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舟转身走了两步, 就折了回去, 瞪了晏白一眼:“你就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晏白说:“我得想想该从哪里解释起好。”
这时响起一声怪叫,艾正青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大哥, 你居然抽烟!”
叶梦舟:“……”这下真的走了。
叶梦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剩下的作业全部写完了,艾正青和宋哲两个跑过去蹭作业, 宋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艾正青倒是想问问,但愣是被比他矮一个头的叶梦舟吓着了,不敢问。
艾正青问:“我作业还没写完,明天还能来吗?我不想照抄。我还是想尽量自己做, 做不来问问你。”
叶梦舟冷酷无情地说:“不行,明天我有事。”
艾正青“哦”了一声,他们写到晚上九点多, 叶梦舟说要睡觉了,把他们两个赶走了。艾正青想了想,厚着脸皮问:“宋哲, 我能去找你一起写作业吗?”
宋哲问:“你不去找你的老大一起写作业啊?”
艾正青挠挠头说:“虽然大家经常说我缺心眼,但老大心情不好我还是能察觉到的, 这会儿哪能去触霉头啊?我找死吗?”
宋哲无奈地说:“行吧行吧,明天到我家来吧。你倒是劝劝晏白跟叶梦舟道歉啊。”
艾正青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大不对啊?”
宋哲理所当然地说:“肯定是啊。不然还能是叶梦舟欺负晏白不成?”
艾正青还真的反驳不了,老大那是一中一霸, 全校除了小叶老师没人降服得了他,校长都不怕,说:“但现在感觉叶梦舟都不搭理晏白啊。你也可以去劝劝小叶老师啊。”
两人面面相觑, 一起沉默下来,转移话题。
“你说叶梦舟明天要去干什么啊?”
“去看飞机模型展?”
叶梦舟没去看飞机模型展,他一大早去了丧葬用品店,买了一些纸钱、纸金元宝、香烛等等,然后去了晏家大院,询问了一下附近村子的人,问到了村子的公葬地。
找了半个小时,叶梦舟真的找到了晏白上辈子的坟地。
墓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了,正中刻着“父晏氏白母柳氏桂香”,旁边刻着“儿晏华敬立”,还有生卒年月,和晏白也对的上,死于二十五岁。
算起来,一代一代下来的话,晏白也是曾曾祖父那辈了,后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祖宗了吧。
叶梦舟看他的坟墓大概很久没人来上门扫墓过了,又觉得怪可怜的,默默地拔草起来,旁边就有田地,他看到有种田的大伯路过,还问人借了锄头来用一下,正午日头炽烈,他干活衣服背后都被汗给浸湿了,手心也被磨得生疼。
叶梦舟扶着锄头,蹲下来休息一会儿,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渗出来,他看着地上被他锄得乱七八糟的杂草,一个人影移动到他的面前,叶梦舟抬起头,看到晏白站在他面前,递了一瓶冒着寒气的冰矿泉水过来。
叶梦舟没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晏白说:“我直接问了你姐姐和你说了什么。你姐姐的电话是我问你妈妈要来的。”
晏白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墓碑:“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上辈子的坟墓,我都不知道自己葬在这里。”
被俯视让人觉得不爽,叶梦舟站了起来,他拄着个锄头:“那你都知道了,你还有脸来?你都跟别人结婚了,你还来找我?”
晏白:“就是因为上辈子和别人结婚了,所以这辈子更不能错过了。”
叶梦舟目瞪口呆:“你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晏白捋起袖子,蹲下来,一起拔草,一边干活一边说:“你之前说过,你记起来的自己是叫晏石,就是在我订婚的时候,是我父亲介绍的姑娘,书香门第的小姐。你离开了晏家,改名叫‘叶梦舟’,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你的恩师帮你改的。”
叶梦舟安静下来,姑且听一听这个家伙要如何解释:“然后呢?”
晏白轻描淡写地说:“你不要我了,我就疯了,和父母说不结婚,跑去找你,死缠烂打要你原谅我。”
叶梦舟闷声问:“然后你回去还是结婚了?你说不结婚,你父母能就这么答应了?他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晏白摇了摇头,说:“不,回去以后,刘家小姐不愿意嫁给我了。”
叶梦舟忍不住笑了一声,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但你还是结了婚啊。出了什么变故吗?”
晏白接着说:“错在我,就是我名声更难听了。我倒是不介意承认是因为我追男人去了,但父亲觉得丢人,外面散播我跟太多女人有染的传闻,在他看来,都比喜欢一个男人要好。对我来说……反正也没太大区别。”
叶梦舟感觉脑袋像在发热,随着晏白说的话,这次没睡着,他也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来——
……
……
……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北方的冬天,学校旁的整条河都结成了冰,还有同学去溜冰,他压根不敢往冰山踩。
虽说他离开晏家时也攒了一笔稿费,足够生活一阵子,但也得精打细算着生活,他买了两件厚棉衣换着穿,做了高领,可出门时冷风总还是会像是游鱼一般钻进领口,冷得他直打哆嗦。
下课了,有同学对他说,有人找他,他有些不适应自己的新名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收起书,拢着袖子去了门口,在廊下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晏白。晏白看上去一身狼狈,身上的衣服像是太薄,下巴一圈青色胡髭,脸色难看的好似几天没有睡觉,一见到自己,便笑了起来:“我来找你了。”
他说:“晏大少爷,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应当是开学时间吧。您不上课,跑来这里来吗?”
晏白说:“小石头,我不结婚了,你跟我回去吧。”
起初他以为自己会不忍心,但真的走远了,一日日过去,心肠也变硬了,再想过去的事,只觉得可笑:“你结不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连和晏白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很抵触,转身就想走,晏白抓住他的手腕,他皱起眉,刚想甩开:“你……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他是想和晏白撇清关系,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人晕倒在他面前,他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把人送进了医院。晏白烧到四十度,差点都要演变成肺炎了。这大少爷浑身上下的口袋掏遍了,也没几块钱,害得他只能取出积蓄来先垫付医药费。
晏白一醒,他立即索要医院账单。晏白居然还挺高兴的:“好,好,我还。我现在就给你写欠条,改日我亲自把钱送来。”
“小石头,我不结婚了,我以后也不会结婚。”
他沉默了下,说:“少爷,你也该长大了。你能推得到这次,你能赖掉下次、下下次吗?晏家只有你一个男丁,老爷夫人能允许你不传宗接代吗?而且你以为只是因为你要结婚,所以我才会离开晏家吗?”
“你从未把我当作是个平等的人,少爷,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你玩得比较顺手的玩具。”
晏白说:“我、我都改,我会尊重你,不再做你不愿意的事。”
他说:“那就请你尊重我,任我自生自灭吧,别再来找我了吧。算了,医药费也不用还我了。以前我生病,都是你给我延医买药,这几个钱,就当是我还你的。”
晏白忽然耍起无赖来,心如死灰地往床上一躺:“那你也把我扔到医院外面,任我自生自灭吧。”
他见惯少爷这套做法,并无作用,说:“我已经给晏家写了电报,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应该没几天就会有人找来了。你身无分文,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戚,你能待几天?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少爷,你自小娇生惯养,吃的了苦吗?到时候肚子饿了,你就懂事了,我可不管你。”
“喏,这是我的棉衣,款式并不摩登,以往你是不会穿的。但你要是不想再着凉一次,我奉劝你还是穿上吧。别把自己给冻死了。”
反正晏白已经退了烧,也已经通知了晏家人,他便自己离开了。本来还担心着晏白会又找到学校来,之后一个月也没有出现,看来是被家人给带回去了。他早就料到了,那种公子哥,不论做什么,都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这天,同学邀请他去西餐厅吃饭,一进门,他就看到打听中间,坐在三角钢琴前的钢琴师,是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