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说的急皮赖脸,我还是不大当回事,捏捏儿子圆滚滚的小屁股,叫小孩帮我往上推了推墨镜。看到老周还是惊魂未定的瘪三样子,笑道:
“难不成那位是你大老板?没关系吧,反正我帮你背黑锅,要被套麻袋沉江也是我去,你害怕什么。而且我戴着墨镜,认不出来的。”
老周极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还要多唠叨几句似的,楷楷却比我更没耐心,踢哒着小腿开始要冰激凌吃,我赶紧抱着他离开夜半。
老周也是开车来的,他问我累不累,累的话坐他的车,我的先放在停车场,明天他帮我来取。一人开一辆也是耗油,既然他答应帮我来拿,停车费自然也是他出,我正好懒得自己开车,乐得答应。
最近忙着拍《岁岁安好》,片子开拍的稍晚,为了赶档期,通宵熬夜都是家常便饭,紧赶慢赶完成了大半,郑导还算是有点良心,开完发布会放了我们两天假。旁人平时还好些,我要顾着楷楷,时间更是紧张,三两个月奔波下来,很少能睡个囫囵觉。
老周说话做事不靠谱,开车却稳当。我抱着楷楷坐在后面,小孩身上有暖暖的奶香气,抱着车上的熊猫靠垫玩,乖乖的不吵闹。我做了个深呼吸,难得这么放松惬意,没出半晌,打起瞌睡来。
跟老周早有默契,他直接把车开回了他家,在车库停好才叫醒我。一般有假期都在老周这边过,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刚睡醒身上有点冷,楷楷也趴在熊猫上睡得香甜,老周打开车门掐掐楷楷脸蛋,大声道:“小子快起来,到家了!”
叫他起来也好,省得白天睡多了晚上折腾。
楷楷揉着眼睛嘟着小嘴,带着起床气,老周要抱他下车,小孩瞅他一眼,爬到我身上,道:“周叔叔坏,爸爸抱。”
老周咧着嘴甩着钥匙自个儿乐起来,道:
“这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沈子,你能不能给楷楷换个小名啊,天天楷楷楷楷的,又呆又板,听着一点都不活泼。”
我看看儿子胖嘟嘟的腮帮子,小红嘴唇还是嘟着,笑道:“就叫豆包吧。”
老周提议叫快餐外卖,儿子跟着瞎起哄,非得要麦当劳。一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有我在是坚决不允许儿子吃垃圾快餐的,干脆打发老周陪儿子看动画片去,自己进了厨房。
单身男人再怎么想正经过日子,也还是会缺三少四。搜罗了一圈,老周冰箱里就剩三瓶啤酒,半打鸡蛋挂面,一根黄瓜,几个鸡蛋。
下面吃吧。
煮面,煮好用凉开水一拔,黄瓜去皮锉成丝,跟鸡蛋炒成稍咸的卤,浇在盛好的面条上。
不过半个小时便做好了,唤来他们两人,老周爱吃面条,楷楷爱吃黄瓜,俩人倒吃得不亦乐乎。
折腾了到这会,楷楷吃晚饭又玩了几个拼图便困了,安顿他睡下,去客厅看见老周拿出了冰箱里的三罐啤酒,老周道:
“喝点再睡吧。”
也好,一点点酒精有助于睡眠。
老周晚上会犯烟瘾,今天楷楷在,所以一直克制,这会终于忍不住,抽出一根上了阳台,我也跟过去,老周突然道:
“我前天在台里碰见刘媛了。”
“哦,是吗?她去上节目吧。”刘媛是我前妻,楷楷的妈妈,我们三年前结婚,三年前离婚,楷楷一生下来,刘媛就迫不及待地签了离婚协议,就怕我赖上她似的,时间也快,三年间她未来看过楷楷,对我也是唯恐避之不及。都说母性光辉,我却看不透女人到底能有多狠心。
不过她不出现也好,日子更平稳。
老周见我反应平平,几分无聊地圆话道:“是啊,她去上娱乐调频的节目,她最近可是风生水起,听说是傍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录播的时候主持人问了点以前的事儿,刘媛差点撂场子走人,架子大着呢。”
“她就那脾气,是你们台里主持没拿捏好分寸。”
“你倒还替她说话。沈子,要不要给豆包找个妈妈,你难道准备一直叫保姆带?”
我摇摇头,应付了两句也进屋睡了。
之后两天老周都要上节目,我跟楷楷待在家里倒是清静。老周叫周斌,只比我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念大学也都在这个城市,他毕业后进了电台,开始做主持,现在混到了频道总监,也还在主持一档脱口秀节目。他以前跟我开玩笑说:咱俩是过命的哥们,你混娱乐圈,我好歹不能离你太远,就混个娱乐圈的边缘吧。
我倒是挺羡慕他这种若即若离的边缘位置。
两天过后,保姆从老家回来,我也开工了。
片场在郊区,没让助理来接,我自己开车过去,进去后跟大家打招呼,发现大家伙脸色很是精彩,颇有故事。在化妆间,问助理又有谁传绯闻了,小助理惊愕道:“你不知道?”
我在家一般不看娱乐新闻,也不会特意上网浏览什么,工作电话也关机,又住在老周家,自然消息不灵通,便问:“难道是前天发布会的事?不都挺顺利吗,新闻通稿出了问题吗?”
助理摇头,偷偷摸摸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新娱晚报,头版头条,标红的大字写了一长串:
“沈文初嫉恨关阳,爆关阳发布会迟到三小时原因!”
报纸上除了我与关阳的照片,右下角还有一张,是那天我同新娱晚报杨记者交谈时候被偷拍的。粗粗浏览了一下,无非说我比关阳早出道好几年,至今一个主演都没拿到过,嫉恨关阳后来者居上,所以向记者爆料关阳发布会当天为了在美容院做头发,迟到三个小时,为了这种私事让所有媒体和主创人员等了一下午,云云。
表面上逻辑倒挺清晰,分析得有条有理,骗骗纯情小粉丝倒也绰绰有余。我这边刚把报纸放下,化妆室的门就被大力打开,关阳面带愠色的冲进来,道:
“沈文初,你做这种事恶不恶心?”
他倒是已经化好妆了,我这边还没开始收拾,外面再怎么瞎扯也不能误了片场的进度,我吩咐化妆师开始化妆,从镜子里看着关阳,他看上去比我年轻很多,大概是经常去健身,看上去强健有力,他被我盯了一会,面色更是不好看,道:
“那天我做头发的事情只告诉你一个,装得跟翩翩君子似的,没想到也就是个小鸡肚肠,沈文初,你不给我一个解释,这戏你甭想接着拍!去把导演叫来!”
我不再看他,闭上眼睛让化妆师折腾,道:
“关阳,我接个片不容易,不像你可以挑挑点点,你自己想炒作没关系,可把我连累进去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我向记者爆料?我还没伟大到因为你去自我毁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更有数,谁特意告诉我弄头发去了,谁特意安排杨记者在电梯口等我,关阳,真要撕破脸,你能得多少好处?”
我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的关阳一愣,他大概一直将我定位成个软柿子,想耍耍威风随便拿捏,我心里却有数,论人气和外形,他是绝对优势,可论演技,他就成了花瓶。电影也拍了大半,片场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同我对戏的时候,差距一目了然。
他大概心急了吧,整出这么一场自损八百的幼稚戏码。
郑导赶了过来,关阳气哼哼甩上门离开,郑导表情也不轻松,我道:
“又炒了个跟我无关的,不过郑导就当是给影片宣传了吧,又不是吸毒入狱,其实无关痛痒,过几天也就平息了,郑导不用放心上。今天我要跟姚盈拍对手戏吧,没见她人呢。”
郑导没再多说,出去把姚盈叫来,姚盈捧着剧本过来,没跟旁人似的眼神闪烁,倒是专心地跟我对了一遍台词,那边准备就绪,叫我们过去,临出门前,姚盈悄悄拉我一下,我们落在其他人后面,姚盈小声道:“这件事是关阳炒作的,他打电话时候我听到了点,沈哥别放心上,清者自清。”
我心里有些惊讶,很感谢她的好心,这女孩倒是难得,只不过“清者自清”在这个圈子里貌似不大适用。
郑导心思很细腻,今天没有安排我同关阳的对手戏。《岁岁安好》是个喜剧片,不过是男一号和女一号的happy ending,男二号则是苦逼暗恋,苦情收场。轻松的都市剧,我在里面饰演追求姚盈的富家公子,香车豪宅,满足女人的幻想,只是敌不过片中阳光帅气的大男生,最后寞落放弃。
很老套的故事,看过后不会给观众留下多久的回味,不过能在新年博人一笑,也算是成功,不都是图个乐子嘛。
收工的时候,姚盈凑过来,笑道:“要我真是女主,肯定会选沈哥。”
我着急回家看儿子,冲她说了声谢谢,跟导演打了声招呼,叫助理开车送我回去,到楼下,发现蹲着几个记者,助理问我要不要下车。
自然是要下车,我儿子还在家里等呢。也没躲闪,那几个记者围上来,没等他们开口,我就道:
“大家辛苦了,我助理待会带大家去吃夜宵,地方大家选,我家里还有事,得上去了,大家见谅。”
说罢跟助理使了个眼色,我拍了拍身边一个记者的肩膀,撂下摊子跑开了。
解释和辩解只能让事情蔓延,不如小事化了。
回到家,楷楷已经上床了,可怜巴巴捧着本画册,看样子是一直等我回家给他讲睡前故事。
亲了亲儿子。每天在外面,累也罢,焦躁也罢,回家亲亲儿子,就觉得别的都无所谓。
今天讲的是乌鸦喝水,讲到乌鸦找小石子的时候儿子已经开始打瞌睡,我放下书,道:
“今天讲一半,明天接着讲好不好?楷楷乖乖睡。”
楷楷迷瞪着眼睛,道:“爸爸,以后叫我豆包好不好?”
我失笑,不知道是不是老周撺掇的,便问:“为什么啊?”
楷楷声音小了,看样子马上要睡过去,但是还是小声道:“豆包白白,好吃。”
给我家豆包塞好被子出来,发现手机上好几个姚盈的未接来电,打过去,那边过了一会才接,姚盈道:
“沈哥,我在外面陪人,一些制作人和投资商,我觉得气氛不大对,有点怕,沈哥能不能过来帮我下?”
我心里有数,想推辞掉,那头姚盈都带着哭腔了,求道:“沈哥,求你了。”
算了,小姑娘一人在外不容易,只是我过去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说不定适得其反,几番犹豫,还是道:“好,我过去看看。”
姚盈飞快地报了地址,催着我要快些,我心里却很烦,实在不愿意牵扯进别人的事情中,尤其是这种潜与被潜的抗争,说到底,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我如约而至,服务生客气地领我去包厢,推开门,姚盈马上从一个半秃男人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扑到我跟前,挂上我的胳膊,甜腻腻亲密笑道:“沈哥。”
我稍稍有些尴尬,不过演戏是我强项,很快调整了表情,也亲密地拍拍姚盈的手,道:“你在这里我当然过来。”
其实进门之后还没来得及打量屋里,就被姚盈挡了视线,说完这句话,再看向包厢里的人,我这下才真有点愣。
秦卫坐在我正对面,此刻在沉着脸打量我。
要是知道他在,我决计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