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四姑娘特别忧愁,恐丢人。
只是看在未来的婆婆眼里,就是对自家儿子的关心了。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并且看起来,会一直误会下去,叫颜家三公子感激莫名。
面上带着歉意的浅笑,如月躲在了老太太的身后,看着西城侯夫人与老太太说笑几句,知道今日上门的时机不对,告辞而去、
她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妹妹与自己说话,方才绷不住,露出了几分复杂与撼动。
“什么叫,三叔与他说了?”看着从母亲的怀里爬出来,眼下却努力拱进了堂兄的怀里伪装受了惊吓害怕得不行的小白花儿的妹妹,看她一边抱着垂着睫羽忧虑得容色暗淡的魏燕青,转头与自己小声儿说的话,如月心里不知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酸涩,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羞愧,只忍住了心里有那莫名的情绪,她握了握手,方才颤抖地说道,“他知道,父亲对我……”
那个人,知道魏国公对她没有什么喜爱,不能给他带来助力,也愿意娶她?
而不是,只为了魏国公的权势,就如尚书府那样儿,只是为了她?
那她之前对他的那些有些戏谑的念头,岂不是在侮辱他?
就算对颜宁并没有什么心动,然而辜负一个对自己确实有心的人,如月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父亲想试试他,况若日后他知道了,再对四姐姐不好,岂不是要辜负了姐姐一生?”
肥仔儿抱着堂兄纤细的脖子板着手指小声儿说道,“他有心,是个好人呢,四姐姐多看看他,不要把心关上,错失了对自己真心的人。就算,”见如月张了张嘴,如意便认真地说道,“就算日后他变心了,那咱们再谨守心门就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四姐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小小的年纪,胖嘟嘟一团,却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如月却笑不出来,有些慌乱。
“不然若他真心,四姐姐想必心里也愧疚,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如意笑嘻嘻地说道。
“他比苏家那个像个人多了!”如玉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这说的就是苏怀了,如意对苏怀行事并不会多做评价,左右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何必关注呢?
就如同这一回,西城侯府都上门,可见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画,竟然到现在都没说回来,甚至连叫个人来问问都没有。
如意不明白曾经和和美美的姐姐为什么会在嫁人之后变成这样儿,只是也只能说如画愚蠢,从来没有走到明白道儿上去。
这时候,哪怕心里忌讳极了如月,也该回来拉拢姐妹,讨好祖母,做给世子魏燕青看,日后好拿国公府做靠山呀。人都得罪完了,日后如画若有个什么,哭都没有门哭去,谁会帮她呢?
不过此时不爱想她,如意等虽然累的不行,却也想知道宫中对今日之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便都强打精神等着。
果然到了晚上,日头都落了下来,就听见外头探听的下人一脸苍白地进来,见了老太太等人,竟腿一软就跪下了,磕磕绊绊地说道,“宫,宫里头传出话儿了,晋王切碎了十几具当时寺内的尸体,发现了蛛丝马迹,陛下,陛下已经扣住了赵王燕王楚王三位皇子,定了罪,赐死了。”
晋王真是个看着和气爽快,紧要关头靠得住的人,一人一把刀,真是拿那些尸体面不改色地亲自切碎了一点一点地找,还真找着了尸体上一些线索,直指三位庶出的皇子。
“认罪了?”老太太急忙问道。
“皇子们已经认罪,确实是他们做的,说是想最后一搏,实在是后头还想跟着刺杀七皇子的,没想到在寺内就碰了钉子。”
庶出的皇子本没有大位的希望,况还有个威势赫赫的晋王,这三个见七皇子风光得很,禹王眼瞅着因贵妃又起来了,就想一网打尽,到时候文帝没了这么多的嫡子嫡孙的,怎么也该想到他们,这也是破釜沉舟的意思了。只是没有想到,想得很美,一个都没得好儿。
据说张皇后还在宫中吓得跳脚儿呢,七皇子叫她拘在宫中都不叫出来了。
文帝虽然定了儿子们的罪,到底是亲生儿子,命也差点儿跟着一起去了,眼下还病歪歪的。
“陛下这一次,竟这样利落?”文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不会在储位上闹不明白,后宫也乱七八糟的,没有想到这一回说杀就杀连个磕绊都没有。
老太太心中有些感慨,有些迷惑,见这下人还在自己面前垂头等着问,便皱眉道,“此事,为何是晋王出头?”按理说,晋王是应该愿意看见这群嫡皇子挂掉的呀,她迟疑了一下,却想不明白,便转着手腕儿上的佛珠缓缓地问道,“还有什么?”
“广平王带着许多宗室入宫,方定了皇子们的罪。”
这一回皇子们玩儿大了,自己觉得没什么,却把宗室给吓坏了。
这逮着机会就人道毁灭就太凶残了啊,今日是禹王妃在皇家地头儿都能叫人捅几刀,过了别日,若是宗室家的那谁谁谁叫皇子们不爽了,是不是也得如法炮制,逮个机会就宰了他们?
人身安全得不着保障,这才是最叫宗室惊恐的,因此是决不能饶了这几个皇子,有为禹王妃讨个说法的意思,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怨不得,还有什么?”老太太这才明白为何文帝这一次这么利落,微微颔首,又问道,“几家王府……”
“贬为庶人,王府收回。”这下人想到大晚上的各家王府的女眷们哭哭啼啼抱着子女被赶出来,走投无路的样子便觉得浑身发冷,见老太太叹息了一声,便讷讷地说道,“有些刚烈的,已经吊死在王府里,有些有子有女的说要回家中去,只是……”
带着罪王的儿女,谁家敢叫闺女回来呢?这都是麻烦,这时候就现出禹王妃的好来了,禹王妃上书与文帝说,前头男子的事儿,与女眷有什么相干呢?稚子更是无辜,她不能逼着人家娘家接纳这些从前的妯娌,却愿意……
“再说一遍。”听见禹王妃的仙招儿,老太太脸都木了。
这下人的脸也有些木。
禹王妃说了,听说父皇您想要给咱们家王爷双亲王的俸禄,这是对我家王爷功勋的肯定,真是多谢了,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吃独食儿,眼下妯娌们这样艰难,求陛下允许,日后禹王殿下的这些俸禄,禹王府一点儿都不要,全都当做妯娌们的生活费。
虽然银子不多,却是做嫂子的心意与对侄儿们的一番慈爱之心,万万不必推辞,想来禹王殿下虽然远隔千山万水,却也与妻子是同样的心的。
文帝陛下……被感动得老泪纵横,连声赞禹王妃仁义,心胸宽大……叫刺杀了一回还能对仇人家的妻子儿女这样照拂,这不是心胸宽大是什么呢?慈悲,总之什么好听就夸禹王妃什么,直把禹王妃夸上了天,成了天下女子效仿的楷模了,又大笔一挥赏了禹王妃一个封号为贤,如今都称一声贤禹王妃了,虽然这叫起来有些怪,却是皇帝陛下对儿媳人品的肯定,实在是极好的。
禹王妃再三推辞,言说自己的德行尚不足文帝这样夸赞,只是文帝却更喜她谦逊,对她越发优容。
晋王在这时候就见缝插针,把自家父皇的目光转到了一侧扶着母亲谢恩的禹王府长子楚白的身上,表示这个是禹王妃亲儿子。
文帝老得不行,对楚白的印象不深,况禹王这么多年不肯请立世子,无人提醒,他都不记得了,不过楚白是嫡子,又是长子,他如今想起来长子王府还没有世子,又见这楚白是禹王妃所出,那品格就不必说了,定然极好的。
为了儿子的王府后继有人十分欣慰,文帝一时感动极了,拉着楚白这孙儿的手说了许多的慈爱的话,见他文质彬彬风雅英俊,又有遇到这样的大事依旧沉稳镇定,便觉得孙子太好了。
这么好的孙子,自然是要给个名分的,还是做世子罢。
如今,禹王府多了一位世子殿下。
这短短才几个时辰,宫中竟然唱了这么一台大戏,如意听得都傻眼了,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她讷讷地说道,“大表哥,做了世子了?”她多少明白禹王为何不立楚白做世子,一则是因为了韦氏日后若是有儿子,早立世子就挡了自己真爱的路,况禹王是有大志向的人,若王府世子早立,日后若禹王真有登基那一日,王府的世子,是不是就得升级做太子?
因这个,楚白才是个白身,只是眼下文帝亲笔封了他做世子,日后禹王想要废他,只怕就要做不到了。
废了这个儿子,就是与文帝过不去,这不是说文帝的眼光不行,不是不孝么。
“你姨母,从来都是极聪明的人。”老太太对禹王妃竟然捞了这么多的好处,心里一松,便与魏燕青叹气道。
禹王妃这一手做得极好。
不然,文帝死了三个儿子,日后怎么会不迁怒罪魁祸首的禹王妃?怎么会有禹王妃的好日子过?如今看似舍了王府的一点好处,却得了文帝的谅解与喜欢,这买卖不亏。
说不好听些,少了好处的,也不过是少了双亲王俸禄的禹王罢了,不过荣耀还在禹王府的头上,实惠的却真没有了。
“姨母行事,若是别人,只怕是想不到的。”禹王妃这一连串儿的戏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半点破绽,恶心了禹王,讨好了文帝,断了韦氏的希望霸住了自家王府,又给自己添了荣光,连带儿子的世子也下来了。
魏燕青想到这个,便轻叹了一声,修长温柔的手指摸了摸包子脸鼓鼓的如意的小脸蛋儿轻轻地说道,“虽然富贵险中求,可是,我却想叫姨母,叫表哥,叫妹妹平平安安的。”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儿,他真是不想再听见了。
“如今也算是好了,大事落定,旁的都是小道。”老太太便温声道。
禹王妃最大的事儿,就是楚白的世子位,如今尘埃落定,旁的,如韦氏如何蹦q,那都不必看在眼里了。
算什么呢?
再宠爱,也只是个妾,只是庶子,想要荣耀,上头嫡妻嫡子压得住,别想了。
如意呆呆地听着,觉得心里为禹王妃和楚白欢喜,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去,却忍不住与那个下人问道,“表哥,广平王世子呢?”
楚离,也是吃了大亏的,在生死上走了一圈儿的呀,她心里虽然记挂禹王妃,却想知道楚离是不是安好。
“广平王亲自入宫,陛下自然要给广平王府交代,世子仿佛有赏赐皇庄园林等等……”这下人对别人知道的不多,便迟疑地想了想说道。
“没有别的么?”如意便有些失望地问道,“没有夸表哥些什么么?表哥一直护着王妃与我,英勇极了,自己都不顾及自己的。”她就觉得,文帝有些偏心。
这下人见如意有些不高兴,摇了摇头。
“回头,你多夸夸他,也与在宫中是一样儿的。”魏燕青摸着有些不开心,咿咿呀呀点心都觉得不香甜了的妹妹的头说道。
这个建议倒是极好,如意眼睛亮了,用力点头抱着堂兄的脖子小声儿说道,“他,他是小九儿心目中的大英雄!”
她说完,捂着嘴咯咯地笑了,眉开眼笑仿佛十分欢喜,魏燕青看了看这个心里欢喜的妹妹,正要微笑一下,目光就落在她的方才没注意的金项圈儿上,见了这项圈就一皱眉,摸起来细细看了看,之后对上妹妹疑惑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便问道,“表哥给的?”
“他说这个好看,叫我天天戴。”如意扭着小身子与堂兄炫耀。
丫头们上来把安神茶都给主子们端来,如意就着魏燕青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就有些困了。
“你喜欢,就戴着罢。”见肥仔儿已经坐在自己怀里揉眼睛撅嘴巴,也知道妹妹这一日十分艰难,魏燕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揉了揉妹妹的头,只是见她依恋地拱在自己身边,便含笑问道,“今天,睡哪里?”
他叫如意搂着不撒手,到底有些心软,便带着妹妹回了她的那个小楼儿,却见肥仔儿利落地爬上了隔壁如玉的床,凭她怎么踢都不肯下去,还抱着如玉拱来拱去。
“滚下去!”见魏燕青换了衣裳也进来,如玉鼻子都气歪了,
谁,谁跟这哥哥这么好了!
“睡!”肥仔儿闻到熟悉的香气在身边,利落地滚到这个温暖的怀里,揪着堂兄的衣裳幸福地睡了。
如玉瞪了瞪侧坐在床边靠着,怀里抱着肥仔儿闭目养神的美少年,恨恨地往床里去。
魏燕青眼角的余光落在这个妹妹有些倔强,有些颤抖的肩膀上,叹息了一声,到底伸手把她揽过来了些,轻轻地拍了拍。
“你真是太占地方了!”床突然仿佛变小了,魏八姑娘恨恨地,不得已地抱住了这兄长的手,扭头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