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和韩司恩说过有关回京事宜之后就没有别的话题了, 院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了。姬洛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忍住想扯衣领子的冲动, 道:“我就住在隔壁,离回京还有时间,若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咱们想起来在慢慢商量。”
韩司恩点了点头, 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太子殿下刚到西疆,一路奔波劳累,应当好好休息休息一番才是。”明知道韩司恩这是客套话,可是姬洛却觉得, 如果韩司恩真的想给一个人面子,即便是眉眼冷傲,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心里舒服的。
姬洛这般想着,行动上却是顺着韩司恩的话站起身,朝正在盯着自己看的白书点了个头, 白书眉眼微动,面色平静。说来白俊和太后私通,害死了姬洛的父妃王瑛, 按照常理来说, 姬洛应该对白家两兄弟有些隔阂的。
白文瀚和白书同白俊关系很差, 上辈子姬洛和白文瀚关系又十分亲密,这点隔阂倒是没有的。加上这两年姬洛暗中间接的对白家两兄弟很是关怀,倒是让白文瀚对他有些忠心了。
造化这东西, 谁也说不准就是了。
姬洛心下感慨,不过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至始至终,姬洛都没有提起韩司恩风寒不能起身之事,他们说话时,他对待韩司恩的态度也不像是一个太子对待臣子,倒是比单纯的君臣关系亲密了几分。
韩司恩时常听不到姬洛的心声,也不想猜测他这样的行为有几分真心。他在姬洛离开之后,一口一口的喝着苦涩的茶。
茶叶是商人贩卖到西疆最普通的茶,很粗糙,喝下之后,有些刺喉,而苦味一直蔓延周身,并没有像好茶那样苦涩之后尽是淳香,但韩司恩却很喜欢这样的粗茶。
苦涩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记得更深刻的。
白书等韩司恩把一杯茶喝完了之后,他的眼睛动了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韩司恩,当年我和我哥来西疆时,皇上的圣旨上是不是说,我们不得入京?”
韩司恩轻轻放下茶盏嗯了声,算是给了个肯定的回答。白书抿着嘴,有些倔强的说道:“那我若是现在跟你一起回京,被皇上知道了是不是会死?”
韩司恩的眼皮跳了下,眯起狭长的双眸问:“你觉得呢?”
白书笑了声,语气略带几分轻快,他说:“韩司恩,我觉得我不会死,因为你会护着我的,不过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说到此处,白书停顿了下,又道:“韩司恩,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哥这些天肯定很担心,我今天回去看他,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话音刚落,白书就直接从韩司恩面前蹦跶出去了。韩司恩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等他眨眼回神,眼前的白书已经消失了。
韩司恩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树荫慢慢的遮挡住漫天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许久后韩司恩动了下,他伸出手,缓缓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此时茶水已经凉了,喝下的时候,苦味更加浓郁,入心入肺。
白书这夜自然是没有回来的,韩司恩本来想让人把房内的软榻给搬走的,但是想到几天前,自己看他身体好了,便让人把床榻收起,白书又自己把软榻给拖回来的模样,韩司恩又把要吩咐的话咽下去了。
第二天白书还是没有回来,姬洛倒是收拾了一番前去西疆军营巡视去了。姬洛在西疆军营呆了几天,有柳虎城诚心诚意的帮助他,姬洛在西疆军营混的还算如鱼得水。这期间,他亲自见了被关押的周然,不过对周然叫嚣着自己是无辜的事却是当做没听到的。
姬洛也骑着马站在西疆的高梅坡最高处,远远的朝西戎那里看过去,风吹着他的头发,他指着西戎所在地,意气风发的对着柳虎城说:“柳将军,早晚一天,孤会让西戎知道什么叫做大周是不可侵犯的。”柳虎城忙应下这话,顺势夸赞了一番姬洛有雄心壮志。
姬洛对柳虎城的表现有些失望,他想若是白文瀚在此,定然不会只说这些空话。
这天找了个机会,姬洛去看了白文瀚。白文瀚对他很恭敬,这种恭敬却是带着疏离和戒备的。疏离是因为两人不熟悉,戒备是因为两人父辈的关系太过复杂,而他们一个是未来的君,一个是臣,在白文瀚心里,他们这种尴尬的关系,保持点距离总是好的。
姬洛想到两辈子两人不同的命运,对着一无所知的白文瀚,他心中有些涩涩的。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也没有对着白文瀚说出自己心中的雄心壮志,而是尽量平和的问了句:“白文瀚,这些年你在这西疆过的怎么样?”
白文瀚忙道:“谢太子殿下关怀,微臣这些年一直很好。”姬洛点了点头,他目光看向远方的重山叠峦处,语气沉稳爽朗道:“很好就好。”
选择不同,命运便不同,安稳度日,平平淡淡,没有那些勾心斗角,这样也很好。
白文瀚听不出姬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拿眼偷偷看了姬洛一眼,总觉得姬洛那笑有些沉甸甸的,有些悲凉的样子。
白文瀚心底诧异了下,不知道现在可以说是人生赢家的皇太子有什么地方不满的,转念想到白书的事,白文瀚只觉得牙都疼起来了。
他一咬牙,上前一步抱拳郑重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相求。”
姬洛一脸有趣的看着他道:“白文瀚,你说说看。”
姬洛从西疆回到天门关城内时,直接把周然也关在囚车里给带来了。他这次最重要的是前来宣旨,顺道看看这西疆周边的情形,有关西疆总督的人选,这些天他和柳虎城接触之下,综合考虑之后已经有了人选,一切都是好的。
姬洛回城两天,便宣布回京。被关在自己房内的姬怀也终于能出门了。
姬怀的精神有些紧绷,这几天他尝试到了宫中韩芸被关押时的滋味。每天房内只有自己一人,惶惶不可终日,没有自由,没有人和你说话,活动的范围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姬怀想,若是自己被这么幽禁几年,不知道会不会疯掉。想到自己回京要面对的未知命运,明晃晃的太阳之下,姬怀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韩司恩和姬洛都没有去见姬怀。姬洛决定从西疆出发回京后,行动是非常利索的。
柳虎城等人前来送行,姬洛斯斯文文的和他们告别,韩司恩则随意找了个自己身体不适的借口,坐在轿子里没有下来。
柳虎城看着被押送着的姬怀和周然,心下有些感慨,韩司恩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皇子,那时西疆面上还是挺平和的。回去的时候,西疆少了个总督和副将军,他身边还是跟了一个皇子,只是物是人非,那个跟着前来的皇子成了被押送的犯人。
回京的行程有些慢,姬洛前来的时候,他们是快马加鞭的前来的,只是回去的时候,韩司恩坐在轿子里,路程要慢上许多。
姬洛并没有因此心焦,甚至还特意吩咐下去,尽量放缓行程,韩司恩冷眼旁观他做这一切。
在离开西疆管辖地界后,这天他们驻扎在驿站之中,晚饭十分,姬洛敲开了韩司恩的房门。
韩司恩冷冷的看着姬洛把刻意打扮成小厮的白书领到自己房内,一脸温情和善的对自己说:“白书武功高强,我有意让他统领禁卫,只是跟我回宫暂时不太合适,目前就让他跟在你身边。”
韩司恩淡淡道:“太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但也只是储君而已,皇上金口玉言下的圣旨,你都默不作声的给改了,被人发现,那太子当如何?”
“不如何。”姬洛收起脸上的笑道,这是白文瀚第一次求他,让他把白书带回京,或者说是带给韩司恩,他只是答应了,他就不相信,韩司恩会冷眼看着白书被皇帝砍头。
韩司恩看着一旁低眉垂眼一派温顺的白书,心底吐了口气。白书第一天出现在军营时,他就知道了,这一路上姬洛一直没有把人带到自己身边,直到现在离开了西疆。
京城里认识白书的人是很多的,姬洛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太扎眼,白书跟在他身边自然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最好还是把人放在不常出门的韩司恩身边最好。
人是姬洛这个太子带来的,韩司恩可以拒绝,不过姬洛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韩司恩既然救过白书,又怎么会让人处死他。
许久后,韩司恩妥协了,他说:“留下就留下吧。”白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高兴的说:“韩司恩我会保护你的。”
姬洛看着两人,想到白文瀚告诉自己的事,眼神微暗,心下有些叹息,但又趋于了平静。
白书留在了韩司恩身边,两人相处的情景倒是和在西疆有些相似,房内大多数是他们两个,两人时常许久都不说一句话,但这样又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样一路慢慢腾腾的,他们终于晃悠到了京城。这一路,途径各州府,各地官员自然是沿途拜见,也有随口问起韩司恩的,只是韩司恩以自己身体不适,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姬洛自然要替他进行一番掩护的。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而是要进宫去拜见皇帝。
当姬洛同韩司恩在宫门口下了轿子时,守门的侍卫有些讶异太子身边带了个面容精致的男子,心里正当疑惑两人是什么关系时,他们听到太子称呼这人为韩世子,宫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韩世子到底是谁时,他们惊呆了。
这人竟然是韩司恩,这人怎么能是韩司恩呢?
宫里的美人是多的,对当年风极一时的皇贵妃王瑛却是不认识的。一路上没有听到韩司恩名字的宫人,很多都以为这人被太子带入宫觐见皇帝,指不定是哪里的官员。
倒是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元宝,在看到韩司恩的第一眼,眼睛瞬间瞪大了,心情颇为微妙。他在想,姬洛在哪里找的人,竟然这么像当年的皇贵妃。就是不知道姬洛把人带来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元宝脑海里脑补了很多后宫阴谋手段。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斜视了他一眼,眼神很冷,元宝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变。
姬洛上前一步,语气温和的对元宝说道:“劳烦元公公给通禀一声,孤和韩国公世子求见。”
“皇上接到消息说太子和韩世子快到京城后便一直等着呢……”元宝笑眯眯的说,随后他顿了顿,眼睛在姬洛和韩司恩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后,震惊道:“韩世子?”
他本来想问姬洛韩世子何在,但当姬洛看向韩司恩时,他陡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像极了当年皇贵妃的人就是韩司恩,元宝想到韩司恩那狗脾气,腿瞬间有点软。
韩司恩冷呵了一声,掠过手脚不灵泛的元宝,亲自推开了紧闭的宫门,然后走了进去。
韩司恩到了宫殿里,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帝请罪,把姬洛带白书回京的事向皇帝说明了。
跟在他身后的姬洛听了这话,一脸不敢置信,韩司恩竟然直接向皇帝告状?
韩司恩看都没看姬洛一眼,韩卓可是他名义上的爹,惹他不高兴了,他都会告状的,更不用提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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