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哈哈哈……”左贤王起身长笑, 周围笑声顿止, 左贤王微微一笑,环顾四周, 操着奇怪口音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我草原上的百姓, 只懂得骑马、射箭、摔跤、牧羊……对于不能填饱肚子,不能获得‘更多土地’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兴趣。”
锋芒毕露、隐带威胁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贾玩起身, 站到查干巴拉面前, 道:“来。”
现如今,无论再说什么, 都是画蛇添足,徒显我大乾人只会逞口舌之利, 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查干巴拉低喝一声,跨前两步, 双足分开,双膝微曲, 重心下沉,双手抓向贾玩双臂。
不少人忍不住移开目光,实在不忍心看着这聪慧漂亮的少年,如先前那几个一样, 被人如破麻袋一般抓住扔出去。
这个时候,贾玩才动了,一动,便快的令人眼花缭乱。
一步上前,一脚踩在查干巴拉的膝盖上,却并未伤人,而是直接蹿了上去,整个人从查干巴拉的肩头翻了过去,落下时一个转身,顺手一膝顶在查干巴拉背心上,将他顶的前冲了两步。
“好!”
老臣高声喝彩,引得众人一起侧目,幽怨的看着他:老大人,您瞎叫什么啊,这不疼不痒的一下子,有什么用?刚刚那几场,还不是一开始各种花样齐出,最后却被打的惨不忍睹?
先前被打脸打的还不够吗?
却见贾玩轻巧落地,抱拳道:“承让。”
所有人一起沉默,默默的看向他:少年,咱不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这么不要脸的……
查干巴拉忽然开口,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左贤王脸色猛地沉了下去,神色不善的回了几句。
鸿胪寺少卿在文武百官的瞪视下,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查干巴拉说……他输了。左贤王在斥责他。”
赢了比试,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叫好,所有人面面相觑,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莫非刚刚我不是眨了下眼,而是睡了一觉,错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所以这一仗,到底是怎么赢的?
有人忽然开口,道:“他的眼睛。”
大概是草原风大的原因,那边的人,甭管大眼小眼,没事总爱眯着,是以直到这会儿,众人才察觉出不妥来,查干巴拉刚刚就捂着眼睛,现在虽把手放下,却依旧紧闭着。
于是恍然:合着那小子从人身上翻过去的时候,戳了人的眼珠子,这手段,实在是太无耻了吧……怎么不戳瞎算了!
说实话,这一架虽然赢了,但打的,没什么意思啊!赢的也太快,太莫名其妙了,完全找不到胜利的喜悦啊。
左贤王让人将暂时不能视物查干巴拉拖了回去,伸手随意拍了两下,便算是赞赏了,道:“阁下功夫确实不错,但手段,是不是太过阴毒?莫非你们大乾人,只会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取胜?”
一不高兴就范围攻击?贾玩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代表整个大乾了。
笑笑,道:“左贤王勿怪,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方才听左贤王一番话,还以为贵邦最重务实,所以出手就随意了些……左贤王大人可是要重新再打一次?”
这句“重新再打一次”,实在是嘲讽满满,但左贤王确实不服的厉害,假装没听懂,又点了一人下场,道:“拉克申,你陪这位贾侍卫过几招,贾侍卫武功高强,你要‘好好’的打,不要丢了我们部落的脸。”
拉克申点头,大步下场,道:“请。”
贾玩却不动,看向左贤王,笑道:“为免一会儿打完之后,左贤王大人又嫌我手段阴毒,请恕我多问一句,除了眼睛,可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打的,我也好回避。”
左贤王沉着脸,一双眼睛幽冷的仿佛浸过蛇毒一般,看着贾玩,不说话。
贾玩负手笑道:“罢了,那我问的简单一点好了……胳膊能打吧?”
左贤王瞪了他好一阵,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能”字。
贾玩这才转向拉克申,道:“请。”
却站着不动,等着对方先出手。
草原汉子的空手搏杀,多以摔打为主,起手式都差不多,拉克申依旧是双手抓向贾玩肩膀,不过动作比方才的查干巴拉要谨慎的多。
贾玩脚下一转,避开他这一抓,却并未退开,而是一手抓上拉克申的右腕,向外侧扭去,一手拍在他右臂上。
拉克申咧嘴一笑,不顾贾玩在他胳膊上如何拧转怕打,反手一把抓住贾玩左臂。
看着贾玩的小胳膊被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抓住,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这些草原蛮子一个个力大无穷,挨多少拳脚都不疼不痒,但只要被他们抓住,基本就玩玩……先前那三个,就是这么败的。
混在一旁观战的周凯“啊”的一声惊呼,正想着要不要提醒那小子认输算了,就见拉克申忽然松了手,贾玩退开两步,拱手道:“承让!”
周凯一脸懵逼:这里需要一个汉语翻译。
或者他听到的不是“承让”,而是“你好”?
大家握个手,交个朋友,然后再开始打?
刚刚的一秒钟,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左贤王气急败坏:“你这用的什么妖法!”
拉克申的胳膊正诡异的垂着,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是分筋错骨手!”周凯叫道:“左贤王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现代叫法是擒拿拳,加上太极推手以及老中医的祖传手艺,便成了“云氏卸骨术”。
卸骨接骨,速度一流。
说实话,贾玩这次玩的有点悬,差点就失了手,还好运气不错,在那汉子发力之前得手,不然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贾玩上前,熟练的将拉克申的胳膊接上——反正被他卸骨接骨之后,最起码一天使不上劲儿,他乐得“大度”一回。
左贤王沉声喝道:“阿古达木,这次你去!”
坐在他身边的汉子站起来,缓步入场。
贾玩看向左贤王,道:“还打?”
左贤王道:“打!”
贾玩叹道:“诗词歌赋不愿比,眼睛耳朵不许碰,分筋错骨不许用……左贤王大人,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底想怎么样?不然我直接认输好了。”
左贤王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和我们草原勇士打一场,不要再耍这种手段。”
贾玩讶然道:“左贤王大人您是不是对‘公明正大’几个字,有什么误解?您的汉语老师,很不称职啊!”
他怎么就不光明正大了?他是武器淬毒了,还是暗箭伤人了?
“贾侍卫,”那位“太欺负人”的老臣好心翻译道:“左贤王的意思是,他们打架用的手法,就叫光明正大,咱们用的,那都不算。”
贾玩“哦”了一声,道:“受教了。”
又看向左贤王,道:“我不懂贵邦的摔跤,我只懂摔人……若贵邦对摔人的具体姿势没有额外要求的话,那就请吧!”
于是再次开场。
阿古达木并不废话,脚下一错,闪电般扑了上来,贾玩不退反进,反身一肩撞入他怀里,抓住他的右臂,便是一个过肩摔。
不想这汉子看着沉默憨厚,却比方才两个要棘手,下盘极稳,力气极大,贾玩这一摔,不仅未能将他摔出去,反而被他一把抱住,从头顶摔了出来。
座下传来数声惊呼。
然而惊呼声才出口,就见被头上脚下甩上半空的贾玩从身后抱住阿古达木胸口,两个人拧在一起重重倒地,在地上翻滚一圈后各自起身,摆开架势。
赵轶掌心一阵刺痛,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错手捏碎了酒杯,血水正混着酒水滴落……服侍他的宫女正紧张的看着战局,竟也没发现。
赵轶只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回场中,随手丢下手里的碎瓷片。
贾玩闭了闭眼又睁开,先天之气运转全身——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这样的比赛,当然要赢的干脆利落才好!
摔跤是吧?摔你妈的!
一脚飞踹过去。
阿古达木张臂一夹,将贾玩小腿夹在腋下,正探手去抓,贾玩另一只腿早已凌空缠了上来,盘在他身上,借着旋身之力,狠狠一绞。
下一瞬,阿古达木双脚离地,旋转着重重摔落。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众人只觉得地面都抖动了一下,杯中的酒水震颤不休。
顿时默然:这下摔的够劲,看着都替他疼……
此刻才恍然大悟:合着这少年,不只是长得好看,嘴皮子利索,原来竟真有两下子!
贾玩轻巧落地,并不乘胜追击,安安静静等着对方起身。
阿古达木也没让他等太久。
见阿古达木站稳,目光凶悍的落在自己身上,贾玩退开两步,冲了上去,高高跃起,双脚狠狠揣向他胸口。
阿古达木伸手,用小臂抵挡,然而贾玩双腿快的不可思议,又重又急,挡住一下,两下,却挡不住三下四下……瞬息之间,胸口已接连挨了四脚,身不由己的向后仰去,此刻贾玩人已经到了,最后一膝狠狠撞在阿古达木的胸口……
阿古达木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砰”的一声落地。
单膝跪在阿古达木胸口的贾玩起身,退开,还有余暇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阿古达木花了一点时间,才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怒吼一声,冲向贾玩。
贾玩不退反进,抢身上前,右脚错入阿古达木左腿腿弯,侧身一肘撞在他胸口。
阿古达木脸色涨的青紫,抱住贾玩,狠狠向后摔去。
贾玩右脚盘住阿古达木左膝,阿古达木重心微失,贾玩又一肘撞在他胸口。
太和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看着阿古达木高大的身形,如同被铁锤捶打的木桩般,一肘,两肘,三肘……一寸寸矮了下去,最后颓然倒地。
这种一点点绝望的感觉,真是感同身受。
第四次了……
第五次,拌脚摔。
第六次,背跃式摔。
第七次,凌空十八转摔。
第八次……
听着不断的,“砰砰砰”砸落地板的声音,感受着地面的震颤,文武百官们如同大夏天吃火锅似的——爽!
方才第一场、第二场虽也赢了,可赢的太快,比起胜利的喜悦,他们心里更多出现的是“侥幸”两个字,实在连饭前甜点都算不上,但这一场,却是真正的饕餮大餐,让人大快朵颐。
贾玩动作越加凶悍熟练,阿古达木却渐渐没了还手之力,反抗之心。
贾玩一脚踹中阿古达木胸口,将他整个人掼向左贤王一桌。
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左贤王面前的矮几被撞得四分五裂,酒水菜肴洒的满地都是,阿古达木头仰了下,眼睛一闭,幸福的晕了过去。
左贤王大怒,起身喝道:“我要和你比兵刃!”
“逸之!枪!”周凯兴奋的声音响起。
贾玩看也不看,一伸手,从空中捞住凌空飞来的长1枪,一个随意的枪花之后,单手持枪,侧身抬腕,锋利的枪尖被一寸寸抬起,一身肃杀之气亦随之而起,指向左贤王,左贤王顿时呼吸一滞。
贾玩平静道:“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特马的没完了是吧?
长1枪在手的贾玩,再不似方才的悠然模样,身姿笔挺,目光冰冷,杀意凛然,仅一个人,一杆枪,硬是让人产生出置身铁血沙场的错觉。
左贤王久久无语。
群臣默然。
老臣咳嗽一声,劝道:“贾侍卫,算了吧,左贤王大人远道而来,咱们也不要太欺负人了。”
这一句不要太欺负人了,真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一道道目光真诚的落在贾玩身上:算了吧,咱别再欺负人了。
乾帝道:“六场比斗,双方各有胜负,也算平分秋色……不若到此为止,如何?”
左贤王缓缓点头,坐下。
乾帝又道:“逸之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贾玩应了,到一旁抱起自己的甲胄,提着枪,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向殿外退去。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太和殿内才又重新“活”了过来,宫女太监上前,重新给左贤王摆了一桌酒菜,舞姬乐师上场,开始载歌载舞。
气氛热烈之极。
……
乾帝发话,让贾玩先去休息,是以他一出太和殿,就被小太监引去偏殿,好酒好菜的侍候。
贾玩将侍候的太监宫女遣了出去,随便窝在一个地方,眼睛一闭就着。
动用先天真气的后遗症来了……困。
幸好不像以前一样,一睡着就叫不醒。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缩在太师椅里,睡得香甜,一脸无害的少年,乾帝和赵轶都是好一阵无语。
“贾侍卫,贾侍卫?贾侍卫……”
贾玩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乾帝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道:“昨儿晚上到哪儿鬼混去了?困成这样?”
贾玩忙站起身,请安行礼,道:“禀皇上,臣昨儿在宫中值宿,还没来得及补觉……并没有去鬼混。”
“哈,听听,听听,”乾帝气乐了:“合着还是朕的错?”
贾玩低头不吭气。
晚上才值完夜班,白天又让人来加班,是很不人道啊!
乾帝吩咐刘总管,道:“去告诉他们,以后就别安排他值宿了……贾公子身娇体贵,熬不得夜。”
“皇……”
贾玩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刘公公打断:“奴才遵旨!”
贾玩顿时郁闷了,他知道排班在白天,多些伴驾的机会是恩赏,但问题是,比起白天罚站,他更喜欢晚上值班啊!
乾帝在方才贾玩睡觉的太师椅上坐下,道:“朕有一事,想要问你。”
贾玩道:“陛下请讲。”
乾帝道:“我听闻,你幼时曾患有怪病,药石无灵,后来在江南寻到神医,才得以痊愈?”
贾玩应了一声“是”,心里有些不解。
他的病,还是在三岁时,请了几个大夫看过,以后再无人理会,更不会有人刻意宣扬……怎么会传到乾帝耳中?
是赵轶?又或是……元春?
只听乾帝又道:“可还能寻到人?”
贾玩道:“那位神医行踪不定,寻不寻得到,要看运气。”
乾帝叹道:“轶儿的腿,六年前受过伤,后来伤虽好了,人却站不起来,朕请了无数大夫,也无济于事。”
他摇摇头,道:“他们说,轶儿这种情形,并不罕见,运气好的,有一天忽然就站起来了,运气不好的,可能就再也……”
乾帝并未将话说完,贾玩已然领会了他的意思,道:“臣这就派人下江南,去寻访神医。”
乾帝道:“务必尽力而为,找到为止!”
贾玩应了声“是”,看一眼神色冷淡的赵轶: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忽然准备要“痊愈”了?
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兄”,六年来连个影子都没见,难不成他要变一个神医出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