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妈妈, 妈妈, 你是生病了吗？”

他说得又急又担心，听起来就快要哭了。

这反倒让迟樱心疼成一片, 她捧着小家伙的脸蛋，认真地告诉他：“没有，妈妈只是化了妆。”

迟澄一脸不相信。

迟樱意识到自己的神情过于严肃, 转而粲然一笑，一双笑颜温柔明媚, 好像有星芒闪动。

迟澄见证到化妆的威力，呆呆地啊了一声，童音稚气又纯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化妆是什么？是妈妈每天刷完牙齿后做的事情吗？”

迟樱没有否认。迟澄还小，她没有向他解释护肤和化妆的区别。

迟澄好像还是不放心，在迟樱整理东西的时候，又跑到她的身边来，仰着小脸说道：“可是妈妈, 你看起来好难过。”

迟樱停下手里的动作，温柔地看着他：“妈妈并不是真的难过，妈妈是演员, 只是在假装很难过。”

迟澄摇了摇头, 表示不相信, 眼睛里写满担忧。

迟樱反反复复地告诉他，化妆化出来的难过并不真实，迟澄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迟樱把迟澄送到幼儿园后, 奔赴了试镜地点。

戚虹程一身正装，在楼梯口等她。迟樱出现的时候，他微微敛眉。

眼前的女生从容淡静，步伐中透着优雅，像温柔的风一样让人治愈。分明是未出茅庐的新人，气质却不输流量明星，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也是他非常不希望看到的。

只有迟樱弱一点，他才有把机会给舒白的希望。

心不在焉地寒暄过后，戚虹程把迟樱带到了试戏的场地。

宽敞的房间里，端坐着很多评委老师。

迟樱鞠了一躬，双手把简历递给他们。

评委老师纷纷议论。证件照和写真上的女生，纯净温暖，笑容明亮，和剧本中郁郁寡欢、消极厌世的女二，好像差距很远。

但当他们抬起头仔细打量迟樱的时候，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唏嘘。

恰到好处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憔悴苍白，和角色不谋而合。

这就是演艺圈中戏路宽的选手。五官精致而挑不出错，完全可以靠妆容改变气质。

迟樱很快进入状态。

如果说戚虹程在此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此时此刻，它们全部消失殆尽。

女人苍白消瘦，垂眼盈盈如水，似有清泪流转。

眼眶淡红，泫然欲泣，悱恻动人。

完全不同于前一刻自我介绍时的自信从容，身为角色的她，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显得怯懦和无助。

剧本渐进，噙在眼中的泪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滚落。惊心动魄。

有惊叹声在四座响起。

戚虹程百感交集，懊恼地捶了捶大腿。

……

凝视着试镜室苍白憔悴的迟樱，陆靖言心脏如同巨石重击般剧痛。

顷刻间唇瓣失血，额角沁出冷汗。

与他梦靥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陆靖言身体一向健朗，即使工作再繁忙也从不疏忽健身事业。

他脸色一瞬间的乌青，薄唇抿得紧，让江崇一时间手足无措。

江崇半晌才吞吞吐吐出一句：“陆总……您没事吧？”

“没事。”嗓音暗哑。

……

送走了迟樱，戚虹程瘫坐在办公室里。

思绪放空着，陆靖言的电话随之而来。

“陆总……”戚虹程冷汗涔涔而下，“试镜已经结束了，我们在进行最后的评定。”

他确实还在踌躇。

但他心中的杠杆已经偏向了迟樱。

陆靖言声音极低：“你在犹豫？”

戚虹程默然，不敢出声。

“你不用顾忌我的颜面。”陆靖言的语气冷漠疏离，“身为导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需要选择的是最合适的演员。”

戚虹程思绪万千。

陆靖言是一个资本家，极少会感情用事，惜指失掌。

从始至终，从陆靖言的语气中，是听不出他和迟樱有几分熟络的。

戚虹程回忆起几天前的通话。陆靖言声线极其冷淡，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让迟樱试镜的要求，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希望迟樱出演的意思。

戚虹程本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

杠杆再次出现了偏斜。

“陆总的意思是……如果有比迟樱更合适的人选……”

陆靖言沉声道：“我投资是为了盈利，选角的成功是盈利的必要条件。另外，对艺人揠苗助长，你觉得是利是弊？”

一个吸引了过多目光的角色，如果实力与位置不匹配，是成就还是毁灭？

经过重重考虑，戚虹程还是决定把女二给迟樱。

她的演技确实比舒白更为惊艳。

他会想办法给舒白一个弥补。

资金也可以。

戚虹程正在编辑试镜结果的邮件，刘佩约他会见。

他立刻气血翻涌，她还有脸见他？

可戚虹程就是被刘佩吃的死死的，整个人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受控地往约定的地点走。

他安慰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问问她。

刘佩穿着清凉暴露，口红搽得浓烈。

虽然妖冶，但是很美。

“你——”戚虹程觉得胸口又闷又涨。

刘佩淡漠地杜撰：“舒白父母过世了，就在昨天。”

紧接着，她把手机里一张舒白哭肿了眼的照片发给他。

舒白蜷缩在角落，双目无神。

“你可别对不起她了，舒白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才交付给你。”刘佩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的父母还有欠债需要她偿还，舒白是真的没有其他依靠了。她有多需要这个位置，你不会不知道。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你该不会想看到十八线艺人坠楼的丑闻吧？”

“对不起她的还有你。”戚虹程心脏骤痛，指尖发颤，“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你自己意乱情迷。”刘佩波澜不惊地搅拌着茶匙，“虹程，你可别让我失望。”

戚虹程又喝了许多酒。

他没断片，他只是想借由酒精麻醉自己。

可是没用，他一想到舒白在哭，他就心痛。

戚虹程怔怔地接下了陆靖言的电话。

陆靖言嗓音黯哑：“选好了？”

戚虹程稳住自己的声线：“选好了。”

“我觉得舒白比较合适。迟樱五官样貌过于惊艳，和女二的人设可能不太相符。我稍后把她们的简历发给您看。”

陆靖言眸光渐冷。

如果没有见过迟樱那日的妆容，戚虹程这番话的可信度将会很高。

迟樱美得太过张扬，一些有资历的导演都不会把她作为女二的候选人。

可是那天，她憔悴苍白，愣是让他心脏刺痛。

……

迟樱很快收到了复试通知的电话。

但这次通知她的不是戚虹程，而是沛誉影视传媒的领导。

电话里说：“题目和上次一样，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迟樱在指定的时间来到了沛誉总部的会议室。

高层管理各个西装革履，肃然入座，空气都有几分凝滞。

一场女二的复试惊动了这么多高层，着实让她心惊。

她远远地望去，只见戚虹程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

在场的还有舒白，她站在她的不远处，双拳虚握，面色苍白如纸。

舒白既不知道迟樱已经顺利地通过了顾远琛的试镜，也不知道陆靖言和戚虹程的交易。

但迟樱多一分自信和从容，她就多一分惊惧和害怕。

试镜那天，她并没有看见迟樱学姐啊。

难道她也……

舒白惊恐地向戚虹程的方向望去。

好在这次，戚虹程虽然心情不好，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眼神暗示着她，不要紧张。

选角开始后，会议室几十束严峻的目光同时向她们投来。

舒白的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牙齿打颤，但却意外地切合角色的性格。

迟樱淡定得多。她不会觉得紧张，因为她很容易进入到角色的世界里。这可能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

有人指出：“舒白情绪不对，恐慌太多了。”

“她只是今天没发挥好。”戚虹程团队中的一个导师赶忙辩解。如果这件事怪罪下来，也会连累到他。“在这么多领导面前试镜，紧张是人之常情。周六那天，她的演技是今天的百倍不止。”

他很快遭到了反对的声音：“心理素质是艺人的必备条件。怎么可能弃之不谈？”

戚虹程一声长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主动揽责：“抱歉，是我们的判断出了差池。”

“噢，是吗？”沛誉董事会主席冷声斥道，“戚虹程，你真让我失望。”

娱乐圈的潜规则他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刺己》，是沛誉传媒有史以来最重视的作品，更牵扯到陆靖言几个亿的投资存亡。

戚虹程作为沛誉传媒旗下最优质的导演，却如此任性，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借导演之权享乐纵欲，这简直不可饶恕。

紧接着，主席甩下几张他和舒白出入酒店的照片，还有开.房证明。

戚虹程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辩驳道：“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但百口莫辩。

戚虹程苦笑，只能劝慰自己——既然舒白演技还需打磨，那么那日，她的泪水就是真的。这样想着，他认为自己孤注一掷的牺牲并没有什么不值。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