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珠的心底痛苦难过, 韩司恩并没有特别的感同身受。
他这是第三次看到这一箱子衣物了,他甚至知道那些衣物的口袋里, 有着王老夫人给韩司恩准备银票,加起来也算是一笔巨额了。
这一箱子衣服,是真正的那个韩司恩期盼的。王家老太太是疼爱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她当初能把韩明珠为由把她强制带走, 因为韩明珠是个女儿。
韩司恩是韩家的男儿,也是二房的嫡长子,是韩家的血脉,韩家为了自家的颜面也不会让王家带走韩司恩的,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他们韩家苛待子女的名声?王老夫人往韩家送了几个丫头照顾两个孩子时, 韩卓已经成就了一身的好名声。
但王老夫人也有自己的孙女孙子,她疼爱外孙,也疼爱自己的孙子。为了自家人的小辈的名声,她也不可能强制把韩司恩带走。
所以韩司恩成了王老夫人心头的一块病,她身处后宅, 看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后宅妇人的手段,养成一个人难, 养废一个人太容易了。
她心疼韩司恩, 念叨着韩司恩, 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不过韩明珠是她跟前长大的,所以她才会交代,如果韩司恩对韩明珠心有怨恨, 就远着他点,这也是她的私心。
这里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韩明珠之所以看到那些衣衫就难受,是因为她常年待在王家,得到的是王家长辈的宠爱,看到的是王老夫人的无奈。韩家对来她说,是一个对她十多年不闻不问的陌生地方,在她心里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常年累月听自己的外祖母提起自己还有一个亲哥哥,从自身家人无人询问的日子,也知道这个哥哥在韩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也会心疼自己的这个哥哥,也会为外祖母的心意而难过。
这是她的立场,她的取舍,没什么对错。
只是那个本该欢喜迎接自己亲妹妹回府的世子已经死了,留下来的是这个散漫无聊没心没肺一心想赶快投胎,连活着都嫌弃的另类韩司恩。
这些事韩司恩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虽然不见的是个什么好东西,却也不会刻意的往别人心口上戳刀子。他能听人心,能清楚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意。而当初的韩司恩没有这种能力,他分不清,他身边没有长辈指导,没人真心相待,所以他一直病着,直到死亡。
这辈子王老夫人和韩明珠仍旧是他的亲人,这点不会变。只是让他掏心掏肺的对她们,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韩司恩,不是和这些人有血脉关系的那个人。
这是韩司恩的立场,也没有对错。
不过就像当初在门口随意帮了韩明珠一把一样,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入不了眼的事,看不惯入不了眼的人,还是会动动手的。
没办法,他死了太多次,这辈子是看不惯有人比自己还嚣张的。
韩明珠知道这里并非是西疆天门关的外祖母家,不是她可以任性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像外祖母那样护着她。
她若是哭出来还会被人抓住把柄的,说是对家人不满,对她对韩司恩都不好。于是她合上了箱子,看着韩司恩轻声道:“哥哥你就收下吧,这是外祖母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韩司恩无所谓的点了个头,韩明珠以为他会拒绝的那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突然间,在场的人都不在说话了,韩司恩这个当主人的不开口,韩明珠不知道说什么,韩青云更是前来凑热闹的,不会去主动找话题,几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到底,他们三个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韩青云从江南回来,从来没有见过韩司恩,更不用说韩明珠了。韩明珠刚刚从西疆天门关,没见过自己的亲祖母,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没见过自己的亲哥哥,更不用提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他们本该是很亲近的人,却在这一时刻找不到话题聊天。韩明珠有几次张了张嘴,但最终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不知道韩司恩平常做什么消遣,不知道该和韩青云聊弹琴还是作画,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在这种静默中,韩青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因为好奇心而来这一趟,因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然后韩青云便站起身,以自己的母亲要教导自己为由,提出了告辞。韩明珠便顺势跟着韩青云一同离开了。
虽然韩司恩是她哥哥,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已经过了可以自由交谈的年龄,所以该避的地方还是要避的。
韩明珠和韩青云分开后,韩青云在回去的路上被韩家其他姐妹拦住,明里暗里打探韩明珠带了一箱子什么给韩司恩。
韩青云被问的有些不耐烦外了,便神色有些不屑,道:“别看那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箱子四姐的外祖母亲手给三哥做的衣服,看衣服的模样,应该是从小到大每年一件,除了今年的,其他的都是旧的。”
听到韩青云的回答,几姐妹面面相觑了下,然后笑着说了句四姐有心了,便很快岔开话题,彼此笑着打趣起来,不在过问这些有的没的了。
韩青云看着她们,心底冷笑两声。
韩青云的母亲文氏听了她的抱怨,拿手点着她的脑壳说她蠢。然后便急匆匆的拉着韩青云到老夫人那里抹泪,说自己生下的这个女儿心眼实,没长个玲珑心,别人拿她当筏子她都不知道。
韩青云觉得文氏这一番贬低她的哭诉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和文氏一起跪在地上看着老夫人,眼神里都带着无辜。
老夫人坐在高处,看着韩青云一脸茫然的模样,心塞的让文氏赶快把人拉回去了。
等文氏离开后,老夫人抓着身边韩青雪的手,拍了拍欣慰的说道:“这家里的小辈,你是当姐姐的,也就数你知心了。”
韩青雪有些羞涩的一笑,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语气有些娇气的说道:“祖母这是心疼孙女儿呢,但要是表妹在这,我在老夫人心离可就排在后面了。上次表妹受伤的事,也是我做的不周到,幸好祖母心里没有怪我,要不然我可就寝食难安了。”
提起何玉珠受伤,老夫人就想到何玉珠被韩司恩打断的手腕。大夫说何玉珠的手腕可以接上,但要好生养上三个月,这期间不能有剧烈的活动,要不然那手就废了。
韩秀为此天天来老夫人跟前哭,说自己的难处,说何玉珠的可怜。哭诉京城的好人家举行的宴会,何玉珠这几个月都没办法前去露脸了。说的老夫人也跟着难受,抹眼泪。
但是皇帝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派了两个皇子来看望韩司恩,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老夫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找韩司恩的麻烦,要不然就是对皇帝的决定不满了。
老夫人心疼闺女,也心疼外孙女,便只能从自己私库里拿了好些好东西补偿母女二人。现在老夫人有些更加不待见韩司恩了,连带和她那个娘长得很像的韩明珠。
韩青雪坐在那里看到老夫人淡下来的脸后,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眸子里的所有的情绪。她是家中嫡长女,自幼被□□仪态,人端庄秀美,,举止文雅。
小姑姑韩秀想让自家女儿何玉珠也嫁给姬怀的打算,她心知肚明,但她从来没把何玉珠放在心上。
何玉珠除了脸,就是个能跳腾的,任性的厉害,加上她上次无意间看到了姬怀对着刁蛮的何玉珠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她心中更加有把握姬怀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韩明珠出现了,颜色比她明艳,举止比她端庄,姿态比她贵气。这让韩青雪有了一点危机感,老夫人现在是讨厌韩明珠,但放在利益面前就不一定了,而她自然得时常提醒老夫人,韩明珠前面可是韩司恩。
文氏把韩青云带回家时,让房内的下人都退下,然后坐下生气的看着韩青云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韩青云还是有些害怕生气的文氏的,她抿着嘴小声道:“不就是韩青雪她们想给韩明珠找点麻烦,讨好老夫人,我没顺着她们的意吗。”
文氏听了这话气的心肝泛疼,她指着韩青云道:“那你说,为什么韩明珠抬着东西去方兰院偏偏就遇到了你?”
韩青云讶异了,她皱眉道:“母亲的意思是,她故意的?不会吧,韩明珠刚回来,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会和她一起去?又怎么知道我会说实话?”
“你呀,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谁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就算你不说,韩明珠也不会让自己的名声给毁了,肯定有后手。”文氏说道这里,揉了揉额头说:“我早跟你说过,离韩明珠和韩司恩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惹恼了你祖母,有你好受的。”
韩青云不耐烦听这些话,于是道:“娘,这又如何?就算是这样,这家以后还是人家哥哥的,老夫人能怎么样?”
“我就知道把你在外面养的心大了。”文氏听了韩青云的话,神色微变,她抓着韩青云的手,正色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不管这国公府以后落在谁手里,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死绝了,要不然都和咱们三房没多大关系。但是你要知道,你年纪可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事了,到时在亲事方面,老夫人那里有个什么意见,你父亲可是个孝子,不会让老夫人为难的。你别说什么你父亲疼爱你,舍不得你。你该知道,老夫人一句不让我们回江南了,你父亲那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文氏第一次和韩青云提起她未来的亲事,说出来的话也是掏心掏肺的,但韩青云一点羞涩都没有,反而因这话觉得有些心凉,最后她抿着嘴闷闷道:“我知道了,娘。”
文氏看着她这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不过没关系,谁还没有个想不透的时候?你只要知道我说这话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其实按照文氏的想法,在江南为韩青云寻一门亲事最好。他们毕竟是韩家三房,等老夫人死了,三兄弟分家,国公府的名头就不是那么好用了。但江南不同,韩平在那里为官数十年,根深,认识的人也多,找个家世人品都不错的人家还是容易的。韩青云样貌人品都是没话说的,也没人敢轻易怠慢自家女儿。
但是老夫人和韩平和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想在京城为韩青云寻一门高门大户人家,高嫁过去,以后对家里好有个帮衬。
只是这些话文氏是不会对女儿说的,她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气,希望自己能寻到一门合适的人家把韩青云嫁过去,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后院发生的那点事,落霞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还打听到了韩明珠的身体并没有好,今早还是按时给老夫人去请安了,请安之后就来到了方兰院。等回去后,因为吹了风,韩明珠又病倒了。
老夫人那里知道韩明珠身体没有完全好透后,让人吩咐她以后不用前去请安了。
这是落霞第一次为韩司恩奉茶时,便把打听到的这些告诉了韩司恩。韩司恩听了,喝着茶,随口说了句知道了。落霞摸不准韩司恩是高兴听还是不高兴,但尽管心里有想法,她这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韩司恩快把茶喝完时,突然抬头,开口让所有人都退下,还说没有要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院子里来。
落霞收拾了下忙离开,等方兰院服侍的人都离开了,韩司恩抬眼看向那颗杏树,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下一秒,白书的脑袋从墙头边露了出来。
白书和韩司恩对视后笑了下,便直直的跳到院子里,他走到韩司恩面前,脸上有些高兴的说:“韩司恩,你院子里的人真多,我刚才在外面还在想要怎么进来不被发现呢,你就把人都赶出去了。”
韩司恩看着白书,他听到刚刚这人在墙头外面想的是,这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多,我进去的话他们会尖叫吧,要不,我找些东西把人打晕了再进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