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向来不怎么聪明, 但感觉总还是有几分准的。
一个时辰后, 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便都被传召入宫了。除此之外,皇帝后来又另宣了齐王、五皇子, 以及吴王嫡子入宫。这三人一来, 顿时就将魏王一枝独秀的局面打破了。
皇帝说要安排后事,但其实他的身体也没糟糕到立刻就要咽气的地步。或许他刚知道太子薨逝时确实被打击得差点儿没缓过来, 可之后江山承继的大问题涌上心头,又知道左膀右臂的张俭为护驾没了,心弦紧绷之下, 反而没了死志强撑了心气。
当此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皇帝虽然虚弱,却仍旧强撑着将事情一样样安排了下来——首先朝政方面暂时交托给了丞相代为处理,再封了吴王嫡子为世子, 满十二岁便承袭王位。五皇子倒是没有复爵, 不过既然宣召了他来,便是没忘了他, 有意让新君施恩。
皇帝拢共没几个儿子,吴王死了, 吴王世子是孙辈又年幼, 当然没什么威胁。五皇子也没有复爵,承袭帝位看着便没他的份儿了,反倒是齐王,这时候被叫来, 心中也不是没有几分野望的。
魏王则面对这局面倒是有些慌,又不敢说什么,只眼巴巴望着皇帝。
皇帝没理会这两个儿子,喘了口气,又冲祁阳的方向招招手。祁阳见状上前,结果就见皇帝再次招手,这回目光却是望向陆启沛的。
陆启沛心下迟疑,面上却不敢有半分犹豫,跟着祁阳上前唤道:“父皇?”
皇帝点点头,转而目视身边的内侍——这内侍是张俭的徒弟,虽不若张俭一般独得圣心,但跟着师傅也知道不少事。如今张俭没了,皇帝便让他暂代了张俭的位置,之前在等众臣入宫时,皇帝已使他回宣室殿取了一只锦盒来。
众人都看到了内侍取来锦盒,却都不知锦盒中装着什么,更不知道这锦盒拿来是要与谁。直到此刻,眼下见着皇帝目光示意,内侍顿时心领神会,将那锦盒递给了驸马。
陆启沛一头雾水,接过锦盒后打开一看却怔住了。
锦盒之中静静躺着的是一枚令牌。
皇帝的声音旋即响起:“这是调动禁军的令牌。今多事之秋,宫中亦不得安宁,朕将这块令牌与你,还望驸马替朕守好这宫中太平。”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一遭,包括陆启沛本人。她拿着令牌表情怔怔,还是见到祁阳回头看来,这才回神微微躬身应道:“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禁军羽林例来忠于帝王,容不得旁人插手,眼下皇帝却将禁军交给了陆启沛,这便是个明显的讯号。不说众臣面面相觑,心中已生出揣度,便是齐王和魏王再愚钝,也发现事情不对了。兄弟俩不约而同上前,带着急切的喊了声:“父皇。”
皇帝仍是不理二人,毕竟铺垫做好,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太子为护驾遇难,朕心甚痛。然国不可无储,今长孙晟齐深肖其父,自幼聪敏,品性仁厚,特立为太孙……”
齐王和魏王闻言都呆了,魏王更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三思啊,长孙如今尚且年幼!”
皇帝仿若未闻,继续将未说完的话说下去:“丞相为太孙太傅,镇国大将军为太师,鲁王为太保。中书令即刻拟旨,昭告天下。”
等皇帝将话说完,齐王和魏王都蔫儿了,实是这三师分量太重——丞相乃百官之首,统领百官,在朝中威望自不必提。镇国大将军则是武将之首,纵使多年不曾领兵,可在军中威望也不是旁人可以比拟。最后一个鲁王,却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亦不是齐王和魏王能轻易置喙的。
只看这三师的选择,便知皇帝对太孙的维护以及册立的决心。更不必提还有祁阳和驸马,两人虽然没被皇帝格外册封,可禁军的交托又岂是寻常?
聪明人琢磨两下便能明白,三师基本便是皇帝给太孙准备的顾命大臣了,而祁阳与驸马却是他给太孙留下的后手——且不提这两人手段如何,祁阳之前便是坚定的太子、党,如今又接受了太子的托孤,她与驸马对太孙定是全心全意。
再则祁阳手中也不是没有势力,太子既殁,曾经依附于太子的势力短时间内必然都会落在她的手中。而有她钳制,便也不怕三师在太孙登基后坐大,至少她也能护着太孙成年亲政。
皇帝既然安排得明白,众人也都长舒口气,紧接着又在心中思量起那没见过两回的太孙。
然而皇帝的安排还不止于此,他终于瞥了眼脸色灰败的两个儿子,继续道:“齐王与魏王添为叔王,当在新君即位后留在京中辅政。至新君亲政前,不得离京就藩。”
所谓的辅政,朝中自有三师,暗中还有祁阳,又哪里还有二王的位置?他们本就被太子打压得厉害,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势力。等到改朝换代他们连皇子的优势都没了,手下门人不改换门庭就算好了,哪里还能再成气候?
所以说留在京中辅政,不过是怕他们就藩之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齐王和魏王再蠢也明白这一点,可他们又能如何呢?只能说太子死得太晚,他们连一点发展自身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根基也就无法争夺。
最后两人也只能白着张脸,咬牙认命:“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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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混乱持续了一天一夜,等到皇帝强撑起精神将一切交代完,外间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皇帝到底伤重,交代完事情后,强打的精神也撑不住了。好在他还记得众人守了他一天一夜,便下令使守夜的众人都回去了,最后反倒是留了五皇子和吴王世子侍疾。
这两人少了些利益相关,由他们守着,皇帝也算安心。
祁阳和陆启沛终于能够出宫回家了,然而这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却是发生了太多事,足以让人心力交瘁。祁阳是直到走出了宫门,才想起问道:“对了,阿笙呢,阿笙到哪儿去了?”
昨晚一家三口在宫门外看热闹,后来朝阳楼出事,祁阳不管不顾冲进了宫,陆笙那时来不及安排也是一并抱进宫来的。不过后来她们忙着救治皇帝和太子,忙着料理刺客,忙着处理善后……那安安静静的小孩儿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此刻想起来,祁阳心里忽的一慌,下意识便要回宫去找。
陆启沛忙将她拉住了,解释道:“昨晚魏王等人入宫时,我使人送她回府去了。这段时间宫里太乱,我怕她无人照料会出事,而且以她的身份也不适合留在宫中。”
“那就好,阿笙没事就好。”祁阳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长久情绪紧绷再加上此刻的一惊一乍,使她放松下来后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万幸她身边一直有陆启沛,她扶着她往马车方向去,边走边道:“殿下一夜未眠,如今身体疲乏,还是先回府好好睡上一觉吧。别的事你暂且别管,一切还有我呢。”
接下来的事还有很多,重伤的皇帝且不提,太子薨逝,葬礼祁阳就不可能不参加,到时又是一件费心费神之事。若是皇帝伤重撑不下去,太子的丧礼过后只怕紧跟着又要迎来国丧,一来二去全凑在一起,只怕祁阳的身体便要吃不消了。
陆启沛心疼,只想让祁阳赶紧休息一番,别被这些事拖垮了身子。
祁阳自然明白她心意,悲戚的心也因那句“一切还有我”感觉微暖。她轻轻“嗯”了一声,旋即被陆启沛扶上了回府的马车,等真正放松坐下之后也感觉到了身心疲惫。
陆启沛挨着祁阳坐下,祁阳惯来挺直的腰背便松懈下来,微微偏头靠在了她肩上。陆启沛感觉到肩头重量也微微调整了姿势,将人半揽入怀,也使心上人靠在自己怀中能轻松些。
车厢里一片静谧,气氛却似温馨。
直到祁阳闭着眼,忽然幽幽开口:“阿沛,你知道那些刺客是哪儿来的吗?”
陆启沛的身体僵住了,她知道祁阳能感觉到,或许也猜到了什么。可她此刻面临着对方并不严厉的质问,却只觉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阳确实猜到了什么,在大理寺卿禀报调查结果之时,她就察觉到了陆启沛的异常。而就算没有这一遭,她也不傻,能悄无声息在宫中安排下这般人手布置的,除了谢远她也想不到第二个人。只可惜这些想到都是马后炮了,在此之前无论是她还是陆启沛,都没想到谢远还有这般后手。
许久许久,陆启沛别过头,哑声说道:“对不起。”
祁阳闻言却仍是闭着眼,靠在她怀中,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责怪陆启沛吗?她和谢远从始至终都是两路人,除了那一点血脉的联系,她真不知道还能迁怒陆启沛什么。可要说释然,当这事全然与陆启沛无关,祁阳又没有那般的率性洒脱。
公主殿下刚失去亲近的兄长,可能很快还要失去疼爱她的父亲,一时之间很难再维持平常心。她心乱如麻,却又眷恋着陆启沛怀抱的温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托付):驸马啊,朕和太孙的安危就交托给你了!
陆启沛(发怔):幸好我没野心,否则陛下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啊!
祁阳(轻咳):狼崽儿不是早入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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