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将到。
赖光支腮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闹作一团的短刀少年们。
同往年七夕只有赖光博雅的清冷时景不同,源氏大宅如今被一众刀剑付丧神填的满满当当,每日都热闹无比。若是过去的赖光,恐怕会对这种过分的喧闹困扰,但在现在,彻底接受付丧神忠诚的源氏家主却只感到欣慰和欢愉。
一阵微风拂过,赖光抬手接过被风吹来的纸鸢,向追过来的银发少年清浅一笑。
“家主大人!”今剑跟着风吹落的纸鸢一路追来,看见窗边的赖光便蹦蹦跳跳的凑了过来,“家主大人。您今天的事务都处理好了么?”
赖光向今剑招招手,短刀少年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跳过窗台坐在赖光身前,右脚脚踝上的铜环随着主人的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赖光笑着揉了揉今剑的发顶,为对方将松散的发髻重新绑好。
“今剑,”压切长谷部与膝丸抱着文书推开拉门,见到赖光身前的今剑,皱着眉训斥道:“主公还在工作,你不要来打扰主公。”
今剑不高兴的撅起嘴,赖光笑着把短刀放了出去,转而回首面对着正襟危坐的打刀付丧神:“不要这么严肃,反正有长谷部你在,这点文书很快便能处理完。”
长谷部闻言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很快又强行忍住,正色的对赖光说道:“就算主公这样讲,今日的公文还是要您亲自看过。”
“是,我知道了。”赖光轻轻笑出声,从一旁堆积如山的纸笺中随意拿起一封看了起来。
今岁岁初,天皇离世,膝下仅存的白河亲王继任,而颇受信任的源氏赖光则出任了摄关一职,正式登上权力的最高点。1
只是伴随权势而来的还有大量的公务琐事,多亏了善于文书工作的长谷部与膝丸,赖光才没有被如海的公文击败,得以顺利接手摄关的工作。
“…所以,近日大江山的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将会前来拜访,与您商讨人类与妖怪共存的阴阳寮。”虽然伴着脸说要赖光自己处理公文,长谷部到底还是将重要的事务率先挑选出来,逐一向赖光汇报。长谷部将目光从手中纸笺上挪开,却见赖光正出神的望向庭院,明显并未听到长谷部的言语。
“主公?主公!”打刀付丧神提高声线叫了几声,赖光终于回过神。
“抱歉长谷部,你刚刚说了什么?”
赖光询问的话被一阵急咳打断,长谷部连忙端起茶杯奉到赖光面前。待黑发青年渐渐缓过来,长谷部才无奈的说道:“算了,今日的事务我会继续处理,主公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长谷部说完,膝丸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赖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羽衣狐残留的势力只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且兄长只是去充当联络,主要战力是奴良滑瓢,应当很快便会平安归来,家主不必过度忧虑。”
“不是,我并不是...”赖光听到膝丸的话,哭笑不得的想要反驳,却被长谷部并膝丸强行推到了书房之外。赖光无奈的在门前徘徊一阵,见两人坚持不让自己继续处理公文,只好先行离去。
赖光前些日子感上了风寒。或许是遵循了平时身体好的人生起病都不得了的定律,赖光的病情绵延了许久,也不见大好。偏偏赖光嗜甜畏苦,用草药熬煮的汤水一概不喝,膝丸三日月一期一振轮番来劝无法。最后还是烛台切光忠跑到安倍家把博雅请了回来,才勉强让赖光同意请假一些时日慢慢修养,但到底也没让赖光喝下一口的药汤。
赖光自回忆中醒来,抱臂靠在走廊的檐柱上。
庭院的夏日景象正好。遮天蔽日的绿荫下,涓涓的溪水淌过。和煦的微风拂过,带来熙攘的蝉鸣和蛙叫。
赖光惬意的眯起眼,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看到空无一人的身后又骤然闭上了唇。
“主殿!”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粟田口家短刀胁差们的打闹声,穿着萌黄色振袖的乱藤四郎率先发现了赖光,踩着木屐向赖光跑来。后面的短刀少年们见状,也不甘落后的跑了过来,将赖光团团围住。
赖光被一众少年们拉着手臂搂着脖子,本就昏昏沉沉的头一阵晕眩,幸亏跟来的一期一振发现及时,把弟弟们从赖光身上拉了下来,一把抱过赖光在走廊通风处坐定。
赖光缓过神后险些被眼前一双双关切的眼吓到,连忙反过来安慰不安的短刀们。
“所以说,主殿乖乖吃下药治好病,大家就不会担心了!”气鼓鼓的鲶尾藤四郎叉着腰不满的看着赖光,同胞的骨刑偎睦烧驹诒澈竽牡阃吠狻
赖光讪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之前见到你们在折纸,是在为晚上做准备么?2”
短刀们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果然忘记了之前的话题,争先恐后的将自己折的成品递到赖光面前。赖光把短刀们的作品一一欣赏了一遍,转头看向了微笑着站在一旁的一期一振。
蓝发青年看到赖光与弟弟们期待的目光,难得的露出窘态,迟疑半天还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紫色纸团。
“咦?一期哥叠的是什么?”
“好奇怪的样子。”
听到弟弟们的窃窃私语,一期一振面色微红,磕磕绊绊的说道:“这是我照着之前送予主殿的配珠做的,做得不是很好。”
似乎想象到面前一本正经的青年笨拙折纸的样子,赖光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所以主殿想好晚上要许什么愿望了么?”陪短刀们玩了一阵,古灵精怪的乱忽然开口向赖光问道。
“嗯,大概是大家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赖光垂着眼,状似不经意的回答。
“咦?好普通。”后藤藤四郎双手交叉在脑后,大声的说道。
“那后藤呢?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么?”赖光转头看向橘色短发的少年,总是假装成熟的少年顿时满脸绯红,一边喊着“才不告诉你”一边跑远。
见赖光转头过来想要继续询问,其余的短刀们也都笑嘻嘻的跑走,一期一振也趁机告辞。最后只剩五虎退留在赖光身边。白色短发的少年拽了拽赖光的衣袖,对着看过来的主人展开怯怯的笑容。
“主殿,我,我的愿望是希望髭切殿下赶快回来,这样您就不会一直担心了。”
退说完就转身跑走了,赖光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苦笑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超级明显的哦。”背后忽然传来清凉的男声,赖光惊讶的回头,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和山姥切国广正抱着一摞晚上用的竹枝和装饰品站在自己背后。
“真是的,不知道那种家伙哪里好,”黑发红眸的俊俏青年不满的抱怨着,“竟然让主人这么担心,真是不?可?爱!”
“哈?再不可爱也比你受宠爱啊,笨蛋清光。”披着新撰组浅葱色羽织的打刀不客气的嘲讽道,两振冲田打刀不出意外的又闹成了一团。
赖光嘴角带笑的看着二人争吵,忽然肩膀一沉。赖光回头看去,正好捕捉到山姥切收回的手和扭过的脸庞。赖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紧了身上的白色布料,享受着夏日难得的休闲。
乞巧节的传统是食用挂面。
中午时分,烛台切在源家女侍的帮助下,在水塘旁的纳凉平台上准备好众人的午餐。
正准备去唤赖光的烛台切余光里瞥见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饱含威胁的笑着叫到:“鹤丸?”
从梁上忽然闪出一个白衣白发的付丧神。鹤丸国永单手挠了挠脑后的乱发,笑嘻嘻的说道:“小光怎么发现我的?我以为已经藏得很好了?”
烛台切审视的打量了下鹤丸,又看了看主位上赖光的食盘,略带无奈的说道:“你怎么又对主人恶作剧?还没有被髭切教训够么?”
鹤丸闻言金色的眸子闪了闪:“所以才要趁髭切不在来欺负主人啊!我可是准备很多惊吓!”
“咦?那我便拭目以待了~”步入水台的笑面青江刚好听到鹤丸最后一句话,笑着附和道:“我可是很期待主公哭着躲到我怀里的场景呢。”
可惜赖光既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哭着躲到谁的怀里。
实际上赖光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即使咽下加了特制佐料的挂面也毫无反应。
在赖光离开后,鹤丸好奇的用食箸夹起赖光食盘中剩下的面条。仅是舌尖沾上一点点,鹤丸便被辣的泪水涟涟,只能猛地灌下一口茶水压下口中异味。
回复正常的鹤丸看着盘中的挂面,不耐烦的将手中食箸扔到池塘中。看着水面泛起的波纹,鹤丸冷笑一声:“真讨厌,都走了还阴魂不散。”
赖光用过午膳后胃部略感不适,便想去茶室泡杯酽茶。
茶室设在庭院一隅,当初建造时被赖光扔给了三日月负责,待建成时赖光才发现,竟被建成了与伏见稻荷神社下初见的茶室一模一样的房间。
赖光打开拉门,果不其然看到了品茗的莺丸。
太刀付丧神见到赖光也毫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很快,赖光面前便摆上了一杯清香的玉露3。
赖光端起白瓷的茶杯,看着杯中茶叶上下舒展浮动,只感到心中的浮躁被渐渐抹平。
见赖光饮尽杯中的茶饮,莺丸微笑着看向赖光:“主殿还在担心髭切?”
“不是,”赖光闻言失笑,“你们似乎都误会了,我相信髭切的实力,真的没有过分担忧。”
“那为何家主一直闷闷不乐?”莺丸挑起眉毛,不赞同的继续追问道。
“我只是...”
赖光动了动唇,随即又笑着摇摇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夜晚很快降临。
源氏大宅被付丧神们装扮一新,到处是明亮的纸灯和华丽的装饰。
庭院中间燃起了篝火,穿着新制浴衣的刀剑男士们都聚集在一起玩闹起来,有的围着火光起舞,有的聚在一起聊天,好不热闹。
赖光坐在一旁侧着头看着眼前的喧嚣,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见萤丸跑过来要拉自己去跳舞,赖光连忙摆摆手,躲到清净的角落里。
角落里插满了一排翠绿的竹枝。上面缀满了短刀们做的各形折纸,还有众人写有愿望的纸笺。
赖光随手翻了几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像江雪左文字“希望世间太平”这种倒是不出所料,明石国行的“睡”和堀川国广的“兼先生一切顺利”虽然略显诡异,倒也符合人设,但是像包丁藤四郎的“□□□□□□”和博多的“小判小判小盼”就让赖光不免为一期一振的教育问题略有担忧。
赖光这里看得高兴,忽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将绀蓝色的纸笺举过赖光头顶。
来人正是三日月宗近。
高大的付丧神认真的将纸笺系在竹枝高处。从远处看,仿佛纤细的黑发青年被整个揽在三日月怀中。赖光感受着背后的温热,目光不断游移,最后聚焦在三日月的纸笺上。
用兰草染色的和纸上,是狂野疏放的墨色字迹。
“只愿君心似我心。”
似乎察觉到赖光的目光,三日月凑到赖光耳边,用低沉暧昧的声音念出纸上的文字。
赖光感受到空气中上升的温度,只能勉强在三日月怀中转身,抬首看向三日月。
明亮的月亮映在赖光黑曜石般的眼眸中。
三日月食指抵上赖光张开的唇瓣,笑着摇摇头,随即转身离去。
赖光定定的看着三日月消失在青竹间的身影,叹了口气,也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篝火晚会似乎到了最后的时刻。
灿烂的烟花被点燃,盛放在夜空之上。
赖光坐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内,欣赏着屋外的美景,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间。
背后忽然有人伸手捂住赖光的眼睛,将黑发青年压在地面。赖光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腰间,在察觉到身前人雪水融化般的香气后,又放松了身体。
“赖光...”
漆黑之中,一片温热的唇附在了赖光脸颊、额头、鼻尖,最后暧昧的落在了赖光唇边,不断摩挲。赖光被迷惑般微微启唇,对方却忽然离开。
骤然变冷的空气让赖光有些疑惑,就在赖光想要拉开覆在眼上的手掌时,对方又再次贴了上来,灵巧的舌挑开了赖光紧闭的牙关。
“好苦...”
良久之后,赖光睁开水润的双眼,盯着眼前餍足的髭切。
“谁叫家主不好好吃药。”髭切舔了舔溢出赖光口唇的药汁,蜂蜜色的眼睛泛出愉悦的光芒。
“登徒子。”
赖光红着眼角肿着唇,瞪了眼笑眯眯的髭切。最后自己却摆不出生气的样子,搂着髭切的脖子笑开了。
夜空中的烟花炸开,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赖光右手抚上髭切的脸颊,拇指依次划过髭切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薄薄的唇瓣上。
如同过去千万次一样,赖光握住了髭切。
将来也会再如此千万次,髭切回握了赖光。
我信任你,我不担心你。
但我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