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代理的一个合同纠纷,在市法院开庭。
庭审结束后,慕白和委托人走出法庭。慕白边走边想着庭审的情况,暗自思忖着案件胜诉的可能性有多大。
委托人在一旁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中心意思是让慕白想办法请法官出来吃饭。这年头,有钱能使磨推鬼,他就不信,舍得拿钱的话,还砸不倒那一两个法官?
慕白强忍住心里的厌烦,有些不悦的说了句:“我跟他们不熟。”若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老同学的哥,老同学千叮嘱万叮嘱的拜托过,她真想甩手走人。
“怎么会不熟呢?你不都干好几年律师了吗?”委托人有些惊讶,似乎也有些不满,潜台词显然是:你怎么混的?干律师的和法官不熟?
慕白停下脚步,看着他,很平静的说:“王总,今天的庭反正没开完,对方提出做笔迹鉴定,下次开庭至少也得等到几个星期以后。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委托人有些讪讪的说:“小慕,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请法官吃个饭,这心里不踏实啊。”
慕白看他一眼:“放心吧,该是胜诉的案件,即使现在暂时败了,还有二审呢,二审败了,还有再审呢,最终还是能给它翻过来。只要证据确实站得住脚,没有人能够随意颠倒黑白。”那些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早晚会被跪倒在法律面前。
委托人被这话一堵,一时没了言语。
慕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懊恼自己又有些逞口舌之快的意味,大概又得罪人了。
一抬眼,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笑起来:“李剑。”
李剑正和一名法官在交谈,听到声音,回头。
“慕白?”
慕白一边向李剑走过去,一边委托人告别。
委托人忙低声加了句:“如果可能,还是约法官出来吃饭吧。”
慕白有些气恼,这人怎么这般顽冥不化?可一看到他的视线,立即明白了。
李剑穿的是检察官制服,和法官站在一起,区别并不大。他一定是以为自己认识法官,而不愿意帮他说话。
慕白暗自苦笑,却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径直朝前走去。
耽搁这功夫,李剑也和那名法官道了别。
“怎么,你有案子来开庭?”
“是啊,一起故意杀人案。你呢?”
“合同纠纷。”
“还是你舒服啊。平时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没事了代理几个案件调节调节心情,要社会地位有社会地位,要经济效益也有经济效益。”
“得了吧你,和你换你换不换?你也就过过嘴瘾。”
李剑笑了。
他看看慕白,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
“那找个地方坐坐聊一会儿吧,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没问题。”慕白笑着回答道。和李剑投缘,不仅仅因为他是半个同行,而且是季成颢的好友,更重要的是李剑直爽的脾气和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她,属于一群的。
*** *** ***
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法院附近的一家茶社里。
李剑要了一壶陈年普洱。
“你和耗子也该改改习惯了,老喝黑咖啡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也学学我,喝茶养生。”
慕白笑:“是,向老李同志看齐。不过你点普洱有点那什么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功效是降脂减肥吧?你意思是说我胖还是你自己胖?”
李剑大笑:“真有你的,我只是喜欢这个味道。再说了,就算嫌你胖也轮不到我来嫌啊,耗子不掐死我才怪。”
两个人相视而笑。
两个人随意的聊着工作,聊着各自碰到的有趣的案件,聊着季成颢,聊着两个人的新房……慕白突然觉得不对,敛了笑容,看着李剑。
“你想聊的,不是这些吧?”
李剑微怔,拿起茶盏,喝完,放下,又续上,方才开口道:“我和筱如分手了。”
“啊?”慕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快一个星期了。”
慕白皱眉,心底却隐隐的在为李剑感到庆幸。
她迟疑的问:“是筱如提出来的?”
李剑摇头:“不,是我提出来的。”
慕白很是意外,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李剑很认真的看着慕白,一时之间却只看到了疑惑。
慕白看着李剑探究的眼神,突然间有种预感,还没等她细想,李剑开口,验证了她的猜想。
“她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再耗下去岂不是浪费时间?”
李剑看着慕白,慕白却垂下了眼。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沉默了。
也许,对慕白来讲,原本都只是一种感觉,一种猜测。可是,李剑的话,却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说的吗?”慕白仍有些不死心的问。
“不,我自己看出来的。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察言观色、辨别真伪几乎是本能。”李剑自我解嘲道。
慕白叹口气:“或许,你该庆幸,你陷得不够深。否则,被爱情迷了眼,你会失去你的判断力。”
李剑笑:“照这样说,我运气还不错。”
慕白抬眼看他,他的眼中似乎更多的是释然,还有忧虑。
*** *** ***
“喂,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季成颢工程师吗?”
“我是,请问你哪位?”
“你好,我是筱如的妈妈。”
季成颢愣了一下,看到筱如正好关门要离开,正要开口叫她,耳边又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麻烦你不要告诉筱如。”
“哦,好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一谈,不知道你方便吗?”对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关于我女儿筱如的。”
“现在吗?”
“看你的时间吧,别让我女儿知道就行。”
“那这样吧,一个小时之后,我到您家附近的海景咖啡,我们在那里见行吗?”
“好的。”
*** *** ***
筱如和她妈妈并不像。
这是季成颢看到筱如妈妈的第一反应。
筱如妈妈气质很好,温和而优雅。
只是看起来,显得有些苍老,眼角有掩饰不住的岁月痕迹。
“真抱歉打扰你,我也是没办法。”筱如妈妈柔声道。
季成颢微笑:“阿姨您别客气,有什么只管说好了。”
“我是在小如的电话上查到你的电话号码的,她不知道我找你,请你也不要告诉她。”筱如妈妈开口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来找你的。”
季成颢一头雾水,却依然耐心的看着筱如妈妈,等着她的下文。
“我听说,小如的男朋友是你的朋友?对吗?”
“是的。”
“他们俩个怎么样了?”
季成颢更加迷茫:“应该还好吧?”
筱如妈妈问:“你确定?”
季成颢有些迟疑:“我最近没见李剑,但也没有听到李剑和筱如跟我说什么。阿姨你有什么直说吧。”
筱如妈妈叹口气,开口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小如的爸爸早在10年前就离婚了。我也不背你,当初离婚,是因为小如爸爸有外遇,那个女人很有心计,把她爸爸迷得不知道东西南北,连谈离婚,都是两个人一起来和我谈的。”
想起往事,筱如妈妈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季成颢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听着。
“我当时气疯了,也犯了许多女人都会犯的毛病,失去了理智,失去了镇定,只差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小如的爸爸还是毫不留情的离开了我,小如的抚养权,他也都一并绝情的放弃了。”
“那时候的我,只顾以泪洗面了,却忘记了,小如才13岁,正处于叛逆期,我和她爸的离婚,带给她多大的伤害。那个女人上门的时候,小如也在家,可是,我们都忽略了。”
“从那以后,小如就很少和我说话,从不和我说知心话。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男孩给她的情书,刚开口和她说一句,她就冷冰冰的回我了一句: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笨。”
“我不怪她,是我对不起孩子。我一直在庆幸,小如没有走弯路,她很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前一段,我看到那个小伙子送她回家,看起来似乎一表人才,就问她小伙子人怎么样,她只说了句,季工的好朋友,在检察院工作,其他的,就什么也不愿告诉我了。”
“前一段,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我偶尔还能听到她在自己房间里哼歌。可是最近,她的心情似乎很烦躁,经常把自己关到房间里,连门都不出。我实在不放心,昨天就试探的问她,和那个小伙子处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领回来让妈看看。”
“结果,她怪怪的看了看我,说了句,我的身上到底是有你一半的血液,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筱如妈妈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再婚,生怕再嫁了,那人会对小如不好。可是没想到,我的离婚,带给小如这么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她和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分手了,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害怕,如果真的是小如被他甩了,我担心小如会受不了。我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能找谁,突然想起来小如说那个小伙子是你的朋友,就偷偷抄了你的电话,来找你帮忙了。”
季成颢递过去一张餐巾纸,筱如妈妈歉意的擦了擦泪水,接着说道:“你是小如的领导,也是那个小伙子的朋友,这个事,只有你能帮我,不,是帮小如。就算是我这当妈妈的,拜托你了。”
季成颢在听筱如妈妈讲的过程中,想了很多。
他没有想到筱如那看似开朗的外表下,竟然有这么一个激烈的性子,可是,他却很快的接受了。原因其实并不复杂,这样的日子,他曾经经历过。只不过不同的是,自己的父母当初不是因为外遇,而只是冷战。若不是筱如妈妈讲起往事,他也几乎将这段往事遗忘。可是一经翻起,那种冰冷的感觉就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那时,他才上小学,父母不知道因为什么,经常冷战。回到家中,没人说话,没人笑。以至于他放学不愿回家,一圈圈的在街上溜达。那时,刚好是冬天……只不过,他比筱如要幸运,他的父母没有离婚,而且,越过越和谐。
“阿姨,您放心,我会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你放心吧,李剑不是那种人。”季成颢很真诚的开口宽慰道。
“谢谢!”筱如妈妈眼含泪水,感激的说。
“您太客气了。”
*** *** ***
季成颢和筱如妈妈告别后,坐上车,开始打李剑的电话。
“李剑。”
“怎么了,耗子?”李剑边说,边向对面坐着的慕白扬头示意。
慕白但笑不语。
“你和筱如分手了?”
李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听谁说的?是她告诉你的吗?”
李剑的表情和语气,让慕白的身体不由的僵直了。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我只问你是不是?”
“是,我们的确分手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李剑看了看慕白,犹豫了许久,方才答道:“不为什么,性格不合。”
慕白咬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