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黑了下来,细云恍惚的睁开了眼,肚子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充满了每一个细胞,空空的胃,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嘴像火烧似的疼……她低头看了一下,盒子还在……
微微宽了些心。
可没钱,别说住的地方了,连吃的东西也找不到,她站起来,全身一阵无力,又跌坐了回去,手里的盒子却一下跌了开去,白白的粉末摊开到了那件包裹的衣服上。
细云怔了一下,身体无力,她想站起来都没有办法,无助的感觉挟着绝望汹涌而来,她咬咬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眼泪,却再也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
这么久,她第一次真的哭出来。
一把一把的白灰被她小心的放到盒子里……
“华昭,我真没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用……保护不了自己,又傻又天真,连你,都抱不住,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华昭,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活着这么痛苦,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她抱着那个盒子,快蜷成了一颗黄豆……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你想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不是不在原地,而是生命逝去,无法等待。
人死,是最大的悲哀。
“华昭……你把我带走,好不好……”
“你很想死……”面前突的出现了一个女人,脸隐在黑暗里,声音如同刚落的那场雨,凉得透了心。
细云怔怔的望着她。
“那我就成全你……”她说,把她从角落里拖出来,一直往马路上拖,细云挣扎她也不管,而她的力气比细云大了很多,细云被她拖到马路中央,此时的马路已经没有多少车,凉凉的路灯,惨白的灯光。
“想死就在这儿趴着……”那个女人说。
细云怔怔的望着她,脚下却没有一点动作。
女人微笑着走远了几步,很满意的模样,还不忘提醒。“想死就在这儿站着……不要动哦……”
细云闭上眼睛,耳朵里全是车子路过的呼啸声……如果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也不错……那个地方,有华昭,有女儿,还有爸爸,妈妈,一家团聚……
很好,不是吗?
可是她又想起那天,华昭说要带她离开,远离这一切纷争,安静的和她度过后半辈子,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就这样被颜华阳玩弄与鼓掌之间,她付出的感情,她爸爸的生命,还有崔氏,走之前,她要他付出代价……
那个男人,微笑的讲着电话,她踩了油门……就快撞到了,她就快杀了他了……
可是,为什么华昭为突然冲出来……
一瞬间,惨白的血,挡风玻璃上,全是华昭的鲜血……那么浓,那么艳的血……
“细云,好好的活下去……”
“细云,不要找哥哥的麻烦……”
“细云,我会在天堂里祝你幸福……”
“细云,我最卑微最伟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活着,能开心的活着……”
他的愿望,只是她能活着。
尖锐的喇叭声,她睁开眼,刺目的大灯,她所见的场景一片空白……
啊!
她惊声尖叫,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那个盒子上。
“不想死了……”那个女人蛮横的把她拖到一边。
她摇摇头,小声却坚定的道:“不死了,华昭要我活着,他要我活着……”
“那个人在哪儿……”
她微微笑了笑,抱紧了手里的盒子。“在这儿,华昭在这里面。”
刚才看见里面只有一把把的灰,女人脸上闪过一瞬的恐惧,但微微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
那个女人姓柯,叫柯白然,五官还算清秀,只是被头发遮着的额头,有一道刀疤。她看着细云抱着盒子不放手的模样,骂骂咧咧了两句,让细云跟她回家。
所谓的家,也不过是在不远处的贫民区有二十平米左右避雨的地方而已,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没有钱却又不甘心远离这繁华的各色人群自动聚集起来,占用一小块地方,屋顶用雨棚盖起来,并不透风,冬冷夏热的结构,厨房是在过道间用砖和水泥砌起来的,洗手间和别人共用,每一寸空间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柯白然二十平米的房子因为细云的到来艰难的被隔成了两间,所谓的两间,也只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中间加了一块布,再加上纹帐,便成了两个私密的空间。
“你住那张……”柯白然指了新铺好的床。
细云点点头,把盒子放在枕头旁边,放好了回头却见柯白然怔怔的看着她放到床上的盒子。
“你是不是不喜欢……”细云有些忐忑,自以为是的后果她已经尝过。
女人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用听不懂的方言轻声说了句什么,其它的,倒没说什么。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柯白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下腹,旋即明白过来,细云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四处转了转,确定没有吃的东西,柯白然扔给她几件衣服,让细云洗了,而她自己呢,说出去给她弄点东西吃。
细云抱着衣服发了一会呆儿。
倒不是说她不会洗衣服,人没有不会的东西,端看是在什么环境下而已,她记得在监狱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洗犯人的衣服,那时正是冬天,水很冷,可这么多犯人的衣服被送到洗衣室,其它几个狱友都是来了很久的人,她们几个把她抓住,把她的手踩在地上,一盆冰凉的水端在她的头顶,问她:“洗不洗,洗不洗……”
最开始,她说不洗。
踩着她手的脚用力,头顶上的水泼下来,彻骨的寒冷。
“洗不洗……”
“不洗……”
“洗不洗……”
“不洗……”
……
一盆又一盆的凉水,还有踢在身上的拳脚。
“洗不洗……”
“洗,我洗……”
她的小姐脾气,她的硬气,她的倔强,可是在疼痛面前,都不堪一击。
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洗衣服了,连洗衣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那个周末,她什么都学会了,刷衣服,清衣服,拧衣服,晒衣服。
她边洗边自嘲的想,原来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那时一颗一颗的眼泪掉在洗槽里,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原来被迫长大,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水池里水的温度,冰冰的,浸入骨头的凉,比寒冷更让人恐怖的,是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从此只剩她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