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成了生魂后,活着的时候熟悉的物理规律都不再奏效, 但因为生魂和肉身还有联系, 保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所以若生魂够强大, 连一般规律都可以创造出来。
鲜明镜心里想着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手中的棒球棍呼一声挥了出去,只听噗叽一声脆响,丑陋蠢笨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打的稀烂。
剩下残缺不全的身体在地面抽筋似的蠕动,鲜明镜冷静的走过去,高高挥起球棍,又几声闷响, 山魈就彻底稀烂了。
这些部分里没有内脏,没有任何细节,就是恶鬼用意念拼凑出的一个假的肉身。
鲜明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车祸后,他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沉默片刻, 视线稍一偏移, 脏污的地面更令他感到胸闷,不由深深的呼吸了几下, 呼吸完又想,呼吸都是没必要的, 是心理作用,那个人也说过。
自己现在做的一切,好像都在一条条印证伍百年说过的话。
随便走进一家黑漆漆的商铺, 鲜明镜从货架上拽下几件衣服擦了擦棒球棍,正要走的时候,浑身骤然升起一种战栗感。只见身边极近的角落,像是凭空出现,一座塔一般高大的身影向他猛地扑了过来。
“吼!!”
鲜明镜瞳仁瞬间紧缩——
叮——!!!
宛如大风中相撞的风铃,悦耳清脆的响声在耳中一通回荡。
不大的店里金光大盛,瞬间驱走了黑暗。
鲜明镜忍不住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切都停止了,周围再次变得风平浪静,唯一不同的,是他眼前多出了一座滑稽丑陋的小山,温暖微白的光线从这只捕食者身上各处散发出来,是一种奇怪的锁链,一边发着光,一边束缚住了它粗壮的腿脚手臂、躯体头颅、还有一只金色的圆箍,死死的套住了它的脖颈。
在咔咔噎食般的声音里,那项圈毫不留情的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头从脖子上摘下来。
相对这个场面,一旁站着的青年闲适的动作堪称云淡风轻,正拿着商铺货架上的衣服价签看。
鲜明镜动了动握着棒球棍的手指,心头紧缩的部分好像猛然放松了下来。
“你迟到了。”
青年转过头,还是朦朦胧胧的五官,似乎有锐利的眉峰,似乎有上挑的眼角,似乎有高挺的鼻梁,也似乎有殷红的唇瓣,一切都看不真切,以至于鲜明镜每次看他都看的非常用力,本能的想要突破这一层屏障。
青年突然发笑:“抱歉,之前遇到了一点事。”
“好事吗?”鲜明镜道:“可惜我一件好事也没遇到。”
“你的身体应该恢复了,医院那边没说什么吧?”
鲜明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没有,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他知道这都是伍百年做了什么,不然车祸现场那么多血迹,换成谁都会起疑。
“不用急,多休息。”
赵奇秋这边对阿武更满意了一些,看来它到底是城里鸟,比二青这种妖怪要规矩,不仅办事情很利索,目前为止也没有出格的举动,甚至今天下午,它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阿武呢?”
“它去探路。”鲜明镜虽然对阿武依旧很不喜欢,但抵触情绪已经减少了,鲜明镜是不会承认这点的,观察被赵奇秋束缚在当场的丑陋人形道:“这是什么?”
赵奇秋看着鲜明镜皱起的眉头,知道今天不仅是要给他上课,给自己也得上一课。
此时的阴阳夹缝中,和几年后不一样,他原本以为这里只有清道夫和山魈,但眼前的东西,证明了他的想法还是有点天真。
“这是人魈,也是恶鬼的一种,但比较山魈,它更像人一些,会的法术也更加狡猾。”
赵奇秋没说的是,人魈和山魈,这两种恶鬼,在后来,都只有山区才能看到,现在显然不是那样。
鲜明镜点点头,借着光线,眼前的人魈和山魈有明显的不同,体型虽然巨大,但跟接近人形,尤其是皮肤和头颅五官,比山魈更光滑一些——只是一些而已。
最重要的是,鲜明镜进来的时候分明没有发现这里有东西,说明人魈非常会隐藏自己,比起动静极大的山魈,人魈这一点更让人防不胜防。
但当未知的东西被充分了解,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赵奇秋这边清楚的看到鲜明镜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内心感到一阵舒适,想不愧是自己,英明神武、无所不知的形象简直深入人心,还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啊!
“走吧,”鲜明镜率先往外走,赵奇秋道:“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鲜明镜默默点点头,赵奇秋这边处理了人魈,才走出去,正看到鲜明镜和一个穿着粉白长裙的女人大眼瞪小眼。
这女人曲线玲珑,脸蛋更美艳的让人窒息,比如赵奇秋在看到她的瞬间,就明显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半晌,赵奇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穿的是什么?”
这一身廉价的长裙,仿丝绸的质感,分明是某家舞蹈用品店里的演出服,带着广场舞的飘逸。
王四娘媚眼如丝的看着赵奇秋,道:“妾想换个口味。”
一旁传来一声嗤笑,鲜明镜道:“你口味很重啊,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说完,他看向赵奇秋。
赵奇秋心中立马警铃大作,什么意思,你那个眼神在暗示什么,难道我像是有这种口味的人吗?
王四娘来回一看,也明白这身衣服不是平常的穿着,但还是羞涩的哎了一声,眨巴着一双翦水秋瞳,抱着期望问赵奇秋:“大官人,我不美吗?”
鲜明镜:“如果眼睛没病就更美了。”
平地里忽的刮起一阵旋风,王四娘五根尖锐的指甲缓缓伸长,在黑色的背景中整个人向前平移两米,对鲜明镜幽幽道:“你……”
赵奇秋:“这里生魂太多,你回上面去。”
王四娘指甲嗖一下收了回去,泪眼道:“大官人……”
鲜明镜算是反应过来了,向赵奇秋咨询:“她是什么东西?”
“你……”阴风阵阵。
“咳。”赵奇秋一开口,风就停了:“这是王四娘,是修鬼道的,你叫姐姐。”
鲜明镜一眼看穿真相,道:“死了很多年了吧,姐姐?”最后两个字特意加重了音,王四娘都听出来,这不像是姐姐,倒像是奶奶、祖奶奶似的。
“你……”阴风阵阵。
赵奇秋被吹得头疼,毕竟自己现在也是生魂,王四娘阴气太盛,铁打的肾也受不了啊,当下赶忙喊停,最终还是让王四娘回去了。
“照看好我的身体,”赵奇秋道:“我天亮时就回来。”
王四娘只能应一声,把衣服变了回去,还是那一身宫装,顿时顺眼了很多,神色哀怨的刚要对赵奇秋说什么,马路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压低的喊声:“喂!喂你们!你们站在路中间干嘛呢?!过来,快点过来!”
赵奇秋远远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年轻道士,朝这边使劲招手。
……
丁宇,今年刚满二十五岁,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夏旦市名牌大学毕业,但他这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就喜欢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所以大学一毕业,他就用尽各种方法上了崂山。
今年莫名其妙被师父赶下山,又莫名其妙进了一个叫新建局的部门,结果从第一天上班起,就忙的昼夜不分,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累的年纪轻轻眼睛就不行了,不然为什么他看着对面走过来的那三个人,一个女人穿着古装,一个小孩脸上看不到一丝热情,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竟然还看不清脸?!
他现在近视已经有这么严重了吗?
丁宇一边深深的怀疑自己,一边焦急的挥手,心想现在有些人,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们走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大街上,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不害怕吗,还在那悠闲的聊天,真是命大啊!
好在丁宇的近视眼,等这三个人走到近处就好了,他刚要说话,突然眼一迷,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等他再睁眼,女人挽着头发,身上的裙子只是有点宽大,十来岁的孩子拿着球棍不撒手,应该是紧张的,至于青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在贴着符纸的手电筒光照下也就是皮肤太白了点,没有别的异样。
丁宇崂山出身,如今又每天在这灰色地带三进三出,虽然长着娃娃脸,但能力很不错,根本没遇到过让他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当丁宇的手电又往那女人那边扫了扫,一下子就愣在当场。
赵奇秋看着这小年轻呆愣愣的看着王四娘,一副魂儿都没了的样子,偏偏王四娘也冲他粲然一笑,现学现卖的逗他道:“这位……这位先生,你看我干什么?”
赵奇秋刚要阻止,旁边一道火热的视线,他转头一看,鲜明镜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现在的脸,但没多久,鲜明镜显然是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种障眼法,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默默擦汗,赵奇秋抬起手,准备拍一拍这娃娃脸的肩膀,一根球棍先一步搭在了上面,惊醒了对方。
娃娃脸回过神,脸噌一下涨红了,王四娘在旁边得意的咯咯笑起来。
“你不是道士吗?”
丁宇急速的心跳还没有缓和,耳边就听到那少年平铺直叙似的道,丁宇一愣,顺着肩膀上搭着的棒球棍往旁边一看,正对上一张嘲讽的脸:“定力这么差,怎么当道士?”
丁宇脸红的更是火烧屁股似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把三人叫进了餐厅最里面。
赵奇秋压根儿没想到,小小的餐厅里竟然还聚集了不少人,而且其中大部分都不是生魂,而是活人。
穿着里三层外三层、有现代装备,防弹衣、枪、头盔、防爆盾牌,也有传统装备,符篆、桃木剑、金钱剑、三清铃,甚至还有天蓬尺这样的高配法器插在皮带后面。
这一众人好像在开会似的胡乱围成一圈,里面的坐着,外围的站着,中间有一个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的男人,穿着皮夹克,埋头看一张不小的城市地图。
赵奇秋一眼看到那男人的身后,有个挺胸抬头、显得正气凛然的老头,手放在桃木剑的剑鞘上,也在认真的看地图,摆出倾听的样子,不是张天德是谁。
赵奇秋顿时被这天师小队般的阵容震住了,旁边的王四娘就突然轻咦一声,靠近来说:“大官人,你看那个老头,不是早上的笨蛋吗?”
说着,纤纤玉手在一旁娃娃脸小道士拼命躲闪的目光中,指向了张天德的身后。
赵奇秋一看,更是万万没想到,郭玉郭大师,竟然点头哈腰的站在张天德后面,深深的眼袋都掉在了嘴角,困得眼缝都没了,比早上看起来还要老,对张天德道:
“师父,三环南川路那,昨天不是说有一批人,让他们在那的地下室等着呢?”
师父???
“好哇!”王四娘堪称兴高采烈的道:“这两个臭道士,竟然合起伙来骗人!”
赵奇秋:“……”=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保证还有一章!不修仙的同志们抓紧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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