晚皇上亲自去马蹄山,解救了几十个孩子出来,知道当晚马蹄山被烧的一干二净……那知不知道,皇上留在马蹄山的五十多名禁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贾政“啊”的一声站起来,这两日朝上最轰动的,就是马蹄山之事,他们在部里也议论纷纷,都说那些人贩子丧心病狂且胆大包天,在这种时候还敢放火烧山、毁灭证据……

可哪家的人贩子,能无声无息灭掉五十多名禁卫军?

可若不是人贩子,那会是谁?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这样大的本事?

杀禁军,这可是造反啊!

是抄家灭门之罪啊!

只听贾玩又道:“二叔应该知道,我是最恨人贩子的,是以护送皇上之后,又去转了一圈,本想抓几条漏网之鱼,不想却发现马鞍山山谷的灌木里,被人提前浇满了火油。”

“什么?”贾政一个激灵,像是被人用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遍,,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是说,真的有人意图……意图……弑君?”

贾玩“嗯”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是有人意图弑君,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事后大约是去清理证据,不想皇上派人守在山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贾政喃喃道:“可这事儿,这事儿……”

心里充满不安: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和他们家扯上关系?他不过是个区区四品小官,其他人更是连知情的资格都没用。

却听贾玩道:“二叔不妨想想,现如今,有谁会有弑君之心,又有谁有弑君的胆子、弑君的本事?”

一连三个“弑君”,听的贾政等人心惊肉跳,脑子早已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懂得想东西?

贾玩道:“这个问题且放放,二叔不妨再想,那人既然准备充足,且实力雄厚,连五十个禁卫军都能灭的一干二净,那为何会事到临头忽然放弃行动?不过点一把火而已,总不至于比杀五十个禁军还难吧?”

贾政连连抹汗:“为、为何?”

贾玩道:“侄儿也想不通,只是不知怎的又想起一事,那天我们从百味居下楼,我比皇上慢走了一步,正好碰到了薛大哥。”

贾政失声道:“薛蟠?”

贾玩“嗯”了一声,道:“他吃醉了酒,在过道里拉着我胡说八道,还大嚷‘我舅舅是王子腾’,嚷的楼上楼下都听见了……”

贾政道:“可这……和马蹄山的事不相干吧?”

贾玩点头,道:“是不相干,只是我自个儿胡思乱想:会不会是某个大傻子嚷的太大声,吓得歹人不敢动手了?”

不等贾政开口,又道:“薛大哥醉话里还说,王家的王仁大哥,向来不同他一起喝酒的,那日却一反常态竟应了他的约,然而酒没喝几杯,人却偏巧在我们下楼的时候,不见了……

“薛大哥吃醉了酒,话多的很,一味的纠缠不清,偏那时皇上还在楼下等着,我急的差点动手了,才有人从厢房出来将他劝了回去……你们猜那人是谁?琏二哥和宝二哥都认识的。”

贾琏和宝玉哪里猜的出来,贾琏道:“我和宝玉也常和薛大哥一起吃酒,他的朋友里认识的不少。”

贾玩不再卖关子,道:“忠顺亲王府的那位琪官,蒋玉菡。”

说完不等几人有所反应,道:“二叔和两位兄长慢坐,我还有事,就不多赔了。”

就这样起身离开。

贾琏有些莫名其妙,贾玩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可到最后也没说这事儿到底和贾家有什么关系,偏偏他又觉得心慌的厉害,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却抓不住重点……看向两人,却见贾政也和他一样,一脸茫然,宝玉却脸色煞白,失魂落魄。

“宝玉,你听明白不曾?逸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宝玉看向他,声音干涩之极,道:“玩儿是说,弑君的事,可能是王家舅舅做的……”

话音刚落,贾政已经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贾琏、宝玉两个连忙去扶,好在贾政只是立足不稳,并未昏厥。

贾琏扶贾政坐下,迫不及待道:“宝玉你是不是想差了,这事儿怎么会和王家扯上关系?王大人他现在都不在京城……”

宝玉摇头,心乱如麻。

王子腾是太上皇亲信,任京营节度使,掌京都兵权十多年,虽然被远调边关,可这十多年经营的实力却非同小可。

太上皇隐退,皇上势必收回兵权,王子腾失势在即,而他一向野心勃勃,肯定有所不甘……

弑君之心,弑君之胆,弑君之能……

薛蟠吼那一句“王子腾是我舅舅”的时候,皇上正在楼上,若之后皇上果真出事,朝廷严查时,必不会放过这条线索,若此刻王子腾根本不在边关,或王家人的行踪经不起查验,那么这灭九族的大罪,定会落在他们头上……所以才取消行动?

虽然一切种种,都只是猜测,却越想越让人心惊。

若王子腾果然犯下诛九族的大罪,贾家作为王家的姻亲,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贾玩才将贾家所有作奸犯科之徒抢先送入监牢,以免被人以此入罪荣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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