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晚饭后,沈容和正在书桌前研究棋局,自顾自地玩的不亦乐乎,眉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前剪着灯花。
“公子,外面现在都在传,世子殿下不日将回朝。”眉儿突然拍拍脑袋说道。
听闻眉儿的话,沈容和唇角那丝微妙的弧度在刹那间闪现不见。可是等眉儿抬头看向他时,发现他依旧是那副慵懒恣意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丝不悦只是他眼花罢了。
看着桌上险峻的棋局,沈容和修长的手指缓缓移至棋盒内,思忖稍许,启唇问道:“哪个世子?”
眉儿惊异地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
虽然早已知道公子如今和秦公子走得颇近,但,公子怎么能这般喜新厌旧,他难道忘了,当年诚心堂里一吻定情(?)的龙祁钰世子殿下了么?
好半晌都未听见回应,沈容和抬起眼帘睇过去,就见眉儿双目灼灼地死盯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似有所思。
“怎么了?”见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流连,沈容和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这厢,眉儿看着那张愈发出众的容颜,再联想到秦观,心中多了一丝释然。
唔,这也难怪啦,秦公子虽然有时候古古怪怪的,不过也影响不了人家那张出落得越来越俊美的脸。公子见着了秦公子,都是“笑眯眯”叫一声“三公子”,后者则会回一个无比妖孽的笑,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啊~
再有,听说这种妖孽男一般都有两种性格,看上去比谁都白脸,其实比谁都会唱黑脸。加上他家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的公子,这样的两人走在一起,真是让人忍不住捂住鼻子,无限期待呐~
就是可怜人家龙祁钰世子,傲娇什么的,其实也很有爱的。
可惜呀,可惜~
这般想着,眉儿暗叹口气:“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旧人哭。”
一粒棋子砸在眉儿面前的桌上,沈容和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丝微妙的笑,轻声道:“眉儿,谁是新人啊?谁又是旧人?”
眉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竟把脑子里想的都给念出来了!
“公子,你轻点!好疼……”眉儿怯怯地扬手挡住沈容和的拳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容和长眉一挑,“我又不是君子。”
眉儿大窘。
对吼,他家公子并不算是君子。
最后,沈容和不顾眉儿苦巴巴的脸,硬是拿毛笔在眉儿的眼睛周围画了两个圈,并且令他今天晚上睡觉前都不准洗掉。
看着铜镜里自己脸上那对显眼的熊猫眼,眉儿暗叹他家公子最近真是越来越恐怖了。惹不得!
沈容和回到棋局前,看着期盼上被白棋打得几乎已是穷途末路的黑棋,继续冥思苦想该怎走哪一步,才能保住黑棋。
“公子,明日就是十五岁生辰。可是眉儿我好穷的,买不起礼物送你。”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眉儿放下铜镜,几步奔到书桌旁。
沈容和正在思考黑棋下一步的走向,听见这话,棋子‘啪’地一声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整个局势。
抬眼看他一眼,沈容和语气无比沉重:“礼物就不必了,公子我已经收到你心意了。”
去年的十四岁生辰,魏商他们非要拉着他去了得月楼,途中眉儿满心欢喜给他送来礼物,他觉有趣就当众打开了,打开看到书封上写着《鸳鸳相抱》他还没反应过来,一翻开里面看见扉页上俩男子亲密的姿态,脸唰地就绿了。
旁边的魏商他们纷纷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暧昧表情,秦观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成功让沈容和一张脸由绿转黑,变红……
窘得无地自容啊~
偏偏一旁的眉儿还喜滋滋地问沈容和:“公子,眉儿我很懂你的心思吧。”边说边双手握拳于胸前,冒着星星眼,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
顿时,沈容和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最后只得默默收下一干人的暧昧笑容,暗自饮泪。
越人畜无害的人,有时候说不定才是最恐怖的吧!
全然察觉不到沈容和的深深忧虑,眉儿皱着眉头继续纠结:“不行!公子你十五岁生辰是特别的,眉儿一定要给你送份特别的礼物!”
不不,你什么也不送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沈容和内心哀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得无比艰难:“不用了,心意比礼物更重要。”
眉儿不信任地望着他,“真的?”
沈容和用力点点头,满脸严肃,“真的!”
眉儿“哦”了声,总算是没有再说要送礼物,沈容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公子……”
眉儿正想开口,就见正整理棋盘的沈容和手指蓦地顿住,出声打断了他:“眉儿。”
“怎么了?公子。”眉儿问道。
滞留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仿佛刚才的怔忪不曾存在过,沈容和抬起眼帘,唇角勾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淡笑道:“眉儿,我突然有些饿了,去厨房帮我拿些吃的可好?”
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眉儿欢喜地点点头,对着沈容和颔首道:“遵命。”说罢,立即转身开门出去。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容和唇角的弧度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几步走到书桌对面的窗口,刚一打开窗,就有一道黑影跳了进来,同时,一道闪着森冷寒光的剑朝他直直刺了过来――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自己,沈容和也不躲闪,抬头定定地盯视着那个穿着夜行衣,一袭黑纱蒙面的不速之客。
“叮!”
剑尖在即将触及沈容和的肩膀时骤然停滞住,那人慌忙收回,长剑在空中翻卷了个漂亮的剑花后唰地收回。
好险!沈容和暗自唏嘘。
鼻息间有股浓浓的血腥味,沈容和不禁蹙眉:“你受了伤?”
那人迟疑地看着沈容和,停顿片刻才点点头。
沈容和还欲说些什么,庭院里不知怎的变得乱哄哄,四处的灯火同时亮起,夹杂着奴仆们小心翼翼的谈论声:“听说是在搜刺杀皇上的刺客……”
冰冷的剑锋倏地袭上沈容和的脖颈,那人一手擒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喝道:“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低头看着冰冷寒洌的剑锋,沈容和眸光一转,忽地笑了,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我可以救你。”
触及那人眼中明显的挣扎,唇角的笑略略加深,沈容和重复道:“我可以救你,但不是白救。”
话音刚落,盯视着沈容和的眸子里满是怀疑,攥着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你……”
“若你现在杀了我,你必死无疑。”不等他说完,沈容和突地出声打断他。
语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作一滞,紧贴着他脖子的剑更近了些,丝丝疼痛传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动作利索些,绝不能让那刺客逃脱!”冷冽的声音夹杂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传来,沈容和和他身体同时一僵。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沈清和的声音乍听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
透过纱窗,沈容和看到院落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想是前来抓刺客的侍卫。眸光一转,他的视线落在那个黑衣人身上,不知是不是伤痛难忍,那人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挣扎。
“沈大人,我等是奉皇上之命搜捕刺客,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一道深沉的声音倏地响起。
紧接着,是沈清和的声音,隐隐夹杂着几声咳嗽声。
见那人还在犹豫,沈容和无奈,叹道:“如果你现在伤了我,不止那些侍卫不会放过你,我爹也不会放过你。但是若你愿意听我的,我保证你能安然无恙!”
搁在沈容和脖颈间的剑颤了颤,终是慢慢收回。
“你有什么条件?”那人咬牙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沈容和微微一笑,“总有需要到你的时候。”
“你……”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上下打量着沈容和,似在考虑他话中真伪。
“我……答应。”就在那些侍卫提出要搜查沈容和的书房时,那人猛地出声说道,“不过,我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之事。”
沈容和唇角笑容加深,“那是自然。”
眼看有人过来叩门,沈容和快步走到墙角摆放古玩的屏风旁,伸手在其中一格的花瓶上一拧,墙壁上竟自动打开一扇石门。
“公子,你在吗?”门外有奴仆敲门。
沈容和将那人往里面一塞,对他嘱咐一句“千万不要出声”就将门关上,“哗啦”一声,房中的摆设自动恢复原位,仿佛根本不曾有过变化。
略略整理了下衣襟,沈容和缓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着前来敲门的奴仆问道:“怎么了?”
不等他回应,沈清和走上台阶,“容和,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沈容和摇摇头,好奇追问道:“什么可疑人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清冷的眸自在触及书房里的屏风时,眉头轻不可微的皱了下,紧盯着沈容和的眼中一抹异色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是否真的存在。
他不出声,沈容和和其他人也不敢妄动,就这样僵持着。
倏然,一阵寒风穿堂而过袭来,沈容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什么就好。”淡淡睇一眼房间,沈清和重重咳嗽两声,“你继续。”
沈容和心中一紧,有些不放心沈清和的身体,便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陪着沈清和和那帮侍卫几乎把整个沈府都转了一圈,待到他们终于离开,沈容和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了。
回到房间时,意料之中没有再看到那个黑衣人。移步至桌前。一只白瓷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救命之恩,他日必报”这八个字,墨迹还未干。
几下将那张纸条撕得粉碎扔出窗外,望着空中纷纷洋洋的碎片,沈容和喃喃轻语:“但愿再见之日,便是你还恩之时。”
声音轻得仿佛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