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昭蓉摔得不轻, 但她却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擦伤的手臂, 并没有喊一句痛,仿佛这种伤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青衣男子已经上前来,想要将九昭蓉扶起, 他伸出手想拉起她,九昭蓉却收了一下手臂,眼神带着一丝警惕:“你是谁?”远处的丫鬟见这女子如此不识好歹, 又想开口教训, 但碍于这男子在此,只能忍气吞声道:“这里是彦郡太守府,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 就是咱们太守府的大公子。”
“我名佟元魁。”青衣男子回答道。
“佟元魁……”九昭蓉喃喃重复了一句,却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印象。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就好像她忽然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 有很多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徘徊,却怎么也无法拼凑起来。
她从地上站起身, 开始环顾四周,试图从周围的场景中找回一些熟悉的东西来贯连这些零碎的记忆,但不知为何看着周围的场景, 反而觉得更陌生了。陌生的屋子, 陌生的陈设, 陌生的人……她从面前的男子身前走过,直接跨出屋子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个院子,种着一棵偌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飘落的叶子铺满了整个地面,连院中的石凳石桌都成了金黄色。
不……不对……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地方。
青衣男子已从屋里跟了出来,他见九昭蓉怔在原地看着周围,便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彦郡郊边的树林里?”
九昭蓉转过身,表情却有些迷茫。男子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否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一些东西,”九昭蓉像是自言自语,“我记得我住在一座山上,周围有许多人……我记得我有一把剑,剑名铃骨……我记得自己在找什么人,但一直没有找到……我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抬起头:“我叫九昭蓉。”
佟元魁蹙起了眉,他原以为救了这女子后,可以安排她的家人来将她接回去,但现在这状况却让他意外,这女子竟有些记不清事情?是受过伤失忆了吗?他立刻转身吩咐道:“香卉,你去请大夫再来一趟,就说中午让他瞧的那位姑娘,身体仍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分明就是想赖着不走,装什么失忆。”那丫鬟心中十分不快,但又不能违背命令,只能出去请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九昭蓉还站在院子里发呆。
佟元魁请她回了屋里,让大夫把脉探病,大夫得知九昭蓉记忆缺失,便起身在她头部上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受伤的迹象,复又把脉探究,仍觉察不到有什么病症:“姑娘只是气血略有不通,并无其他病症。暂时记不得一些事情,许是昏迷之后所致,或许再过些时日,就能慢慢想起来了。”
“我就说嘛,本来就没什么病,估计就是装的。”丫鬟香卉在身后嘀嘀咕咕。佟元魁有些不悦的轻瞥了她一眼,那丫鬟立刻收了口。
大夫简单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后,便起身走了。
佟元魁吩咐香卉去煎药,香卉心有不满,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她抬手去拿桌上的药方时,故意把手一撞,将那滚烫的茶水撞向了九昭蓉。
九昭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把就将拿茶杯握住!她的动作又快又稳,茶杯里的水居然也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完全没有溢出,惊得香卉后退了一步,然后也不敢再有小动作,连忙拿起药方,朝佟元魁行了个礼就匆匆逃了出去。
佟元魁同样有些惊讶,这女子身有武功?而且见她能如此握住茶杯且稳住里面晃动的茶水,功力并不浅。
只是他向来通晓人事,知晓若在此刻问太多话,反而让对方不悦,便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保持着不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的距离,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九姑娘,你不必太过忧心,既然大夫如此说了,想来多休养几日,你便会想起自己的事情。这里是滦卫国的彦郡,我父亲是彦郡太守,待你记起了自己的事情,我便帮你找到家人。”
“大夫说我身体无恙,便不用多此一举留在这里休养了。”九昭蓉站起身对他倒了谢。
如此,佟元魁也不再多留。
他救九昭蓉回来,只是因为道义所在,他的父亲是彦郡太守,便是此地的父母官,有人在彦郡内落难,必然会出手相助。
他送九昭蓉到了太守府府门,又吩咐下人去拿了一些银两和衣物:“姑娘,你现在尚未恢复记忆,身上也没有带银两,在这彦郡内无居无所,吃食又不知如何安顿。这些东西你先拿着,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可到太守府来找我。”
九昭蓉正要接过,突然身后一把折扇凌空飞了过来,直接打落了佟元魁手中的银两和衣物。
“元魁,你可是即将要迎娶咱们滦卫国最美的女人,我们几个兄弟简直是羡慕的紧,你倒是还在这里与其他女子打情骂俏。这要是被咱们的如若郡主瞧见了,还不把你抽筋拔骨了?”只见数匹马从远处缓缓踏来,马上分别是几个容貌各异,却都是器宇轩昂的少年公子。
刚才出声的,是一个穿着黄衫红纹,腰间佩有龙纹玉饰的少年,那把折扇,也是他丢射过来,故意打断佟元魁的。此人是滦卫国十二小王爷赵溥心,今年正好十六岁,年纪虽小,却因母亲早逝,便自小独立,性格看似有些顽劣,实则心思沉浮。
而他口中的如若郡主,是他七哥的掌上明珠,赵如若。今年与他年岁相同,但按辈分来说,赵如若还得喊他一声叔叔。
在他身边还有两人:一人二十出头,穿着一件蓝黑交领衣袍,腰间缠着棕色连勾雷纹腰带,腰带上刻有“晁”字,是护国将军晁丰之子晁光霁;另一人看似也就二十左右模样,白衣长衫,脸上挂着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似乎是脾气极好之人:“如若郡主温良恭俭,是不会为难佟大公子的。”
“司景,你父亲可是刑部司司使,你这样胡说八道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就如若那丫头的脾气,你说她温良恭俭简直是在糟蹋这个词你知道吗?” 赵小王爷朝着那白衣男子无奈一瞥。
九昭蓉蹙着眉,看着这三人翻身下马来到了他们面前。
赵溥心伸手接过侍卫帮他捡起的扇子,重新展开饶有意思的盯着九昭蓉瞧了瞧:“容貌么,也还行,就是身子瘦了点,像是饿了许多年似的。元魁,你放了我们鸽子不去猎场,就为了这么一个金屋藏娇?”
“小王爷,她是我今日早上在郊外树林中救回来的,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虽然知道赵溥心在开玩笑,但佟元魁还是答得一本正经。
赵小王爷“嗯”了一声,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九昭蓉:“她身上的族号呢?”
在滦卫国,所有姓氏都为一族,每一族人都会将自己的族号标记在身上。有些地位的,则如佟元魁、晁光霁那般,会将族号刻在腰带上;一般的普通民众,则会将族号缝制在衣服上;而赵氏皇族,不需要刻族号,他们有特定的佩玉,象征着他们的地位。
其中最低等的,便是奴隶,奴隶是被剥夺了族号后,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一直绵延下来的。他们身上不允许有族号,也没有姓氏,通常根据买卖,在手臂上刺以购买者主家的黑纹族号印记。
九昭蓉获救后,佟元魁便让下人查了一下她的身份,发现她既没有族号,手臂也没有刺印记,便无法判断她的身份,故一直礼待着。
他将此事告知后,其他人只觉得许是遇到了匪徒一类,丢失了族号而已,但赵小王爷却并不如此认为:“我听皇上说,最近滦卫国内有一些逃奴,用特殊的方法除去了手上的印记,想要逃到滦河对面去。”
“滦河有漩涡和迷雾,想从滕丘滦卫州离开的人,全部都被江水吞没了。她若真是逃奴,现在应该葬身于河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们面前。”白衣男子司景好心替九昭蓉说了一句话。
这赵小王爷最爱惹事生非,加上赵如若与他关系一直很好,今日撞见佟元魁与其他女子拉拉扯扯,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那就把她送到衙门去,让那边的官吏帮她好好找找家人——来人,将这女子送走。”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九昭蓉挟在中间。
九昭蓉只是平静的站着,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抵触,她的目光安静淡然,就这样扫过了面前这几人,跟随着两位侍卫前去。
这种感觉让赵小王爷产生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或者说这种怪异的感觉从最开始就存在——这个女子就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就好像看着他们的时候,如同在看待另外一个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