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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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坊主拨弄着时暗时亮的火焰, 余光打量着源赖光和他怀里重伤的男人。

从给男人敷上草药换好绷带到现在已经过去约半个时辰,源赖光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小心翼翼的把男人护在怀里,右手挽着男人的手,十指交缠。

金黄的火焰为依偎的两人蒙上一层暖色。

青坊主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将火焰上沸腾的热水舀出一碗, 青坊主端着水碗递到赖光面前,忽然开口问道:“你怀里的是妖怪吧?”

赖光听到青坊主的话笑了笑, 抬手接过水碗, 手指蘸着几滴热水涂抹到髭切干涸的嘴唇上。似乎是感受到唇上的温度,髭切呢喃着发出几声呻吟, 赖光立刻低下头,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说着安抚的话语。

青坊主垂下眼帘。

平日总是寡言少语的男人此时却意外的咄咄逼人, 似乎一定要从赖光嘴里得到什么答案。

“你不害怕么?”

“您希望我惧怕妖怪么?”源氏家主闻言终于将目光从髭切身上转移,抬头直视着眼前的僧侣:“若赖光没有看错, 大师您也是妖怪吧。”

赖光打量着眼前的青坊主。

白发,金眸, 血纹, 尖耳。不管青坊主点燃多少佛香, 妖气始终挥之不去;无论男人如何掩盖, 都改变不了他堕落成妖怪的事实。

“我不一样, ”青坊主被赖光说的顿了一顿,随即又摇了摇头,“我曾是人类。”

赖光听了青坊主的话轻声笑了出来:“那您认为自己变作妖怪之后有什么变化么?”

自然有变化。

青坊主抿了抿嘴唇, 想到了被藏在后殿中的夜叉。

若我还是人类,我定不会救下这等孽障。所以一定是因为变作了妖怪,才会对身为同类的夜叉生了恻隐之心。

青坊主仿佛说服自己一般,在心里再次默念已经熟稔的台词。

而同时,一道虽然虚弱却不减嚣张的声音也在殿内响起:“当然有变化,这混蛋和尚变得更无情无义了。”

赖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头生双角的恶鬼正满脸不耐烦的抱肩站在门口。

“夜叉,”青坊主刚刚的动摇瞬间化作冷漠,语气冰冷的对着紫发妖怪问道,“你来做什么?”

“哈,还能是因为什么?难道本大爷会专门来听你讲我的坏话?”夜叉似乎习惯了青坊主面无表情的拒绝,带着恶狠狠的笑容走到青坊主面前,一把拉下僧人手腕上缠绕的佛珠,露出对方布满咬痕割痕的手腕,“当然是因为我饿了啊。”

夜叉说完也不等青坊主反应,尖利的牙齿一用力就咬破了青坊主的手腕。汩汩的鲜血瞬间流出,又被夜叉尽数吞咽。

就在鲜血流淌的瞬间,赖光忽然感受到四魂之玉碎片的气息。但这气息极为微弱,在赖光想要追寻的时候转瞬即逝。

青坊主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白,夜叉却毫不怜惜的继续吸血。直到被咬开的伤口已经泛白结痂,夜叉才珍惜的舔了舔最后几滴血珠,又大摇大摆的走开。

面对着赖光疑惑的目光,青坊主摇了摇头,伸手取过髭切用剩的草药给自己抹上:“如您所见,妖怪没有所谓的同情心或是廉耻心,他们懂得的只有本能的占有。”

青坊主看了眼躺在赖光膝上的髭切继续说道:“缘生即灭,万法皆空。您对妖怪付出多少感情都是枉然,望您及早醒悟,回头是岸。”

“闭嘴,和尚。”

青坊主的话赖光还没来得及回应,不知何时转醒的髭切却嘶哑着喉咙,挣扎着将手边的太刀掷向青坊主的方向。

锋利的太刀在白发僧人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髭切见状露出嗜血的笑容:“我才不管你们的生生灭灭空空色色,即使是佛祖也休想把家主从我身边抢走。”

青坊主听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僧人并不理会髭切的挑衅,整理好用过的纱布与药物,对赖光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主殿。

屋内只剩下赖光与髭切。

一阵尴尬的静谧之后,金发太刀终于忍受不住伤口的疼痛,捂着嘴轻声咳嗽了几声。一直一动不动的赖光终于挪了挪手臂,替髭切轻柔的抚拍着后背。

见赖光的态度软化,髭切软着声音靠在赖光肩头,撒娇一般的呢喃着:“家主,我好痛啊。”

赖光却一反之前髭切昏迷时的温柔与小心,冷笑一声伸手按住髭切胸口最严重的贯穿省微微用力:“你活该。铁炮很有趣么,吸引的你主动迎上去?看着我担心很开心是不是?”

髭切是故意受伤的,这一点赖光十分清楚。

不然谁受伤能掌控的如此精妙,恰好避开所有危险区域,却又看起来惊险无比。

清醒过来的赖光看着髭切胸前的伤口,只觉得怒其不争的气愤与劫后余生的欣慰不断冲突,一面恨不得狠狠把髭切摇醒痛骂一顿,一面又忍不住怜惜付丧神的百般算计。

髭切却直接忽略了赖光的前一个问题,脸颊蹭了蹭赖光的肩膀:“开心啊,知道家主担心我我真的好开心,家主再多担心我一点好不好?你一直看着我的话,我一定不会继续受伤了。”

赖光听了髭切的话简直要被气的笑出来。

虽然知道髭切一直对自己有过分的占有欲,但凭借自己的健康安全来威胁赖光,实在是出乎赖光的意料。

怒火攻心的源氏家主伸手推开靠在肩膀上的髭切,对着看过来的太刀展开毫无阴霾的笑容:“那么为了让我好好看着你,髭切你从今天开始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去。”

看着太刀呆愣的表情,赖光甜蜜的弯起眼角:“髭切一定会好好听话的对不对?”

源氏家主说到做到,下午时光赖光真的没有让髭切踏出主殿一步。

无论太刀怎么装可怜,赖光都坚定的不去理会髭切。而且似乎是为了刺激髭切,赖光还刻意拉着青坊主在主殿门口走来走去。

见髭切被弄的眼睛都红了,伤口也差点崩裂开来,赖光见好就收,拉着青坊主跑去主殿看不到的庭院谈天,不再刺激髭切。

而此时,在髭切眼中相谈甚欢的赖光与青坊主,却正剑拔弩张的在两边对峙。

似乎是为了说服赖光,青坊主在两人坐定之后,主动说起了自己与夜叉的故事。

妖怪和僧人的故事说来其实简单。

不过是年轻的僧人见到弱小落魄的小妖怪心有不忍,便收留了小妖怪在寺里,悉心抚养对方长大。结果小妖怪长成了大妖怪,恩将仇报的把寺里的其他和尚屠了个干净,仅留下僧人苟活于世,背负着血海深仇。

“你喜欢他。”

听过青坊主和夜叉的故事,赖光支着腮,笑盈盈的看着眼前强做镇定的青坊主。

不管青坊主如何假装冷漠的说着自己和夜叉的往事,赖光却始终能从中感受到男人对夜叉的情愫。或者说,当青坊主愿意花费时间将精力从佛祖身上转移,讲述这些陈年琐事时,就已经说明了夜叉对于他的不同。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青坊主的脸上毫无波动,只是藏在僧袍里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与您讲我的经历是想要告诉您,妖怪是不能信任的。即使是您从小豢养的妖怪,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弃你。”

“所以你是在怨恨夜叉背叛了你?”

赖光毫不在意青坊主劝说的语句,全幅心神都放在了青坊主和夜叉的爱恨情仇上。

青坊主似乎被赖光轻挑肆漫的举动惹怒,忽然加重了语气:“您贵为清和源氏的家主,却和嗜血的妖怪勾结在一起,难道不怕世人的耻笑么?”

“所谓世人是什么呢?”

赖光听了青坊主的话,目光出神的越过青坊主看向远方,仿佛是在与青坊主对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世人说源氏家主要和名门贵女在一起,世人说佛门子弟要青灯古佛一辈子无欲无求,世人说妖怪都该死,世人说不允许人类和妖怪相恋。可是谁是世人呢?”1

赖光对上青坊主的眼睛,脸上露出了嘲讽与怜悯混杂的表情:“说是世人,实际上只是你。说到底,只是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不是...”青坊主无力的张嘴想要反驳,却被赖光打断了声音。

“你嫌弃他滥杀无辜,却从未教过他如何自制;你不爱他嗜血癫狂,却不曾想他为何心生妒忌。你明知他是你的罪,却妄想逃避。”

“佛爱众人,他只爱你。你渡众人,却独不要他。”

青坊主被赖光的话刺激到,迷茫的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的走开。

赖光坐在寺院的中庭,背后忽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我已经知道错了,家主不会像蠢和尚一样抛弃喜欢的人对吧?”

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霜雪融化的香味萦绕在鼻间。赖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放松身体靠在髭切怀里:“我可不会喜欢拿自己性命搏人注意力的混蛋。”

话是这么说,赖光的身体却已经嵌进了髭切的臂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髭切垂在自己耳边的碎发。

在和青坊主对话的过程中,赖光心中的郁气早就烟消云散。想到青坊主掩盖在冷漠之下的情感,和夜叉吸取青坊主血液时痛苦的挣扎,赖光缓缓垂下眼睑。

髭切留着鲜血躺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破碎的合贝与染血的御守就收在赖光胸口。

如果错过两人都会痛苦,那么为什么要继续折磨双方?

髭切见赖光一脸放松没有抵触自己的触碰,更加大胆的把脸埋在赖光颈窝,手臂紧紧搂住赖光的腰,不断甜腻的叫着家主。

“笨蛋,”赖光被髭切幼猫一样撒娇的举动弄的有些瘙痒,笑骂了太刀一声,“我叫源赖光。”

髭切听到赖光的话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酝酿着浓郁的深沉。

体会到赖光话里的深意,髭切的嗓子都干涸了一般,几次想要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在赖光揶揄的微笑中,髭切强压下躁动的心,小声的呼唤着:“赖光?”

赖光在髭切怀里慵懒的抬起头,亲昵的吻了下髭切的下巴,仿佛撒娇一般的拖长声回道:“嗯?”

“没什么,”髭切小心翼翼的将赖光耳边的碎发执起,“只是觉得今夜月色真好。”2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青坊主和夜叉出来是当红娘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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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人这一段改编自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2著名的夏目漱石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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