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chapter.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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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初雪降临科林斯的时候, 老国王也到了弥留之际, 西莉亚带着阿罗和狄黛米守在他的床榻边,屏住呼吸,听他用微弱的声音细细嘱咐他这世间最后的亲人, 末了,一滴泪水从他混沌的眼中流淌而下,抬起了手,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握住一般。

狄黛米趴在床边, 用自己的两只手,撑起了科林斯王宽厚的手掌。

科林斯王笑了笑, 喃喃道:“尤妮丝,我的女儿,你来了。”

狄黛米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而被父亲念叨着的尤妮丝就坐在父亲寝殿的屋顶上,她虽然没有站在父亲的床榻边, 但是却比任何人都听得清楚父亲的话。

这半年多来,每到晚上, 她就会坐在这里,隔着一道屋顶,无声地陪伴着病重的父亲,她能清晰地听见每一声他的每一声咳嗽, 每一道喘息,以及深夜时望着狄黛米带来的玫瑰花,轻轻地念叨着她的名字。

这让她想起了在西莉亚母子还没来到科林斯时, 父亲一手将她带大,那时候父亲的面容在她现在的记忆中早已模糊,但那一声声的“尤妮丝”,却与此时重合,在她脑海中震荡。

科林斯很少下雪,却在医官摇头叹息的这一天,纷纷小雪洒满了整座城池,她能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视野所及,都是一片冰冷的白色,她呼出一口气,又将额头靠在了膝盖上。

“父亲,我来了。”

她小声回应着。

科林斯王的丧礼极为隆重,全城居民走出家门,冒着小雪,悼念这位使人尊重的王,王宫里奏起了哀乐,一声声,听得人倍觉凄楚。

丧礼当天尤妮丝并没有出门,她呆坐在阿罗寝殿的窗前,听着外面的哀乐和恸哭,伸手拂了拂窗台上的积雪,然后又拿起了身侧一把陈旧的里拉琴,尝试着拨动了琴弦。

弦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响了一声,倒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她愣了愣,手指微微弯曲,然后奏下了第二个音节。

里拉琴是诗歌女神厄拉托的象征,同时也是神话中歌舞女神特耳西科瑞、酒神狄俄尼索斯以及太阳神阿波罗惯用的乐器。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教会而她弹奏里拉琴,吟唱诗歌,并告诉她阿波罗是怎么把自己的琴交给儿子俄耳浦斯,而俄耳浦斯又是如何用一把里拉琴助伊阿宋夺去金羊毛,然后又用琴声打动了冥王和冥后,将妻子从冥界带回人间。

她当时很喜欢色雷斯诗人俄耳浦斯的故事,连带着也喜欢上了里拉琴,只不过小有所成之后,才知道俄耳浦斯最终并没有将妻子从冥界带回,只因为人界入口前的回眸一眼,他与妻子再次阴阳相隔,妻子独守冥界,而他则孤身一人在色雷斯流浪,直至死亡。

她知道故事的结局之后就哭着要把琴摔了,是跟在她身后的阿罗紧紧跟上将琴抱住。

而后,阿罗学会弹奏里拉琴,而她也明白了任何故事并不是只有完美结局。

她听见脚步声之后,便停下了弹奏,将琴放到一边,扭过头去,看见裹着灰色希玛申的阿罗正靠在门口看着她。

“我记得你一向是喜欢欢快的乐曲。”阿罗说。

尤妮丝只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尤妮丝身边,伸手摸了摸那把里拉琴的龟甲板,说:“这把琴还是当初你送给我的。”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尤妮丝说。

阿罗坐到了她身边,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尤妮丝姐姐。”

他呼出一口气,说:“父亲临终前告诉我,要做一个称职的科林斯王,不要为你复仇。”

“他是对的。”尤妮丝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的一片皑皑。

“是吗?”阿罗却仍旧紧紧地看着她,“你也觉得这是对的吗,列奥尼特下令活埋你的时候,你也觉得他是对的吗?”

尤妮丝身体微微一颤,她扭过头看向阿罗,直视着他的目光,沉下了声,说:“作为一个王,没有错。”

阿罗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惨白而冰凉的面颊,说:“但作为你的丈夫,他有错。”

尤妮丝闭了闭眼。

“我从收到你的死讯的时候,就想过要报复。”阿罗凑上前去,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就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我要惩罚他,尤妮丝姐姐,他必须受到惩罚。”

少年人坚定地说,用另一只手,包裹着她早已失却温度的手,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尽数渡给她一样,她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阿罗的手背,说:“你做好你的王就可以了,我会在这里看着你。”

……看着你登临王位,一往无前,被无数人崇敬,被镌刻在石碑上。

老国王的葬礼结束后,尽管非议声众多,但阿罗还是成为了科林斯新任的王,尤妮丝整日待在王宫里,也还能听见那些嘴碎的侍女说着那对从雅典来的平民母子一跃枝头变凤凰,可惜了早逝的大公主。

西莉亚为人宽厚仁慈,她就算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也并不在意,只是将狄黛米带在身边好生抚养。

尤妮丝也时常悄悄去看狄黛米,看着那个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摇晃着两只小脚,看着她在母亲西莉亚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里拉琴。

她对狄黛米的感觉异常复杂,她还活着时,父亲的来信中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姑娘的疼爱,她有吃味,列奥尼特还曾笑着说她还是个离不开父亲的小孩儿。后来她在科林斯各处流浪,听多了狄黛米是自己父亲与西莉亚的私生女的谣传,虽然对这些流言总是一笑置之,但她觉得自己对狄黛米是嫉妒的。

因为她已经死亡,而狄黛米还有充满生机的未来,去陪伴她的父亲。

但在父亲窗台下看到那个想问蝴蝶有没有见过尤妮丝姐姐的小女孩时,又觉得像是看到了一朵还未绽放的玫瑰花花蕾一般,满腔的疼爱和怜惜。

她看见狄黛米,就容易想到自己腹中那个还未见过这个世界便早早离去的孩子,想着如果它出生了,也是跟狄黛米差不多的年纪,也会坐在凳子上晃着白嫩嫩的小腿,对着她奶声奶气地撒娇。

父亲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异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种复杂的感情使得她出于私心,在狄黛米眼前现身过几次。

每次都是狄黛米临睡前,短短几秒,披着一身朦胧的月色,坐在她的窗台,狄黛米往往也会惊讶之后,拉住母亲西莉亚的衣袖,说:“妈妈,我又看见阿尔忒弥斯了!”

西莉亚总会笑着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说:“看来我们狄黛米跟阿尔忒弥斯真是有缘分,想学骑射吗,以后可以让阿罗哥哥教你。”

狄黛米也会瘪了瘪嘴,说:“阿罗哥哥都不来看我了,他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的事,狄黛米最讨人喜欢了。”西莉亚将小姑娘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阿罗哥哥只是太忙了,他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等他忙完了,他就会过来,教你射箭,教你弹琴。”

尤妮丝站在窗台外,听着西莉亚低声哄着狄黛米,伸出手来抓了抓胸口的衣料。

阿罗确实很忙,他忙着秘密策划与斯巴达的战争。

他与将领的每一次会见都避开了尤妮丝,但是尤妮丝也总能轻而易举地循着他的味道找到他们,然后将他们的作战计划一字不漏地收到耳朵里。

他们第一次密会是在卫城上的阿芙洛狄忒神庙,她隐藏在暗处,看着阿罗独自坐在阴影中的王座上,一人面对着好几位甲胄披身的将领。

这些将领征战沙场多年,尤妮丝小时候看见他们,都会被那一身的杀伐气吓得躲到父亲身后去,而阿罗这个对于他们而言尚且稚嫩的少年国王却并无怯意,全身带着作为城邦之王张弛有度又不失威严的气势。

领头的将军是大将柏提斯,他比去世的老国王还要年长一些,早年还是阿罗的父亲,普美修斯的骑射导师,他语重心长地劝着年轻的君王:“斯巴达人能征善战,且全民皆兵,我们这样撞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陛下,放弃吧。”

“我可以放弃任何事,唯独这件事。”阿罗强硬地说,他拍着扑在桌上的地图,“你知道吗,我为了这件事谋划了多少年。”

将领们离开之后,这间密室里只剩下阿罗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着那张地图,灯影幢幢,只照出了他一个人的影子,显得分外孤独。

尤妮丝从暗处现身,走到桌对面,而他头也不抬,便喃喃道:“你知道吗,你出事的时候,我求父亲允许我去斯巴达查找你的死因,我曾以为他会答应的,他那么疼爱你,可是他拒绝了,他说,阿罗,人要懂得取舍,王更是。我跪着求他,磕破了头地求他,可是往日慈爱的父亲在那一刻却异常的铁石心肠。王就是这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又处处受制,那时候我就想,我不能这样,等我得到权力之后,我不能这样。”

尤妮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你走偏了。”

“偏正由谁来定义?”阿罗抬起头,看着她,“连你也要来责怪我吗,尤妮丝姐姐?”

“我只是想看着你。”尤妮丝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那日在窗台下听见的父亲对西莉亚说的话,“我不想你对我的偏执,给你自己招来灾祸。”

“我不怕。”阿罗朝她笑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尤妮丝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

她听见阿罗绕过铺着地图的桌子,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抱住了她的的双肩,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然后攻下腰身,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已经比尤妮丝高出了很多,却还是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将自己挂在尤妮丝的身上,将自己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耳廓。

“你出嫁前,我曾经说过,让你再等我几年,现在我长大了。”阿罗在她耳畔说。

尤妮丝抬了抬眼帘,有些恍惚地看着对面墙壁壁灯跳动的烛火。

你长大了。

可是我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尤妮丝不会那么快接受阿罗的啦,除了尤妮丝把他当弟弟看待这么多年之外,还有人鬼(?)殊途。

这段回忆杀大概还有个一两章结束的样子啦,然后我就要开始撒糖了,撸袖子准备去批发比比多味豆了,你们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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