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啊。”
沉默了半响后, 风烛倚着身后飞艇那冰冷的舱门表面,然后语调平静地对着夜荒说出了上面那句话来。
按理说就夜荒如今这种无所谓生死的态度,风烛本该高兴才对。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想要得到命运之神的神格也会因此而容易得多。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缘故,当他听到夜荒那似是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回答后,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他才不想将感情这玩意儿和生存扯到一起。
这会让原本只是单纯利益交换的事变得愈发复杂、愈发得不可捉摸。
连带着让他也变得愈发烦躁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 其实风烛更想直接摆出各种可供交易的情报、物件、亦或是以例如他会为这位神明效忠若干年等一系列条件来作为让他成神之事的交换。
事实上最初他成为夜荒的从属官时,就已然抱有着这种想法了。
毕竟他是迄今为止第十宇宙唯一一个成年前便刷满一百个基础称号的人类,他自认自己的潜力在整个第十宇宙大抵还算是过得去的。
况且三主神看上去对谁人成神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故而他如果真想以此为条件与对方交易的话,这件事的可行性应该还挺高的。
然而他先前所计划好的一切在他真正成了死神的从属官后,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脱了轨。
如今他算是发现了。
有时候感情这玩意儿谈起来当真是会要命的。
不过话说回来,从夜荒刚才的回答来看, 他得到对方神格的前提似乎真的就是对方的死亡。
对于这种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风烛其实也没太过在意。
反正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这么做。
不仅是因为这种做法对他来说风险太高,一旦失败他就会面对那位宇宙最强和整个第一宇宙神明们的追杀,也因为他本就不是那种会按着第十宇宙宇宙意志一步步行动的人。
他要是真这么听话, 当初他压根就不会离开风暴星, 更不会两次离开中域。
况且风烛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先前他所获得的【??之神】这个称号的称号简介里说的是“如今你与那所谓的神明仅差一枚与你匹配的神格而已”。
虽然理论上来说和他最契合的神格应该就是命运, 但如果他选择了与他并不匹配的神格又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因为神格不匹配而无法借由那枚神格成神, 还是他依旧能够成神却只是没有那么强而已?
而风烛所怀疑的事情便是第十宇宙宇宙意志是否在用这种简介和评语来误导他。
所以他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先用别的神格试试看。
毕竟他仅仅只是想要成神而已。
与之相比起来,是否一步登天这种事对他来说反而颇为无所谓了。
况且如果他真的选择了别的神格的话,那么他获得神格的难度显然也会直线下降。
甚至于说不定就有哪位神明活得太久活腻了,从而愿意将自己的神格让给他呢?
至少别的神明看上去要比那位命运之神要容易交流得多。
念此, 风烛竟起了种意兴阑珊的感觉。
某个瞬间,他甚至不想再去思考如何获得神格的事情,也不想去思考夜荒那难以形容的要命感情,然后就这么直接转身离开算了。
而就在他再度抬眼看向夜荒时,他心底却顿时浮起了一丝莫名的预感。
他忽然觉得他今天或许不该选择见夜荒的。
因为此刻夜荒的神情实在是……
“我也是服了。你就算要拒绝他,也别当面说吧?”
此刻待在操纵舱里的红蛇正透过舱内的大屏幕看着飞艇外部的景象。
当它听见风烛那摆明是在拒绝夜荒的话后,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出了上面那些话来。
这似乎已经是风烛第三次直言拒绝那位神明了。
对于风烛这种总是想将感情和理智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性格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不过看到夜荒现在那阴沉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脸色后,即便红蛇知道这个男人根本舍不得伤风烛一分一毫,但它还是将自己的尾巴对准了操纵舱里的空间跳跃键。
因为如今夜荒看起来好像已经要气疯了。
如果这家伙真的发疯了的话,那么当风烛走进飞艇的瞬间,它就干脆利落地按下空间跳跃键带着那个句句戳人心扉的小崽子逃命去了。
事实上没过多久,就连风烛都觉得夜荒似乎当真快疯了。
今日天色略显阴郁,此刻这片被单独隔开的飞艇停靠区处也并未开灯。
而那位一袭漆黑神袍的神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后,便于这昏沉光线下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此时夜荒半垂着眼,那双暗金色眼眸里惯有的冷漠与荒凉似乎也随之敛去了几分。
然而随着夜荒的逐渐走近,随着那朦胧光线划过他那高大而充斥着爆发力的身躯、在风烛所靠着的飞艇前投下了晦暗的阴影时,隐约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的风烛终是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然后皱着眉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死神。
只见下一秒,夜荒便低下头颅扣住了风烛偏凉的右手。
紧接着这个男人就在扣住风烛右手的同时,将风烛被扣住的那只手一寸寸抬起,直至抵在了他的心脏上。
与夜荒如今仅有一步之遥的风烛此刻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个男人用他那漆黑而邪异的指尖划破他心脏处的漆黑神袍、划破他那骁悍至极的躯体,然后夜荒按着他右手的那只手便略微用力,似是想就这么让他的指尖顺着那道伤口缓缓刺入他的心脏处。
这一系列举动夜荒做得毫不犹豫。
以至于风烛在碰到夜荒心口处流下的滚烫鲜血时,竟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了。
而在他骤然回神的那一刹那,风烛猛地抬了下自己的手腕,将他那原本应该被夜荒带着刺入其心脏中的右手变成按在了这家伙心口处那逐渐被鲜血浸湿的衣袍上。
与此同时,风烛终是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艹。”
骂完之后,他顿时神色难看地抬起眼来看着夜荒,然后就这么一字一顿地对着这位神明说道:
“夜荒,你tm就是个疯子!”
风烛当真没想到夜荒对他自己的命不在意到这等地步。
——他是他的弱点。
所以他刚才要是真的顺势刺进了这家伙的心脏,即便往日夜荒生命力强悍到纵使心脏处受伤了也能很快恢复的地步,他大概也真的会死。
因为夜荒的神力对于他自身弱点所造成的伤势极有可能不起作用。
想到这里,风烛脑子里不禁再度浮起了今天他不该和夜荒见面的念头。
这个疯子真的是听不懂人话的。
甚至于他一旦发起疯来,很可能连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也正是因此,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理智在这位肆无忌惮的死神面前,似乎也已变得全然不起作用了。
“夜荒,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极端烦躁之下,风烛又一次对夜荒问出了上面那个问题。
这家伙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去做那宇宙最强的神明,然后常年靠在冰冷神座上闭目养神吗?
对此,夜荒却忽然低笑了起来。
而这一次他的回答并非是“我想见你”。
他就这么垂眼注视着身前的风烛,最后以一种嘶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为你加冕。”
那一瞬间,风烛下意识地想起了他之前对着夜荒念出的第二首赞美诗来。
更准确地说,他想起的是一年前他在死神殿里临时补全的那首赞美诗的最后一句话。
而那句话是:“我坚信终有一天,连那最最无常的命运,都会低头为他加冕。”
这本是他写给夜荒的赞美诗。
但此刻在夜荒口中,一切却仿佛全然反了过来。
所以这还真是……命运无常得很啊。
想到那句话后,风烛看着夜荒心口处被这位神明自己划伤的、如今已然几近愈合的那道伤口,然后终是以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调开口问道:
“所以你这是在拿命为我加冕?”
夜荒闻言后再度低笑了一声,而接下来他给出的回答却是:
“风烛,在遇到你之前,死亡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但现在,我舍不得死。”
夜荒虽然想不起当初自己分裂成四个人格的原因,但对于他原先是命运之神这件事他还隐约有那么点印象的。
所以他才会说出为风烛加冕的话来。
并且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还舍不得死。
——因为风烛还活着。
于是风烛便听见夜荒用那带着笑意的沙哑嗓音继续说道:
“风烛,你也不想我死。”
我之前没有顺势刺入你的心脏,是因为我不想和整个第一宇宙为敌,并且我也并不想顺着第十宇宙宇宙意志的安排成为什么命运之神。
除此之外,此刻风烛还可以列出一大堆原因解释他为什么没有顺势让夜荒死亡。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没必要对夜荒解释什么。
况且这种时候他所想的这些话在旁人听来似乎还莫名透着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他如果真的说出来了,或许还会因此而起了反效果。
所以在夜荒话音落下以后,风烛只是沉默地收回了自己刚才那被夜荒扣住的右手。
而夜荒也并未阻止他的举动,他只是垂着他那暗金色的眼眸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他。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神似乎全然不复往日的阴鸷冷漠。
有那么一瞬间,风烛甚至觉得夜荒的眼眸竟如同火焰一朝点燃一般。
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神明似乎真的对他怀着某种既热烈又晦涩的情感。
而那种情感,大抵有人会将其称之为“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